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隊長和幾個領頭的顯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兒,都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著峰上前行。


    我故意落在了後麵,對馬一嶴說道:“什麽情況,好端端的科學考察,怎麽就變成進山求佛,拜碼頭了呢?”


    馬一嶴眯眼說道:“或許是過來請一位當地的高手助陣,或許是請向導——那地方離這座寺廟不遠,而此處定有人知曉那兒的一些情況,所以才會請人過去幫忙。你還記得先前我們在迪化停留了兩天時間麽?也許就是在溝通聯絡此事吧。”


    我聽了,依舊覺得疑惑。


    我們繼續前行,那上山之路十分崎嶇,幾乎沒有什麽路,有時竟然需要攀爬近乎於垂直的陡坡,所以那座橫呈於峰頂上的寺廟雖然近在咫尺,但想要尋過去,卻還是需要花費許多時間的。


    這山路越是難行,我的心中越是驚駭,想著那座寺廟雖然與內地許多金碧輝煌的大廟截然不同,不過還是有著大雄寶殿,以及許多塔林的。


    這地方就連行路都無比困難,到底是什麽人,居然能夠在這懸崖峭壁之上,修建出這麽大一片的佛教建築呢?


    而且瞧著風格,很明顯是禪宗廟宇,而非邊境比較流行的藏傳佛教。


    一切都充滿了神秘的感覺,然而彭隊長等人卻並沒有多做解釋,而是不管不顧,埋頭前行。


    如此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抵達了峰頂處,也就是廟宇的下方不遠,這兒我瞧見了山石壘砌的台階,一共九十九級,修得十分平整,讓人覺得當真是有一些鬼斧神工,因為有許多的台階,居然是懸在了半空之中的。


    而當我們到達台階之下時,寺廟之上,有鍾聲響起,一連敲響了九次。


    那洪鍾大呂,在群山之中來迴蕩漾,一直穿到了很遠的地方去,又迴蕩而來,讓人聽了,仿佛靈魂都被潔淨了一般,莫名感動。


    這時彭隊長停下了腳步,朝著黃上尉打手勢,示意他和他的兵就留在這裏,不要前行。


    黃上尉顯然是提前知道的,所以朝著彭隊長敬了一個禮之後,帶著猛虎班的戰士停在了台階之下,沒有上前一步。


    軍人不進寺,這是給雪峰寺的待遇,表達我們的尊重。


    彭隊長率先拾階而上,一步一步,顯得十分沉穩,而我們其餘人也跟在後麵,我與馬一嶴落在最後。


    我仔細打量著那層層台階,發現它並非是一種石頭材質,而是無數種的石頭累積,而且修築的時間並非是一時,上麵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同點。


    馬一嶴瞧見,對我感慨道:“這宛如天梯一樣的台階,想必是雪峰寺曆任曆代的前輩,一點一點修築出來的,他們這一輩子,仿佛都將時間花在了這上麵,一代又一代,方才修築出這樣鬼斧神工的雪峰懸寺來,了不起啊。”


    我說你聽說過說雪峰寺的名字麽?


    馬一嶴搖頭,說佛家與道家不同,道家是出世而入世,佛家是入世而出世,佛家關於修行一脈有三宗,禪宗密宗天台宗,不管是哪一脈,都很少有參與江湖之事,大多都是關起門來,尋常弟子與善男信女交往,普度眾生,而真正有佛法道行的,則皆藏於寺中,罕與外人交往。正因為如此,使得佛門高人在江湖上的名氣不大。


    我說名氣不大,但實力卻不淺薄,對吧?


    馬一嶴說那是自然,佛教從天竺傳到華夏,散播得如此廣泛,有無數的人群篤信,現如今已經是世界第三大宗教,若是沒有強力人手保駕護航,就算是再有思想性、再符合統治階層的需求,也不可能存留至今的——宗教之間的鬥爭,可是要遠比我們這些江湖爭鬥要來得殘酷和激烈。


    我們聊著,走過了那九十九級台階,來到了一片籃球場一般大小的廣場之上,瞧見這兒有二十幾個剃著光頭、打著戒疤的和尚在此等待著。


    這些和尚裏,唯獨最中間一個枯瘦、蒼老的長眉僧人穿著袈裟,而其餘人則都穿著青灰色的僧袍。


    他們的僧袍雖然整潔素淨,但也有著許多的補丁,破破爛爛的,看上去並不會比叫花子強,比我在現實生活中瞧見的那些和尚要窮上許多,而且幾乎沒有一個胖子,個個都瘦得皮包骨頭。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二十來個和尚,每一個人的雙眼,都黝黑發亮,宛如三歲以下的孩童般,充滿了說不出來的天真,以及對於美好生活的執著信念。


    從表麵上來看,這是一群窮成狗的和尚,然而他們內心的精神世界,卻比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要豐富多彩。


    以及安詳。


    彭隊長走上台階,瞧見這一群和尚,雙手合十,朝著這些人行禮,而一眾和尚也走上前來,高聲宣號:“阿彌陀佛。”


    宣了佛號之後,那個穿著袈裟,一看就知道是此地方丈的老和尚走上前來。


    他的眉毛有些長,一直垂落到了嘴角來,與彭隊長行禮之後,開口說道:“彭施主,你們的請求,我已經收到了,我與師兄弟們商量過,東西可以給你,隻不過我的徒兒墨言,需要跟著一起去,負責攜帶那東西,可以麽?”


    彭隊長愣了一下,說是哪位高僧?


    這時從老和尚的身後,走出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和尚來,那小和尚應該並不是漢人,有著邊疆人特有的立體五官。


    他穿著一身還算是比較新的灰色僧袍,背著一個包袱,腦袋被剃得發青,不過沒有點上戒疤,雙目忽眨,黝黑發亮,充滿了對於我們這一群人的好奇。


    彭隊長猶豫了一下,說道:“永興法師,你應該知道,此行十分兇險,稍不注意,就會萬劫不複,這一點,你有沒有跟這位墨言小法師說起?”


    小和尚聽到,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不過不怕,這燃燈古佛的……是我雪峰寺的至寶,我會用盡我全部的力量保護它的!”


    他揚起了手中的一個青銅降魔杵,那玩意是中空的,當他揚起了的時候,裏麵傳來了輕微的碰撞聲。


    叮咚……


    僅僅一下,卻有如仙音一般,莫名地攝人心魄。


    老和尚說道:“緣起緣滅,一切自有法,墨言身具佛法慧根,自有定數,且讓他隨你們去。”


    彭隊長此番前來,顯然是要小和尚手中那降魔杵之中的東西,現在人家雪峰寺不肯直接交出,而是派了一個小和尚來看管,他自然提不出反對的意見,拱手說道:“如此那就麻煩墨言小法師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揚聲說道:“阿彌陀佛!”


    周遭一眾和尚也齊聲說道:“阿彌陀佛……”


    眾人齊宣佛號,這是要為我們送行,那墨言小和尚走出人群,朝著自己師傅和一眾僧侶行禮,然後走到了我們的人群之中來。


    彭隊長又一次行禮感謝,隨後準備帶人下山,而就在這時,那老和尚突然說道:“等等,這位施主,我們可曾見過?”


    我停下腳步,發現那老和尚與之對話的人,卻是馬一嶴。


    眾人也駐足停下,而馬一嶴則平靜地說道:“三年前,我在天水一帶幫人找尋孩童,當時正好碰到一個被拐賣的姑娘,準備將她帶離之時,被一整個村子的人圍攻,其中還有好幾個夜行者,獨木難支,是法師您出手,將那姑娘給救下……”


    那老和尚一愣,隨即笑了,說原來如此,隻不過施主你現在,與當時的變化很大啊,我差點兒都認不出來了。


    馬一嶴拱手,說是麽?


    老和尚說道:“當時的你,可沒有現在這般有佛緣。”


    馬一嶴摸了摸臉,說我以為我隻是變得帥了一點兒,佛緣什麽的,不敢當。


    那老和尚盯著馬一嶴,意味深長地說道:“施主,日後你若是遇到了什麽解不開的難題,又或者對於這世間之事,再無興趣,可以來我雪峰山,我願意為你引渡,去見我佛如來,讓佛來為你解答一切之事。”


    馬一嶴躬身行禮,說出家就算了,小子五根還未清淨,對這世間並不曾厭惡,還想在紅塵俗世之中,再翻滾翻滾,浪個幾十年。


    老和尚聽到,不再勉強,長頌一聲佛號,送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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