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四說起他“老豆”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下意識地浮現出了那個寧靜如水,表現得如同謙謙君子的中年男人。


    天刀蘇城之,聽聽這外號,這氣勢……


    馬一嶴將飲料遞給蘇四,說喝點水,別著急,到底怎麽迴事,你電話裏不肯講,現在總該可以跟我們解釋一下了吧——你知道我和侯漠為了來這兒,奔波千裏,一口水都顧不上喝呢。


    蘇四接過了水來,咕嘟嘟地一口氣,直接將那飲料喝到了底,搖了搖,又問,還有麽?


    馬一嶴將一袋子都給了他,說別著急,管夠。


    蘇四卻沒有再喝,而是領著我們進了裏間去。


    裏麵的房間,一塊木板上,躺著一個人,卻正是許久不見的小狗。


    不過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了我印象中的活力四射,他躺在木板上,身體有些蜷縮,黑暗中透著一股沉悶的臭味。


    這種氣息,跟之前秦梨落基因崩潰之後的情況很像,不過又透著幾分血腥味。


    馬一嶴走上前去,蹲下來,拍了拍小狗的臉,說小狗,醒一醒,醒醒。


    小狗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卻並沒有醒轉過來。


    蘇四走過去,跪下,將小狗扶了起來,搖了搖他,發現沒有醒之後,拿出一瓶純淨水,擰開,對小狗說道:“狗子,狗子你醒醒,喝點水吧。”


    我這個時候,才發現小狗的嘴唇滿是裂痕,上麵的血都已經結痂了。


    而他的胸口,還有右臂處,都綁著布條。


    那布條被那鮮血滲透,透著那股古怪的臭味,就像是下水道的死老鼠、或者其他垃圾鬱積了許久之後,散發出來的劣質氣味,讓人發嘔。


    喂了水之後,小狗有了點兒氣力,睜開眼睛來,用極其虛弱的聲音說道:“那兒來的水?”


    蘇四帶著哭腔說道:“是馬先生,馬先生和侯大哥他們從北方趕迴來了;狗子,你別怕,馬先生他們會把你我接走的,我們去北方,去一個我老豆找不到我們的地方生活,好嗎?”


    小狗咽了咽口水,說道:“四哥,我不行了,你把我放下吧,迴去跟蘇先生認個錯,一切就會過去的。”


    聽到這話兒,蘇四顯得異常激動。


    他使勁兒捏緊了拳頭,憋著氣說道:“放下?為什麽?你的意思,是讓我把你交給我老豆,讓他將你好不容易凝練出來的內丹拿去,讓你死掉,然後拿來換取我的自由,對吧?這樣的自由,對我而言,有什麽用?他媽的,用自己兄弟的死,來換取我的自由……”


    他情緒變得異常激動,而我和馬一嶴在旁邊,則聽得一頭霧水。


    妖丹?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激憤的咒罵聲,捂著他的嘴,說噤聲,這附近都是眼線,聽到你的聲音,說不定下一秒就撲進來了,你想死,我們還想活呢。


    我之前腦袋給人開了瓢,秦梨落幫我剃了一遍頭,此刻雖然長出一層青茬,但大體還是個光頭。


    不但如此,因為身體的變化,使得我的整體氣質都有了變化,滿臉兇相。


    先前坐飛機的時候,我都差點兒給人攔了下來。


    此刻我一臉嚴肅而認真地盯著蘇四,卻是讓狂躁不已的蘇四冷靜了下來,隨後我問道:“小狗才多大呢,就凝結出了內丹來?”


    我先前,對夜行者的概念並不清楚,但白老頭兒送給我的《月華錄》,卻是一套夜行者修行的典籍,介紹得十分全麵,我也知曉,能夠凝練妖丹的,都是妖王級別的強者,又或者是那巔峰狀態的大妖,以及利用丹鼎之法、修煉而成的大妖夜行者——小狗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不像是前麵的那幾種。


    內丹啊,這玩意是什麽?


    那是夜行者的勁力,或者說是“炁”,或者是妖力在體內凝結,實質化的體現。


    它使用起來的功效,遠比什麽丹田之氣,又或者凝結成液體的狀態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打個比方,如果說流動於奇經八脈之中的妖力,如同拖拉機發動機的話,那麽這內丹,就是航天飛機的發動機——孰優孰劣,一下子就能夠感覺得到。


    這就是為什麽強大的夜行者,能夠對低級別的夜行者,形成壓倒性優勢的原因。


    隻不過,像小狗這樣覺醒沒多少年的夜行者,怎麽就修煉出內丹了呢?


    瞧見我的質疑,蘇四有點兒惱怒,說你可知道,小狗是什麽夜行者麽?


    我說是啥?


    蘇四冷冷一哼,說他是極為罕有的哮天犬夜行者,此物並非民間傳說中二郎神的寵物,它最早出自於幹寶的《搜神記》,是極為神奇的品種,又名“地中犀犬”,有詩雲——仙犬修成號細腰,形如白象勢如梟。銅頭鐵頸難招架,遭遇兇鋒骨亦消——如此稀有品相,如何是凡人所能及之?


    他指著小狗,說他打小就覺醒了,跟隨著我一起,學習寶芝林的家傳絕學,加上自己的血脈天賦,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平妖巔峰期,一手薇恩……咳咳,錯了,一手狼牙拳出神入化。兩個星期前,更是心有所悟,直接突破大妖境地,成就之日,便凝聚出了內丹來……


    我聽到,止不住地吸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小狗的年紀,隻是個少年郎,然而他居然已經是大妖境地,而我呢?


    我特麽的都還沒有算是覺醒,隻是一個小妖境界呢。


    人比人,氣死人。


    馬一嶴走上前來,說倘若小狗是“哮天犬”的夜行者血脈,那麽這麽小修成大妖,甚至凝煉出內丹,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這是好事啊,為什麽會鬧成如今這副田地?


    小狗突破大妖境界,對於寶芝林來說,得增強援,按道理說,應該是十分高興的事情啊。


    怎麽弄成被追殺的結局呢?


    蘇四也是火冒三丈,說對啊,這無論是對寶芝林,還是蘇家,都是頂好的事兒,我都為小狗高興瘋了。當天寶芝林也舉辦盛會,為小狗祝賀,沒曾想我喝多了酒,醒過來的時候,沒發現小狗,被告知他臨時接到任務,去了海南,我怎麽都聯係不到人,心中就起了疑惑,跟蹤了我大哥兩天,終於在郊區的一處倉庫裏,找到了小狗。這才發現,我老豆,準備拿他的內丹,來增強自己的修為……


    啊?


    這話兒聽得我都快要傻了。


    那別人的內丹,來增加自己的修為?


    這事兒,不就是魔麽?


    馬一嶴在旁邊問道:“這件事情,你是親眼所見呢,還是聽別人說的?”


    蘇四說我是聽到關押小狗的那幾個人說的,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我認得,是我老豆最貼身的隨從和保鏢,他除了我老豆的話,誰都不會聽,是心腹之中的心腹,絕對是不可能造假的。


    馬一嶴說於是你救下了小狗,帶著他逃了,對吧?


    蘇四點頭,說對,小狗是我的兄弟,雖然沒有血緣,卻比我大哥他們幾個,要更加親。他是我的親人,我如何能夠讓他受到傷害呢?小狗凝練內丹並不算久,貿然剝離的話,他隻有死路一條,而我老豆顯然並不在乎這個,他隻是一心一意地拿到內丹,完全不在乎小狗是否活著。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若不救他,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掉,而且還是死在我老豆手中?”


    我在旁邊聽著,有些默然。


    小狗在蘇四父親,和他大哥的眼中,到底是什麽呢?


    我並不覺得他能夠因為自己的實力,而受到多少的尊重,反而如同家生子一樣,受不到半點兒的優待。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他甚至都不如一件貴重點兒的物件更值錢。


    這一點,之前在羊城一戰的時候,瞧見蘇四大哥對著小狗頤指氣使的樣子,就已經很明顯了。


    隻不過,夜行者雖然與人有一些區別,但終究還是人啊。


    他如何能夠下得了手?


    馬一嶴沒有接話,而是開口說道:“都讓開一點,我給小狗處理一下發膿的傷口,並且幫他重新包紮一下吧,你們讓開點,將空間騰出來。”


    他掏出了隨身的背包,從裏麵拿出了一堆醫藥用品來,給小狗處理傷口,而我和蘇四則往旁邊站開。


    處理傷口,馬一嶴是專業的,我們沒有什麽發言權。


    之前的處理,是蘇四弄的,他在匆忙之間,條件也有限的情況下,簡單處理,但並不太好,此刻都已經流膿發臭了。


    好在馬一嶴很有經驗,耐心而專業,花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鍾的時間,終於將小狗身上的傷口,全部都處理了一遍。


    這時間有些久,醫用酒精都用掉了兩瓶。


    差不多弄完之後,小狗也終於有了點兒精神,睜開眼睛來,搖了搖頭,然後開口說道:“我餓了。”


    餓了,表示人的身體機能開始恢複。


    我們趕忙給他遞去食品,小狗吃了一些,而蘇四也開始吃起來,兩人狼吞虎咽,而馬一嶴則在旁邊講起接下來該怎麽撤離的方案來。


    他提出了好幾個方案,都很有實際的可操作性,然而沒有等我們說完,突然間,外麵傳來哐啷的響聲。


    仿佛是什麽玩意兒,掉在了院子裏。


    而下一秒,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充斥在了整個空間裏來。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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