七十三、疑雲另起


    千山雪的隱居之地在南方蘭芷穀雲流山莊。


    雲流山莊多年前本非名為雲流,自千山雪被雲冉冉拒絕、隱居於此後才更名。


    雲流雲流,雲若流水無情意。都說千山雪是個癡情種子,倒真沒錯。


    顧炎涼和穆寒淵趕路數日,終於在一天清晨到了地方。


    “這蘭芷穀四麵八方布滿神兵陣法,阻擋外來者進入,想找到雲流山莊可不容易。誒,我說穆寒淵,你可有辦法破陣?”顧炎涼站在穀口前張望片刻,語氣輕佻地說。


    依他的意思,是直接打進去。平日裏左右閑著,想辦法破解倒覺得有趣,如今事關顧父之死,顧炎涼實在沒有什麽閑情逸致。


    蘭芷穀地如其名,遍地蘭草白芷,清雅非常。還未入穀便聞幽香陣陣,直覺神海清爽,又頗覺樂不思蜀了。


    此穀占地遼廣,卻唯獨穀口一條進路,再無別處。單觀此地地形,倒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穆寒淵聽顧炎涼的話,知他言下之意,但是他既沒同意顧炎涼硬闖,也沒說要破解陣法,反而清清淡淡地朝穀內看了一眼,道:“既是拜訪,當下拜帖。吾等可以客入。”


    以客入?


    顧炎涼一時間沒明白穆寒淵的意思,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穀內正遙遙走來一鵝黃衣裙、粉白外衫的女子,娉娉婷婷,身姿婀娜,如九天仙女飄然而至。


    然而不過是個婢女。


    顧炎涼側頭看了穆寒淵一眼,見他表情不動,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不由得撇撇嘴,反倒是憋出個笑來:“嘖,禮數。”


    顧炎涼從來就不受修界人的歡迎,差點忘了這正常拜訪的程序了。


    那女子這時也已蓮步輕挪,走了過來,盈盈對二人行了個禮,口中道:“婢子青玉,恭迎穆先生與顧公子大駕,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雖是行禮,倒也顯得不卑不亢。顧炎涼見那婢子抬頭,麵若春曉之花,一雙美目多情,不由腹誹了一下千山雪——一個婢子都有這等容貌素質,千山雪究竟看上雲冉冉哪裏啊?


    這時穆寒淵反而不同以往,張口應話了:“姑娘客氣,是我等拜訪匆忙,拜帖稍遲,承蒙千莊主厚意,未加責怪。”


    拜帖?什麽時候下的拜帖?


    顧炎涼心中茫然,這時忽然覺得穆寒淵要比自己接地氣兒了。


    青玉聽穆寒淵提到千山雪,麵色微變,但還是側身相迎:“一言難盡,還是先請穆先生和顧公子進來說話吧。”


    “勞煩姑娘帶路。”穆寒淵還俗後也不好合十行禮,拱手又非他所修之道,故而隻是頷首示意,然後看了顧炎涼一眼,徑自跟著青玉進去了。


    顧炎涼摸了摸鼻子,難得沒有多說什麽,跟在穆寒淵身後也進去了。


    ——不管怎麽說,有人帶路總比硬闖快。


    這一路上的陷阱要比顧炎涼想象的還要繁雜,而這破陣之法,又比他想象的要簡單些許。他們這一路跟著青玉徒步而行,一路順暢,未顯彳亍,到仿若閑庭信步。


    千山雪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師,這化簡為繁又化繁為簡的能力真真是高深,目前修界尚存煉器大師無不望塵莫及。


    說到底,這千山雪有什麽不好?雲冉冉就算不答應他的追求,也沒必要割袍斷袖,直接劃清界限吧……


    說是割袍斷袖,想來卻不夠恰當。畢竟聽聞,其實雲冉冉從來沒給過千山雪好臉色,用完就扔倒也合理。


    從蘭芷穀往深了去,行數百步便是雲流山莊。


    雲流山莊一如蘭芷芳草清雅,莊內亭台樓閣,池館水榭,無一不是用色淺淡,設計靈妙。進莊之後,那股一直縈繞在鼻側的香氣變得更加沁人心脾了。


    青玉一路把兩人引到正廳落座,卻不見千山雪的身影,正當疑惑時,就聽青玉道:“穆先生、顧公子,主人暫有他事,請稍待片刻。”


    穆寒淵頷首,並未多說,倒是顧炎涼眯起眼睛盯著青玉,一雙鳳眼精芒,待把青玉盯得稍有顫抖後,才移開了目光,輕笑兩聲,手邊給他自己和穆寒淵斟上茶,漫不經心道:“好,我們且等著。”


    青玉聞言行禮,乖巧退下。


    這時穆寒淵開口了,語氣頗為無奈:“你何必嚇她?”


    顧炎涼聳肩,手上搖了茶杯兩下,用靈氣把茶涼過後舉杯一口飲下,繼而戲謔道:“我怎麽是嚇她?若她說了實話,沒準兒反倒以為我對她傾心不已呢。”


    顧炎涼說話沒個正經,不過內容倒也無錯——這婢子所言為虛,顧炎涼能一眼看出,更何況擁有蓮華金瞳的穆寒淵?


    不過既然千山雪允許他們進來,想必也不會故意放他們鴿子,且等著便好。


    他們約莫是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穆寒淵也不再說話,顧炎涼都已經開始無聊地用風月削桌上的水果,終於有人姍姍來遲。


    ——來人卻不是千山雪。


    “穆先生,顧公子。”來人外貌上看大約六十左右,但因為是修界中人,應該比看起來年齡要再大一些。頭發和衣衫都理得一絲不苟,表情卻十分溫和,該不是個難說話的。


    顧炎涼見這麽久終於有人出來了,瞥了他一眼,這次反倒沒說什麽多餘的,把話語權扔給了穆寒淵。


    穆寒淵抬眼掃了顧炎涼一眼,起身頷首道:“正是我們。不知閣下是?”


    來人迴了個禮,恭敬道:“老朽是這山莊中的管家,主人暫時不便待客,便托老朽前來詢問貴客來意。”


    管家?


    穆寒淵與顧炎涼對視一眼,紛紛覺出不尋常來了。


    這次不是穆寒淵開口,又是顧炎涼說話了:“管家客氣了,我們此行確有要事,不知千莊主究竟是何事牽絆?若是方便道明的話,我們也可相幫一二,隻望能親自見到千莊主。”


    這等探人*咄咄逼人的話,穆寒淵來說實在不合適,顧炎涼便代勞了。


    顧炎涼深覺自從自己和穆寒淵混在一起後一直在扮黑臉……話說他這人本身其實沒那麽難相處好嗎!隻要不招惹他,他一向是嘴上調侃,從不逾矩好嗎!


    修個生殺之道而已,一個兩個都拿他當魔頭。


    雲冉冉的鍋,可惜偏偏他還不能拿雲冉冉怎麽樣……她怎麽就沒一同死了呢?


    顧炎涼在心裏翻了一個又一個白眼,耳邊卻聽著管家的答話:“實不相瞞,主人現在的確不便見人。若是二位能夠說明來意,興許倒能見得。”


    顧炎涼眉尖一挑,剛想開口說什麽,然而才說了第一個字就被穆寒淵打斷了:“在下此行是為九華夫人失蹤一事,不知管家可有線索?”


    管家臉色一變,來迴打量兩人片刻,苦笑道:“若是為了這件事,老朽倒是有事相求。至於主人……唉,二位隨我來。”


    管家隻把他們帶入了內堂,卻仍是不見千山雪,顧炎涼和穆寒淵都已經隱約察覺出了什麽,沒有多問。


    兩人再次落座後,管家歎了口氣:“穆先生和顧公子此行,恐怕不隻是為了九華夫人之事吧?”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等管家繼續下去。


    管家見他們的反應便知自己應所猜不錯,故而道:“若是為了弘信法師及顧家主,實際上和九華夫人之事是同一件事。”


    果然。


    雖然早就猜出三者的關聯,但此時被人確認,穆寒淵和顧炎涼還是不由得心中一顫。


    “弘信法師、顧家主和九華夫人之事,詳情隻有主人知曉。而現如今,主人已陷入昏迷,前途未卜,老朽實在是幫不上忙啊。”管家眉目纏憂,將這等機密之事告知他們,恐怕也是山窮水盡了。


    穆寒淵眉頭一蹙,言道:“管家可否將詳情從頭道來?興許我們能想出辦法。”


    “正是此理。”管家頷首接著穆寒淵的話道,“老朽正要細細道來。”


    這件事歸根結底,還要從那三人的到訪說起。


    先時九華台二十四顆鎮魂石突然毀了正南方一顆,九華夫人覺察後懷疑南方有亂,恰好千山雪又在南方,故而她想到南方來尋千山雪討個鎮魂石,順便查探一下南方究竟是何禍作亂。


    顧家家主和弘信法師同樣是通過秘法得知南方有妖邪作祟,且必在天下引起大亂,兩人心懷善念,紛紛趕到南方,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能否提前遏製這次大禍。


    三人雖然到達時間不同,不過也隻是前後腳的事,而他們紛紛感知到這場大禍可能與千山雪有所關聯,所以接踵來到雲流山莊拜訪。


    千山雪接待了他們,並請他們一同長談三天三夜。這談話內容尚未可知,隻知談話結束後四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而隔日竟然共同消失了蹤跡。


    待到七天後,千山雪生命氣息微弱地出現在了雲流山莊莊前,且一句話未說便脫力昏迷,至今未醒。而另外三個人,卻直到現在也不知何蹤。


    不知何蹤,甚至其中兩個人都已經死了。


    顧炎涼冷哼一聲,心中戾氣十足。


    怎生就是對他們兩個來說重要的人去了,而另外兩個無足輕重的反而逃過一劫。顧炎涼實在是不甘心,但又知道自己是遷怒,故而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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