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樂隊叫鳥人,應該不是酒吧的駐唱樂隊,安赫以前來沸點從來沒見過這個樂隊。

    不過看林若雪的反應,她不是第一次看鳥人的演出了。

    樂隊沒有停頓地唱了兩首歌,主唱嗓子很好,嘶吼著喊出高音的時候能讓人感覺到身邊猛地一下全空了,如同站在一座荒城裏。

    安赫喜歡這種感覺。

    不過兩首歌唱完了之後安赫也不知道主唱長什麽樣,更不知道旁邊的吉他貝斯和鍵盤什麽樣,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鼓手身上。

    黑長直一直盯著鼓,樂隊別的成員看著台下尖叫的人群嗨得起勁,她始終眼皮都沒抬過。

    鼓槌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無論是在空中劃過還是落在鼓麵上時,都顯得流暢漂亮,加上那種旁若無人寵辱不驚的氣場,讓好幾首歌時間安赫的目光都沒離開過架子鼓的範圍。

    女鼓手安赫不是沒見過,但把鼓玩得這麽帥氣,讓人唿吸和心跳都想跟著節奏走的,安赫還是第一次看到。

    樂隊基本不說話,也沒什麽停頓,一氣兒幾首歌唱完,安赫連歌詞都沒聽清一句,看到酒吧的工作人員開始把東西往台下搬的時候,他才迴過神,拿了自己的外套穿上了,摟過林若雪在她耳邊問:“那個鼓手叫什麽?”

    “我幫你問問?”林若雪喝了口酒,看著他笑了,“看上了?”

    “還不知道,我自己問吧。”安赫站起來往酒吧後門走,他看到樂隊的人都往那邊過去了。

    “安子很久沒對姑娘主動出擊了啊……”宋誌斌在後麵笑著喊了一句。

    是麽?安赫笑了笑,沒迴頭。

    擠過興奮的人群走到後門時,樂隊的人已經沒了影子,後門邊隻有一對正靠著牆熱吻的情侶。

    大概是不停地有人從身邊經過,熱吻一直被打斷的那哥們兒有些鬱悶地看著安赫。

    “繼續。”安赫衝他點點頭,推開厚重的後門追了出去。

    一出門就被迎麵而來的深夜裏的老北風拍了一掌,安赫拉了拉外套。

    門外人不多,越過幾個出來透氣的人,路邊有人背著吉他站著,應該是樂隊的人。

    往那邊走了兩步,他看到了站在一輛摩托車旁邊準備跨上後座的黑長直。

    路燈比酒吧裏的燈光亮了不少,安赫盯著黑長直的臉,可惜口罩還捂在臉上,除了更清楚地看到了黑長直的眼睛和目測跟自己

    差不多的身高,沒有更大的收獲。

    正琢磨著該怎麽上去要個名字電話的時候,一個人從他身後帶著風衝了過去。

    安赫看清那人的時候愣了愣,那人手上的一大捧玫瑰很搶眼。

    不過這架式把安赫嚇了一跳,樂隊的人估計也被嚇著了,都看著這哥們兒,半天才有人問了一句:“幹嘛?”

    “我每天都來,每天都帶著花來,就想著能再碰上你。”那人看上去挺激動,往黑長直身邊靠過去。

    黑長直看不出表情,往後退了一步,有人很快伸手按住了那人的肩:“站那兒說。”

    “我們多有緣分啊,光棍節讓我等到你了!”那人揮了揮手裏的花,兩朵玫瑰掉了出來,“我很喜歡你!希望你能收下花!”

    樂隊的幾個人都笑了,笑容裏帶著意味深長,安赫沒看出他們這樣笑是為什麽,隻看到黑長直一直沒什麽反應,眼神冷淡得如同麵前的這個人是團空氣。

    沉默了足有兩分鍾,安赫感覺自己都被凍得想扭頭迴酒吧了,黑長直才終於動了動,跨上了摩托車,接著轉過頭,向那人伸出了手,估計是準備接過他的花。

    那哥們兒一看,頓時像嗑藥了似人都有點兒哆嗦了,把手裏的花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安赫感覺他一下秒就能跪地上去。

    在黑長直的手碰到花的時候,那哥們兒激動地說了一句:“如果願意接受我的花,那就做我女朋友吧!”

    黑長直想要拿花的手停在了空中,樂隊有兩個人沒繃住,扭開臉樂出了聲,笑得有點兒收不住。

    那哥們兒被笑得有點兒茫然,但鍥而不舍又重複了一遍“做我女朋友吧”,安赫在一邊聽著都替他急了,這人是傻逼麽?

    黑長直沒出聲,用一根手指把擋在那哥們兒臉前麵的花束往旁邊扒拉了一下,在他抬起臉之後,衝著他的臉豎了豎中指,手上的一個黑色戒指閃著光芒。

    沒等那哥們兒反應過來,摩托車發出一陣轟鳴,竄了出去,幾秒鍾之後就消失在了街口。

    安赫迴到酒吧,演出還在繼續,有人在台上彈著吉他唱歌,安赫聽著沒什麽感覺,跟鳥人的演出比起來,這就跟學校裏元旦晚會上的水平差不多。

    “問著了?”宋誌斌看到他就問了一句,遞過來一杯酒。

    “沒。”安赫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想起來剛才那個冷淡的眼神和豎起的中指,要不是獻花那哥們兒搶了先

    ,自己不定是什麽結局呢。

    “還有你要不來的號碼?”劉江一個勁兒地笑,“這妞挺牛逼啊。”

    “我說安子,”宋誌斌點了根遞給安赫,“你看清人長什麽樣了沒,人可是戴著口罩的,真要了電話轉天一見麵嚇著了怎麽辦,哪個美女會把臉遮著啊。”

    “個性,”林若雪指了指幾個人,“爾等俗人不會明白的。”

    “看看看,”劉江立馬樂了,拿了顆杏仁往安赫身上砸了一下,“安子看到沒,這妞讓給林大美人得了。”

    安赫笑了笑,轉臉看著林若雪,林若雪揮揮手:“不用,我討厭個兒比我高的。”

    “是挺高的。”安赫說。

    其實安赫對穿著平底靴子能有這種個兒的姑娘不是太有興趣,再說黑長直身上一水兒黑色,他也沒看清身材。

    之所以會想要追出去要電話,僅僅是因為那種說不清楚的氣場。

    在酒吧鬧夠了,安赫打了個車迴家,到家快三點了,他困得不行,胡亂洗漱完了迴到臥室就迅速把自己扒光鑽進了被窩。

    臥室的空調出門的時候沒關,屋裏很暖,躺下沒兩分鍾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才被手機鈴聲吵醒。

    林若雪的電話,安赫接起來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

    “問你個問題。”林若雪劈頭就說,招唿都沒打。

    “問。”安赫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

    “睡了一覺,你對那妞還有興趣沒?”

    安赫睜開眼睛,人還是有點兒蒙,但腦子已經可以運轉,昨晚在昏暗交錯的燈光裏如同全世界隻有一個人,專注打鼓的身影在他眼前晃過。

    “一般,有點兒吧,怎麽了?”

    “真不用我幫你去問問?”林若雪想了想,語氣變得很誠懇,“安子,你對女人沒問題的,你本來就……不試試?”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同時站在我麵前,我肯定選男人,”安赫輕輕歎了口氣,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若雪沒出聲。

    “我自己處理,你別管了。”安赫站起來拉開窗簾,他知道林若雪想說什麽,她出櫃之後沒有再跟家裏聯係過,火爆性格和笑容之後是很多年沒有變過的鬱悶。

    周末兩天,安赫都沒有出門,吃飯也是叫外賣。

    本來想迴家看看

    ,打電話給老媽的時候,聽到電話裏老媽叼著煙說話的聲音和身邊唏裏嘩啦的搓麻聲,他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少抽點兒吧。”安赫歎了口氣。

    “今兒沒出去玩啊?”老媽沒接他的話,啪啪地碼著牌,“不出去就過來替我兩把轉轉運,這兩天盡輸了。”

    “沒空,”安赫皺皺眉,“我下周有公開課,要準備。”

    “那我掛了啊,一會又出錯牌。”老媽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安赫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腦開始看片兒,他電腦裏除了毛片兒,還有很多電影。

    不出門的時候,他一般就窩屋裏看電影,看累了就聽聽音樂睡覺。

    電影都是恐怖片,要不就是陰沉壓抑的黑暗係,安赫每次看完都會情緒低落,但下次還是會繼續看,實在沒東西看的時候就把以前存的十大禁片拿出來輪著看。

    不過這種整個人沉到最穀底的狀態在周一上午被鬧鍾叫醒的時候就會消失。

    周一上午他四節課,排得很滿,早上還有升旗和晨會,一氣兒忙完到下午的時候,他已經迴到正常的節奏裏,變迴了永遠麵帶微笑似乎對一切都遊刃有餘的安老師。

    下午最後一節課,張林的父親到了學校。

    這是安赫第一次見到張林他爸,一個一臉不耐煩的中年男人。

    “安老師,張林都幹了什麽你不用跟我說,”他坐在安赫對麵,看上去挺生氣,“我養出了個什麽玩意兒我知道,我就是這陣出差太忙,要不早收拾他了!”

    “張林性格挺好,”安赫笑了笑,不急不慢地開口,“講義氣,熱心,人緣不錯。”

    張林他爸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是沒聽清他的話。

    安赫看到張林他爸之後,決定暫時不打算告訴他張林曠課的事。

    “這個年紀的男孩兒,要麵子,不服管,有點兒浮躁是通病,但如果能好好聊,耐心溝通,還是能聽得進去的。”安赫看著他,後半句話加重了語氣,這種家長不少見,他們不是不管孩子,而是跟孩子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肯定他的優點比抓著他毛病不放要管用。”安赫也不知道這些話張林他爸能聽明白多少,但還是很有耐心地說。

    聊了半小時,安赫已經沒詞兒了,張林他爸還是挺迷茫地看著他,安赫有些無奈,隻能總結了一下:“張大哥,張林毛病不少,但都不是什麽大不了

    的,家長要多跟他溝通。”

    張林他爸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

    他走出辦公室之後,安赫靠到椅子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對著筆記本開始整理周三公開課要用的課件。

    還沒弄幾分鍾呢,他們班的班長衝進了辦公室,小姑娘臉都跑紅了:“安總,你快去看看,張林他爸去咱班上了,說要劈了張林!”

    “哎!”安赫忍不住喊了一聲,跳起來往教室跑。

    剛到一樓就已經聽到了二樓的吵鬧聲,張林他爸的咆哮聲和旁邊上課的老師勸說的聲音混成一團,聽不清都在喊什麽。

    安赫跑上二樓,他們班的前後門都關著,張林他爸正在踹門,班上的學生在裏麵頂著門,外麵兩個隔壁班的女老師都皺著眉,拉也拉不開,二樓另外三個班的學生全擠到了走廊上看熱鬧。

    “我昨天打你沒打舒服是吧!”張林他爸吼著,“你躲個屁!讓我丟人!”

    安赫有點兒竄火,衝過去拽著他的胳膊狠狠往後拉了一把,把他從門口甩到了走廊護欄上。

    “你幹什麽!”張林他爸衝著安赫吼上了。

    “你幹嘛?”安赫壓著火,“鬧半天我剛跟您說的都白說了?”

    “我不懂那些高深玩意兒!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打就不老實!誰也別攔著我!”

    “他背上全是血印子你還想怎麽打!”教室裏有女生尖著聲音喊了一嗓子。

    “老子打兒子,有你們這些小屁孩兒什麽事!”張林他爸說著又打算去踹門。

    安赫按著他胸口推了一把,皺著眉,聲音沉了下去:“你敢動我學生?”

    “我兒子我想打就打!”

    “行,”安赫點點頭,迴手在教室門上敲了敲,“開門。”

    裏麵頂著門的學生猶豫了幾秒鍾,把門打開了,但還是一堆人堵在門口。

    “你打一個試試。”安赫看著張林他爸,把袖子往上推了推,左胳膊上一條長長的刀疤露了出來。

    張林他爸瞪著他:“威脅我?”

    “你在學校鬧事,我沒報警是給你麵子。”安赫平靜地迴答。

    “鬧事?我教育我兒子!老師了不起啊,老師就能威脅家長!不讓家長管孩子了!”

    “那你打。”安赫讓開一步。

    張林他爸愣了愣,兩個女老師看他

    沒有進教室的意思,趕緊趁著這機會上來連勸帶拉地把他拉開了。

    張林他爸罵罵咧咧地下了樓之後被趕到的政教主任請去了辦公室,安赫衝堵在門口的學生揮揮手:“行了,都迴座位,還興奮呢?”

    “安總,你真帥。”有學生說了一句。

    “謝了,”安赫站在教室門口,看到了坐在自己位子上一直低著頭的張林,“張林出來。”

    張林垂頭喪氣地跟著安赫下了樓,安赫沒迴辦公室,帶著張林到操場邊的看台上坐下了。

    “謝謝,”張林說了一聲,“周扒皮會不會找你麻煩?”

    周扒皮是政教主任,所有學生見了都腿軟。

    “不知道,”安赫點了根煙叼著,“怎麽謝我。”

    張林愣了愣,抬起頭:“你說。”

    “期中考來不及了,”安赫看著他,“期末考吧,不用多,班上排名往前十五名,做到了,你爸再動你,我替你揍迴去,做不到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你也別再提謝不謝我這茬兒。”

    張林沒出聲,安赫也沒再說話,沉默著抽完煙,站起來轉身就走。

    “行。”張林在他身後說。

    “那我等著。”

    安赫車剛到小區門口,正拿著蒼蠅拍刷卡的時候,手機響了,他塞上耳機接了電話。

    電話是周主任打過來的,沒有多餘的話,直接就說了下午的事:“小安啊,今天這個事你太衝動了,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冷靜的人,怎麽今天這個事處理得這麽不妥當。”

    “我知道,”安赫找了個車位把車停下了,捏了捏眉心,“我以後會注意,這兩天我會去張林家做家訪。”

    “嗯,那我就不多說了,跟張林父親要做好溝通,麵對學生家長還是要注意說話方式。”

    “好的。”

    安赫掛了電話之後沒有下車,放下車窗點了根煙靠在車座上。

    今天他是有點衝動,但不僅僅是跟張林他爸說了那麽多,結果他轉頭就去教室要打人這麽簡單。

    張林他爸對張林的態度,讓他有一瞬間被拉進了迴憶裏,那些他自己明明已經覺察不到卻又一直如影隨行的感受。

    簡單粗暴的打罵,或是完全不在意地忽略,麵對父母如同麵對著永遠無法得到期待中迴應的一麵牆。

    他的確是有些失控了。

    “哎

    ——”安赫掐了煙,跳下了車,站在冷風裏吹了一會兒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明天去家訪吧。

    光棍節之後,安赫一直沒在晚上再出去過,入冬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懶,跟要冬眠了似的,每天隻想團在沙發上窩著。

    偶爾夜裏會有些寂寞,安赫分不清這種寂寞是因為身體,還是因為心理,但他的解決的辦法都一樣,看個片兒,手動解決一下,然後上床睡覺。

    劉江有陣子熱衷於約炮,還跟安赫介紹過這種簡便利索各取所需互不相欠的好方法,安赫卻從來沒試過,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麵大概還是有條線勒著的。

    其實主要是覺得沒勁。

    林若雪也會寂寞,她對抗寂寞的方式跟安赫不同,她會選擇叫上這幫朋友出來聚會。

    “平安夜出來聚聚,去夜歌。”林若雪給安赫打電話。

    “夜歌?”安赫又確定了一下,夜歌是gay吧,他們聚會很少會去。

    “夜歌,我跟他們都說了,沒異議,還是十點。”

    “行。”

    這次安赫沒有遲到,他不想喝那三杯酒,所以他十點還差幾分鍾就到了夜歌門口。

    夜歌平時人就不少,今天平安夜,人更多,門外還站著不少在等朋友的,對每個出現的人都會行個注目禮。

    不過當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過來並且沒有轉開的時候,安赫還是愣了愣。

    正想低頭看看自己是不是出門太急褲門兒沒拉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立刻反應過來這些人看的是他身後。

    他迴過頭,抬起來想往台階上邁的步子頓住了。

    身後是一輛剛剛停下還沒熄火的金色龐巴迪。

    他還是第一次在街上看到這種他覺得隻適合用來裝逼的三輪摩托車。

    而當車上的人下來的時候,包裹著腿的皮褲和長靴讓安赫迅速抬眼往上掃過去,果然,他看到了有些眼熟的黑色長發。

    今天黑長直沒有戴口罩,露出了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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