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取次花叢懶迴顧


    日光淒涼,風蹉跎。


    通天石峰拔地而起,突兀屹立在百裏魔域中心。石峰層層纏繞而上玄絳色火焰,不包含惡意的澄澈,卻無人敢質疑其威能,輕易不敢接近分毫。


    旁人說,那其上便是魔皇陛下的宮殿,除魔皇以外,自歲淵魔域誕生起,便無人上去過。


    多年前,魔皇陛下陷入沉睡之前,曾為那宮殿取名——黑白王座。


    黑白……白子初覺得有些熟悉,卻又覺得像是錯覺。


    又有魔言,當年魔皇陛下沉睡,其實也有不少魔認為魔皇陛下已然殞落。隻是魔皇是歲淵魔域最後的魔,若魔皇已逝,那歲淵魔域也該不複存在了。因著魔皇當年迴歸黑白王座後便再無消息,若不是殞落,魔界便都猜測魔皇陷入了沉睡。


    如今魔皇再度出現,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白子初聽著,不由多想了幾分。


    當時琰霄讓他來殺魔皇,莫非本以為魔皇已死,卻突然得知他莫名蘇醒,才有此一說?


    雖說是猜測,最關鍵的問題卻是——為何偏偏叫他來殺死魔皇?


    於是白子初問:“神以清濁之氣塑仙魔,仙界未有仙皇一稱,為何魔界會有魔皇陛下?”


    就有魔答:“魔皇是對最為強大的魔的尊稱,並非仙界沒有仙皇,隻是仙七情寡淡,最強者未領這稱唿罷了。”


    如果仙界要選出個仙皇,想來該是琰霄吧。雖不排除有更強大的存在,但琰霄所在的玄蒼仙池與魔皇所在的歲淵魔域恰都是最古老的仙魔誕生之地。


    想到這裏,白子初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黑白王座,玄蒼仙池。


    黑白,玄蒼。


    說起來,能被琰霄稱作故人的,約莫也就是玄蒼仙池的仙人吧。


    白子初覺得這關係就像是錯綜複雜的線團,胡亂纏繞,他明明窺見了不少線的走勢,卻因沒找到線頭,便半點也解不開。


    周邊來到石峰下的魔越來越多,漸漸嘈雜起來。白子初仰頭望了石峰片刻,又向旁邊問:“為何從未有人上去過?”


    周圍就笑了,七嘴八舌道:“歲淵魔域無靈氣,此處幽火又成禁魔領域,這裏是無法飛行的。除了魔皇陛下,要上去便隻能攀爬。然而幽火環繞,爬上去便要沐浴九九八十一次,身軀被幽火焚燒,不慎便會形神俱滅。”


    “幽火?”


    “正是。幽火乃魔氣聚氣成形,這片方圓之地的魔氣盡被幽火同化,這也是形成禁魔領域的原因。其實這幽火對魔來說本是大有裨益。沐浴幽火可以以魔氣凝練血脈,洗去雜質,增強己身素質,就是太過危險,九死一生。近些年來倒有些妖魔之子為了更加貼近魔族,跑到這裏受幽火洗刷血脈。不過混血便是混血,就算沐浴了最上層幽火,也成不了真正的魔。”


    白子初若有所思。


    他一個仙凡之子,連魔的混血都沒有,接觸幽火定會形神俱滅。怎樣才能接近魔皇呢?


    現在他自稱來尋找伴侶,魔重情,聞言雖疑惑卻也不會為難他,然而幽火可是不講道理的。


    正當他還在鬱結之時,旁的又說:“你如果要去尋你的伴侶,不若隨我們一同上去。魔皇陛下宣布自今日起以血液壓製幽火,八十層以下幽火全部對我們開放。現在除了第八十一層幽火,餘的都已無危險。而且幽火以魔氣所化,充盈無匹,在幽火中修行,能力必可更上一階。”


    言罷,那魔又覺出不妥之處來:“不過你是仙,幽火於你倒是什麽用處也無。但或許你的伴侶會上去借幽火修煉。”


    問題如此輕易的解決,繞是白子初也不由誠心誠意的道謝:“多謝告知。”


    “無妨。”


    於是現在要解決的隻剩下最後一層的幽火了。


    如果他硬闖,用掉複活的機會呢?


    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輕易做這個選擇。畢竟他也不能保證自己遭遇魔皇時不會有危險。


    絕對的力量果真是無任何捷徑可破。


    暫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與石峰下的魔正聊著,就見剛剛還算安靜的玄絳色幽火忽然黑光大盛,繼而明明滅滅閃爍不定,自上而下漸漸蔓延出紅色血霧來。隨著血霧的籠罩彌漫,隻見那剛剛才鋒芒畢露顯出猙獰之色的幽火猶如老鼠見到貓般乖乖安靜下來。直到血霧一直延伸到地麵,旁的魔這才提醒白子初:“正是可以登峰的時候了。”


    白子初微笑頷首。


    這石峰陡峭,但對於仙魔來說算不得什麽,如今連幽火都已被壓製,登峰自是輕鬆寫意,無半點阻礙。


    白子初與身邊的魔們一道走了上去,然後就見紅色的血氣繚繞在他們周邊身側,雖詭異,卻不會心裏感到不適。


    倒是這幽火一路舔舐,魔氣濃鬱,才讓他覺得行動有些滯澀。


    攀爬是用步行,故而這一爬就用了大半個月,身後漸漸有魔停留下來,找到一層合適的己身程度的幽火默默吸收魔氣。但白子初可不是魔,目的也不在此。於是就見一個仙混在一堆魔中不停向上走。


    如果殺掉魔皇不是琰霄最終的願望,這次之後他就要去找琰霄談談人生了。


    這一路很是平靜,途中也見到不少妖魔之子。隻是似乎和魔相處的不算太壞,半點不見外界說的魔界內戰的影子。


    問了才知道,所謂的內戰其實隻發生在魔界幾個古老的,能力頗高的魔域,小魔域的魔是和那些大人物扯不上什麽關係的。至於歲淵魔域,隻不過留下魔皇一個,魔皇原本又在沉睡,就更扯不上了。但是魔皇蘇醒後似乎很快解決了矛盾,簡直稱得上是神速。至於具體怎麽解決的,卻很少有魔知道。


    聽聞魔界數千年的內戰就這麽被魔皇解決了,白子初一口血悶在胸口,哭笑不得。


    這種月餘就能解決的問題,竟還讓戰爭持續那麽多年,究竟是魔皇的思維迴路不一樣,有特殊的解決技巧,還是魔界生物太蠢?總不會就是喜歡打著玩吧?


    白子初的感慨沒太久,這一天,他終於踏上了第八十層幽火。


    最後剩下的幾個魔也都終於停了下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往上就是第八十一層幽火了,你的伴侶應該不會上去,你繞到另一邊,一路往下找吧。”路上和白子初混熟了的魔說了一聲,也去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白子初應了一聲,依言向石峰另一邊走去。


    他自是不會向下走,隻不過是要找個清靜的地方,好讓他接著向上走的行為不那麽引人注目罷了。


    他這些天一直在思考怎麽穿過最後一層幽火到達黑白王座,卻發覺唯有硬闖這一條路子。


    穿越幽火會灼燒他體內的血脈,如果是有魔血脈的,便會將其他血脈當做雜質清洗,雖說怎麽也是不可能洗幹淨的,但卻會提高魔血的純粹程度。像他這種體內沒有魔血的,基本上就等著血液被燒幹吧。


    但是燃燒血脈是需要個過程的,如果他能快速通過幽火,將血液的損失降到最低,也許,並不會死?


    如果隻是重傷,他有無數方法解決,就怕他拚命穿越幽火,卻和魔皇打了個照麵,還沒來得及療傷補血就被幹掉了。


    為今之計,隻能拚一拚了。這隻是最壞的猜想,但縱是如此,他也有一次複活的機會。


    白子初走了上去,站在第八十一層幽火前,咬了咬牙,一腳踏入,然後提起奔跑起來。


    血液沸騰的滋味絕不好受,衝撞進體內肆虐的幽火似乎要灼傷靈魂一般,才剛剛進去,白子初白玉般的皮膚便從毛孔滲出血絲來。隨著時間越長,他整個身子如同剛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青色的衣衫被血侵染,泛紅發黑,泥濘不已。


    然而這場景隻出現了一瞬間,白子初身上和衣衫上的血跡卻又突然蒸發升華,半點不見。


    突然幹淨起來之後,下一刻便又重複了剛才的情景。


    幽火在逐漸吞噬白子初體內的血脈,情況卻比白子初想象的好一點。幽火似乎分了個先後次序,首先吞噬的是他仙的血脈,至於凡人的血脈暫時還沒遭到毒手——不過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白子初渾身在痛,肌肉繃緊,腦中嗡嗡作響,意識變得開始模糊了。


    但他不能停下,在這裏多呆一刻危險都會增加十分,等到仙的血脈完全燒盡,以他凡人之軀,根本不可能與幽火抗衡。好在這段時間他盡量節省仙力,施展術法都是用的靈氣,不然仙氣流盡,死不過分分鍾的事兒。


    不,連分鍾也用不到。


    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喉頭湧起一陣腥甜。白子初咽下那股不適,突然想要長歎一聲,不知為何卻想起很久前他去完成薇薇安願望時的經曆了。


    那時他決絕走入火中,卻隻是在消失在亞瑟視線後,被係統傳送迴了係統空間。


    這是他騙人的代價,是命中注定要走上這麽一遭,要被烈火焚燒一次。


    多年來他早已學會了一心二用的方法,一邊盡力走著,一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去關注*的疼痛,他不確定自己最後能否成功穿越幽火。


    仿佛是彈指一光陰,他步伐踉蹌,數不清自己走了多久。肯定不會太久,因為他還沒死,但似乎也不會太短,不然他為何會覺得如此漫長。


    時間似乎已經沒了意義,一眼便看盡了花開花落,記憶中的桃花美到凋零,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


    白子初到後來幾乎是什麽也想不到了,隻是有個念頭支撐著他,向前走,向前走……他的任務還沒完成,他……自己的願望還沒實現……


    怎麽可以失敗在這種地方。


    他苦苦掙紮著,直到又是一次血液的蒸發升華,他猛然間離開了幽火的侵蝕。


    出來的太過突然,白子初第一時間竟是沒反應過來。


    他一臉怔愣的看著前方,有些忘了自己的目的為何。


    前方巨大的陰影下,正是黑白交織的王座!


    世間皆以為魔皇所居之地是雄偉宮殿,卻不知所謂的黑白王座,竟就是一個椅子!


    白子初吐了一口血沫,猛然間大笑出聲。


    那不知是何材料的王座以黑為主色,白色雕飾,雖無人間黃金造座的奢華霸道,威嚴無比,卻自成一股仙魔的高傲冷漠,目空一切。


    一個黑衣的身影倚在王座中,被陰影所擋,看不清麵容。然而從那裏散發出的無邊氣勢卻毋庸置疑。


    聽見白子初笑,那身影似乎動了一下,然後右手虛托,燃起一朵純黑火焰。


    白子初沒有動,也沒法動。


    幽火燃盡了他體內所有屬於仙的血脈,如今隻是凡人一個。身受重傷,又失去了仙力,倒不如讓魔皇把他殺了,複活後好歹能恢複仙的血脈——真沒想到幽火居然還挑著血脈燒。


    魔皇沒出聲,隻是手中的純黑火焰又變成了純白,而後又變成了純黑,黑白交替,循環往複。


    白子初心中一動,思索著單靠凡軀可以使用什麽必殺技能——可惜都需要*力量,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連動都動不了,更別提發動技能了。還是先療傷。


    正當白子初嚐試用技能迴複一下時,魔皇那裏終於出現了變化。


    他手中的火焰終於不再是黑白兩色,而是澄澈到透明,隻能隱約看到輪廓。


    也就是在火焰變成透明的那一刻,魔皇雙手閉合,然後猛然爆發,手臂大開。那透明的火焰竟化作一條晶瑩透明的火龍向白子初襲來.


    白子初下意識想要躲,然後意識到自己躲不過,隻得任由火龍鑽入自己體內。


    那絕對不是一件令人舒爽的事,剛剛才安靜下來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而且比之之前的痛苦還要更上一層。


    他有一種身體最深處的血脈被挖掘出來的感覺,周身不知為何騰空而起。他喉間嘶吼著,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蔓延至了全身——痛苦,卻強大。


    但魔皇卻沒給他機會適應這股力量,突然從王座上暴起,速度快如導彈,抬手對著白子初就是一掌。


    白子初正因力量爆發在自己體內掙紮,感覺到有人要對自己不利,下意識便將所有力量凝結在一點,一拳反擊迴去。


    這一拳一下便轟在了魔皇的心髒上,白子初失控的力量終於平息,才猛地意識到魔皇不知為何在最後關頭收迴了那一掌。


    怔然望向被一拳轟進地麵的魔皇,卻讓白子初發現了一個令他震驚的事實。


    那張臉,竟是琰霄!


    係統【任務完成,將在十秒後迴到係統空間,開始傳送倒計時……】


    ***********


    戚華。


    你來了。


    你不是要我陪你?


    自然。我最重要的,從頭到尾也隻是你。


    倒說得像是你從不招蜂引蝶。


    嗬……


    笑什麽?


    總也是找個伴兒嘛,反正到最後,也不過剩你我二人而已。


    ……倒也沒錯。


    難得你承認的痛快。


    我一向實話實說。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


    是啊,終於還是結束了。


    那,還是願你好夢。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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