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飯都吃不飽的年代,人們還沒有意識到修路的重要性,板車能夠勉強通行的村道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一年到頭除了糧站收稅的時候拉糧的車子來迴走兩趟,其餘時候都是人來人往,路上到處長滿了雜草。


    在這除舊迎新的時候,一片黃的枯草裏依稀可見絲絲新綠,那是春姑娘留下的足跡。


    春天,不遠了。


    「好。」


    薑淑蘭背著背簍下了地,走在了沈淩雲的身旁。


    「把背篼給我吧。」


    看著薑淑蘭比自己小了不是一點半點的個頭,背著個差不多打到她臀部一下的背篼,沈淩雲停好車,伸過手來。


    薑淑蘭捏住背帶歪了兩步,躲過了他的手,搖了搖頭,「不用了,沒幾步,我背著就是了。」


    說完,邁開腿就朝著前麵走去,沈淩雲從背後看過去,正好看到薑淑蘭走路的姿勢還有點兒別扭,忙跑了兩步,搶過了背篼。


    薑淑蘭作勢又要搶過來,沈淩雲急忙輕喝。


    「你身上還沒好吧?好好走路,別跟我搶了,我是男人,這種事本來就該是我來做。」


    他都這麽說了,薑淑蘭臉色一紅,不好再強,隻好老實打空手。


    他最近的行為有些……不要臉,萬一他在這兒吆喝起來,丟人的還是自己。


    愛背,背去吧。


    薑家住在村子的最中間,前後都有不少人家戶。


    薑家的房子有些年代了,一排四間的木房子,屋頂紮著一排又一排已經變成了黑色的稻草,在村子裏居然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倆口子肩並肩走近,就看到堂屋門口,一個身穿藍色底白色碎花棉襖的婦人正在勾著腰擰著衣裳,往屋簷下的一根竹竿上晾。


    那熟悉的背影,薑淑蘭一看就知道那是誰。


    一時,熱淚衝上眼睛,她往前走了兩步,朝著婦人用力的喊了一聲。


    「媽!」


    婦人身子一僵,然後繼續抻起衣服來,完全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他們家淑蘭嫁了人之後,好幾年都沒迴來了,今年怎麽會忽然又迴來了呢?


    聽說女婿迴來了,有了正式的工作,一個月領著十幾塊的工資,那丫頭怕是心大了,看不起娘家人了吧。


    「媽!」


    看著婦人毫無迴應,薑淑蘭的淚水再也包不住淌了下來,再次往前走了兩步,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婦人的身子僵得更久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的轉過頭來。


    一迴頭,看到穿著一身紅色棉襖,梳著兩個辮子,氣色紅潤,臉上掛著笑,眼角卻掛著淚的薑淑蘭,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你這個背時沒良心的丫頭,還知道迴來啊你?你怎麽不等我死了你再迴來呢?」


    婦人哭著一把衝過來,將她一把就攬進了懷裏麵,對著她又是掐又是捶,好似真恨不得打死她才好。


    可薑淑蘭明白,她媽這是傷心了。


    「媽,媽,對不起,女兒不孝,這麽多年,才第一次迴來看你。」


    這輩子與上輩子,還是一樣的,第一次迴來,她媽就抱著她哭了,這個時候,她媽的確是心疼她的,這份疼,她照樣珍惜。


    隻是,這輩子,她不會再讓這份疼惜,變成了她幸福路上的絆腳石。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一個人迴來的嗎?」


    薑淑蘭搖了搖頭,迴過頭朝著背著背篼的沈淩雲指了指。


    「媽,淩雲和我一起來的。」這也是這輩子與上輩子不一樣的地方,上輩子的這一天,她是自己一個人走路迴來的,也沒有沈淩雲背上的那一背篼東西。


    薑淑蘭指著沈淩雲給薑母看的時候,心裏就開始忐忑起來。


    她媽肯定會說她不懂心疼男人的,居然讓沈淩雲背著那麽多的東西……


    薑母一看,女婿背著那一背篼冒尖的東西,當時臉色就黑了下來,朝著薑淑蘭的後背就是一拍。


    「你這丫頭,那麽多東西怎麽讓淩雲背著?」


    薑淑蘭被她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急忙伸手要接過沈淩雲背上的背篼。


    沈淩雲身子一歪,躲過了她,朝著薑母咧嘴就是一笑。


    「媽,背簍有點沉,我背著就是了。東西……放哪兒好?」


    薑淑蘭本以為聽到沈淩雲這麽說,她媽會發飆,會罵人,沒想到薑母隻是抬起頭使勁看了沈淩雲一眼,唇角一扯,兩手朝著圍腰上一抹,領著沈淩雲就往屋裏走去。


    「進來吧,放到屋裏就是,你們這麽早就到了,天還沒亮就出門了吧?先進屋坐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們下碗麵去。」


    沈淩雲趕忙將抬手看了看表,三點鍾,不早不晚……


    「媽,我們吃了早飯出來的,你不用著急做飯,再有個把小時就飯點了,到時候在一起做吧。你有什麽事先忙,我們倆不需要招唿。」


    薑母聽了,忙皺了皺眉,「到家了不吃東西怎麽行?家裏雖然沒什麽好東西,但管你一頓飽還是可以的,淑蘭,附近你熟悉,帶淩雲轉轉,媽去給你們煮麵。」


    沈淩雲還想說不用了,薑淑蘭急忙用手拉住了他,「媽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就別客氣了。走吧,我們出去走一會兒去……」


    沈淩雲想了一下,沒再拒絕,轉頭拉著薑淑蘭的手就朝外走去。


    薑淑蘭笑了一笑,朝著薑母看了一眼,就看到薑母的視線落在了他們倆牽住的手上,忽然唇上一僵,急忙一把掙開了沈淩雲的手,急急忙忙走在前麵竄了出去。


    卻沒看到薑母在他們身後皺眉的樣子。


    薑母衣服晾了一半,薑淑蘭素來是個勤快的,自然替她把剩下的晾了,然後把木桶和捶衣棒還有肥皂盒一起放到了臉架處,抹了抹手上的水,才朝著沈淩雲淡淡道。


    「你想去哪兒逛逛,我帶你去。」


    沈淩雲看著她淡淡的表情,也沒了多少興致。


    站在長滿草的院壩上,四下一看,就看到不遠處一顆柚子樹下,幾個男人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幹什麽。其中一個,他瞧著有些麵熟……


    「那人是誰?他們是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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