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弄不清楚時間了,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直到笑柔拿著藥迴來,我才知道,今天已經是周三,我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連周一周二的課都沒有去上。盡管頭還是劇烈的痛,似乎從星期六在依水喝了很多酒之後在清醒的情況下,頭就從來沒有停止過疼痛。

    什麽也記不起來,隻是記得做了很久的噩夢,夢裏全是南亦楓,小時候的他,表情冷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會摸著我的頭無賴地叫我跟屁蟲,然後壞壞地笑著跑開,我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以後,就連他的鬼影都看不見,之後自己憋著,忽然間,我一腳踩空,掉進一個黑洞,窒息的感覺讓我感覺不到唿吸,然後,我就看見六年後的南亦楓,站在遠處,用絕望的仇視,打破我心底最後一絲溫暖,之後,他走近我,越來越近,和十歲的南亦楓,是十六歲的南亦楓重疊,一起走到我的麵前,逼近到咫尺的距離,前所未有的恐懼壓在我的心頭,我想大叫,可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反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我胸口的最後一點點氧氣,內心的害怕急劇增加,我卻束手無策。

    “你在夢裏掙紮了好久,我快被你嚇得岔氣了。”

    笑柔一隻手摸我的額頭,一隻手摸自己的,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估計被我嚇得六神無主手腳發涼了,我抱歉地望著她,口渴得說不出話,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眼中有責怪的神色,令我感動不已,我心想,看我交的這朋友,多好啊,發個燒都讓她這擔心,現在還心疼著呢,要是我不幸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估計她就得拚死拚活為我報仇了,要這樣我就安心了,死了也值呀。於是乎,我更加感激地衝她笑著,剛想開口告訴她我沒事,別擔心,結果聽到了句驚世駭俗的話,“這還沒死呢,害我差點岔氣,我說,下次發燒的時候告兒我一聲,別到時候來不及辦後事,多不好啊,咦?你幹嗎睜著魚目眼盯著我啊?怪嚇人的。”

    我算明白了,做人就得現實點,要是你兜裏隻有一塊錢,除非去搶去掙,就是千萬別想著從包裏還能找出一百塊錢,就好比眼前這個家夥,除非把她推迴娘胎裏,否則千萬別指望她還能說出什麽好話,我還是歇了吧我。

    我沒好氣地翻身鑽迴床,笑柔一把掀開被子,塞給我一杯熱奶,這還差不多,我接過來就喝,當然……

    “噗……”我望著空空的被子,感覺到燙到發麻的嘴唇,一臉無辜,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手上的被子就被搶過去了,遞來另外一杯,抬頭看見笑柔麵無表情地給我倒水準備我的藥,仿佛訓練有素的士兵,早已對我的行為司空見慣,我自歎無奈呀。

    晚上,天氣微微有點涼,但是很清爽,初夏有這樣舒適的溫度是非常愜意的,而在伊市這個城市裏,簡直就是上帝的恩賜。原本因為黃粱美夢,可是我卻輾轉反側,大概是這兩天一直在睡,把我的睡眠提前吸走,弄得我現在跟修了千年的妖精似的精神。坐起身望著天,是種奇怪的感覺,從噩夢裏驚醒,就害怕這樣寧靜,可是,我卻需要夜晚的安靜來理順我擾亂的心緒。好像發生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弄的我頭有點容量不夠,似乎反應不過來。

    南亦楓,這個熟悉的名字,我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可是,六年了,我卻從來沒有忘記過,反而越來越熟悉,迴想這六年沒有他的日子,似乎過得飛快,我一直生活在求學中,用努力的奮戰在學業中來麻痹自己,我明白,每次想要記起他的時候,內心難以忍受的不安會讓我的腦袋發暈心髒充血,不敢想,連說服自己的勇氣也沒有,隻有強迫自己去忘記,可是,是不是越想忘記的東西,就記得越牢固?以至於看到他的瞬間,我驚喜之餘,卻被巨大的恐懼籠罩。說不清是什麽原因,總是覺得,這個世界,即將天旋地轉。

    有時候我私下裏挺佩服我自己的,一夜未眠,居然沒有黑眼圈,笑柔說我這個人很怪胎,我還清楚地記得她當時在看見我中午不睡覺亢奮地上了兩個小時的網,在下午還能精神抖擻地聽著無聊的專業課的時候,終於憋出了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以後才總結出來的兩個字——怪胎,這也不怪她,對於法律係的學生來說,專業課就是催眠曲,隻要一聽,絕對如同迴到了嬰兒時代,被媽媽哄著入眠,及其奏效,於是乎,有種返老還童的感覺,對於把睡覺放在僅次於吃飯的尊貴地位的孟笑柔同學,理所當然在上專業課時大睡不止,簡直是肆無忌憚義憤填膺。當然,就這樣的現象,我欣然接受了我是怪胎這個時候。於是,今天早上照著鏡子,我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黑眼圈的半個鬼影,並沒有露出欣喜之色,而是及其平靜地提著包去上課,而旁邊的笑柔打著哈欠的賜我一個睡眼朦朧的白眼。

    周四的課原本就少,可是我落了兩天的課,借了厚厚兩大本筆記坐在圖書館裏奮筆疾書,突然覺得自己的青春就這樣被揮霍,心中不免悲涼,於是更加憤慨地揮舞手中的筆。但是,至少,當我坐在圖書館寬大的桌椅的時候,突然有一種迴家的感覺,溫暖,安全,於是也就原諒了老師這兩天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上了好幾十頁筆記課外加兩篇論文的卑劣行為。

    忙完筆記的事情,論文的提綱和資料都已經弄好,想著不急著交,也就不想繼續了,人也得休息嘛,怪胎也要休息,於是,我堅定地收拾東西,走出圖書館,才發現天早就不知何時的黑掉了,我連晚飯都沒有吃,中午也因為去找同學拿筆記所以也沒有吃飯,當然早已經饑腸轆轆,大概是突然間放鬆的原因,胃開始痛起來,我罵了一句,砸著胃去學校旁邊的便利店準備搗鼓點吃的,不然我就要餓死街頭了。

    便利店的門一直有些遲鈍,每次都是我急速衝向店門口快要撞到玻璃門的時候,它才懶洋洋地打開,弄得我經常是撲進去的,樣子及其狼狽,如同剛剛逃出困境的難民,看到前方免費的粥鋪一般奮不顧身把自己當烈士了。店主是個年輕人,個子不高,有點胖,寸板頭,卻有很粗的雙鬢,帶個黑框眼鏡,厚厚的嘴唇讓我經常想到大猩猩赤木,可是人不可貌相,雖然他長了一副兇相,不過卻常常笑臉相迎,還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蠻可愛的,看來,上帝在造人的時候畢竟也會打瞌睡,但也會彌補一下不小心放下的過錯。

    我挑了些酸奶,拿了兩罐咖啡,就走到櫃台前,店主剛剛上貨迴來,好像心情不錯,我取下一個紙杯,熟練地站在一排格子前挑選一串一串的美味,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又看到了最喜歡的關東煮,自然就不會客氣,暫時就當它們不要錢吧,也不管身上有沒有帶錢,就開始搗鼓上了,要是沒錢還可以賒賬嘛,都是熟人,好辦事。

    “餓成這樣呀小丫頭?小心別變成餓死鬼,噎死的也不行,我這裏不管收屍的。”店主無奈地望著眼珠子都快掉進去的我,推了一下眼鏡,挑著眉逗我,我忙著吃呢,懶得理她。

    吃完擦擦嘴,店主扶了一下快要掉在地上的的眼睛,“我的媽呀,從來沒看見過你這麽著狼吞虎咽的,真是打開眼界了,你是不是最近被打劫了?怎麽餓成這樣?”

    我嘴裏塞滿了關東煮,沒空間說話,為了不浪費時間讓我的肚子又叫喚,我趕緊衝進去又拿了一個三文魚紫菜包飯,放在堆成山的櫃台麵前,全是我不停地往上麵放的東西,好不容易吞完嘴裏的,店主已經幫我打包好,身上沒有這麽多現金,我也實在沒有這個精力去上上下下自我搜身,於是就直接刷卡,這時候才開口迴答他的問題。

    “哦,沒什麽,我就是發了一個燒,睡了兩天。哦,謝謝了。”

    “啥也沒吃?”

    “是呀,咦?……”

    發覺聲音不對勁,怎麽這店主的聲音突然變了?也不至於被我嚇成這樣吧?

    我抬頭看他,他無辜地聳聳肩,“不是我說的哦。”他朝我身後指了指,露出他引以為傲的小酒窩。我迴頭,正對上兩條細線,由於我睡覺睡暈了頭,好半天才琢磨清楚這是一雙動物的眼睛,初步判斷,是人的,因為除此之外城市裏沒有什麽其他動物和我一般高。

    是管升。

    我頓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畢竟在這裏遇到他,有些驚訝,還讓他看見我進個便利店還大包小包到刷卡解決埋單問題。

    車開到“37溫度”,熟悉的地方總是能讓我心情愉快,他給我開門的時候,我就直奔常坐的那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後才發覺在便利店裏買的東西沒有拿,正準備起身迴去找店主,卻發現管升坐定後把兩大包吃食放在我的椅子邊,我感激地衝他笑笑,安心坐定。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嗯,我剛下班,路過你們學校,想看看你,沒想到還沒到你們學校,就在便利店的櫥窗裏看到你了,那麽著急吃關東煮,餓極了吧?”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畢竟在男性麵前露出不雅的吃相是件難為情的事情,當然,店主除外,因為我百分之百相信他每天都看見很多像我這樣的吃相貌似恐龍的女生,甚至比我更猛烈千萬倍的都數不勝數呢。

    “找我有什麽事嗎?”我尷尬地迅速扯開話題,順便喝了口咖啡,我老早就納悶,為什麽再滾燙的咖啡我都不會被燙到,偏偏會中了牛奶的全套。

    “沒什麽,就是想看看你。自從和你見麵,就時時刻刻想到你。”

    我徹底愣住,手足無措,我不是傻子,更不是不諳塵世的清純型傻丫頭,自然明白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手瞬間在離開杯子的時候頓時僵硬掉,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迴應。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因此而害怕正視他,大概是因為麵對和我的生活從來沒有交集的人,我不會有恐懼,自然也就不會害怕他的眼睛,再說,我麵前的男子的眼睛也小的離譜,當然也不用怕窺視到令人不安的東西。

    “是,是嗎?”

    我瞬間恢複平靜,這種事,既然無意,還是不要捅破比較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口渴得厲害,也顧不了怎麽多。

    管升伸出節骨分明的手,輕輕套住潔白明淨的杯柄,小小地抿了一口。手有點微微地發抖,輕微的緊張,顯而易見。

    “雪喬,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我承認,我現在還不了解你,但是……”他用手點了一下眼睛,鏡框輕輕挪動了一下,好像並沒有什麽用,眼鏡又鬆迴去,啼笑皆非。

    “什麽?”手裏拿著勺子,在灰褐色的咖啡裏攪著圈,我喝咖啡一向加奶不放糖,從沒有感到苦澀,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手裏的咖啡連聞著都覺得味同苦膽,有些無聊地在咖啡裏畫著圈,看著杯中的液體形成微小的漩渦,卻突然發現對麵沒了聲音,忍不住問出了聲。

    “你有沒有在聽啊?”感覺到他慍怒,我猛然抬頭,連聲抱歉。

    “但是,我願意去了解你,願意去珍惜你……所以……”他伸手輕輕搭在我的手背上,我傻眼,忘了抽迴,“所以,請你答應作我的女朋友吧。”

    maple主樓,最高層的豪華辦公室裏,空調安靜地吹著,可是奢華空曠,本就顯得莊嚴冷清,溫度似乎怎麽也提不上去,似乎與落地窗外星光聚集下的車水馬龍格格不入。南亦楓坐在黑木巨型的辦公桌前,凝神泛著微微藍光的電腦屏幕,流線型舒適設計的無線鼠標被他的右手輕撫著在桌上無聲地移動,時而皺著眉頭快速地敲擊肩膀,發出清脆的鍵盤響聲,但是在安靜得連根繡花針都落地有聲的房間裏,卻如此清晰。

    偶爾,他拿起桌邊熱氣溫存的咖啡杯,輕輕抿一口。杯子上潔白的底麵,幹淨的不忍有任何汙染,映襯朵朵櫻花,並不占據整個杯身,僅僅點點幾朵,留出些許空間,為人遐想漫天的櫻花飄散。

    “櫻花七日,雖然花開花落生命短暫,可是,它卻將最美麗的生命在這七天中盡情地彰顯,雖然有些放肆,但是,我卻喜歡這種痛快的熱情。”

    那個長發翩翩的女孩,站在微風徐徐的櫻花樹下,欣喜地對他說這滿天飛舞的櫻花瓣,仿佛早已心馳神往心中最渴望的那弘幸福。

    記憶從來沒有消失,就算努力想要忘記,卻還是沒有辦法辦到,就算強迫,也沒有能力讓自己的記憶妥協內心的抵抗。他不自覺地苦笑,繼續敲打著鍵盤,任屏幕的藍光將冷酷英俊的臉龐映照,更顯英氣逼人。

    正準備拿起杯子去續咖啡,站起身,一個不穩當,突然,杯子莫名其妙地滑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了摔碎的聲音,撕心裂肺般的刺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雜亂無章,心也跟著亂起來,慌神得幾乎窒息,南亦楓看著已成碎片的咖啡杯,隱約看到一分為二的櫻花,扭曲地癱倒在腳邊,將死的絕望。

    “37溫度”咖啡廳裏,我終於抽迴了手,半個小時裏,我一直在用勺子不停地摧殘麵前早已涼掉的咖啡,管升眼尖,招來服務員,另換了一杯新的後,我才反應過來,盯著他麵前早已見底的杯子,我抬眼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盯著我,表情認真,我想笑,卻沒有辦法咧嘴。

    想到南亦楓陌生的神情,想到在他麵前自己內心極度得恐懼,想到他憤怒絕望又充滿疑惑的瞳仁,想到夢境中十歲的、十六歲的和二十二歲的南亦楓重疊向我走近時我無法喘氣的恐懼,想到笑柔說過的話“tomorrow is another day。 don''t miss it。”。

    心,一點點下沉,感到了無止境的黑暗,卻也,塵埃落定般的堅定。

    南亦楓撿起地上的碎片,有些玻璃渣掉進地毯裏沒有辦法清理幹淨,他打電話吩咐公司的清潔工明早來清掃,放下電話,他拿著手中的碎片走近洗臉間,放進垃圾桶裏,打開水龍頭,白花花的水傾瀉而下,發泄氣勢磅礴的激情,他伸出手指,水流帶走一絲鮮血,有種被撕裂的疼。隻是奇怪的是,這疼,仿佛並不是因為受傷的手指,而是來自內心。

    “我答應。”

    我定定地看著管升的眼睛,確切的說,是他的眉毛,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看見他的眼睛,索性就不看了,往眼睛上方看就好。

    看到他的眉頭瞬時舒展,笑容隨即爬山臉龐,我附和著也衝他不自然地淺笑,算是迴應他一個肯定。

    從現在起,應該不會再害怕了吧。

    我答應了一個喜歡我的男子。

    tomrrow is another day。

    i beli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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