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伊保持尷尬的沉默，他缺乏和這種大人物打交道的經驗，何況他也不是阿斯頓，用什麽開口問好都不知道。
阿舍沃爾不在意對方的失禮，麵容和煦笑了笑，請凱伊坐下。這反倒讓男孩奇怪了，他是比爾森宴會或者酒館裏必備的談資，凱伊聽說過不少。但阿舍沃爾既不像傳說中滿臉幽怨，又不像是凱伊以往見過的貴族，把“我是上等人”寫在臉上。
“我聽說，馬丁先生是出生在南境的卡爾頓公國，在雄偉的拳鋒關下長大，後來遷移至比爾森。”
我怎麽知道阿斯頓是哪生的。凱伊不置可否，但阿舍沃爾繼續說：“我從沒去過拳鋒關，哪裏景色如何。”
這是攀交情還是套底細？一滴汗從額頭淌下。麵對年輕親王的詢問，他沒法保持靜默了。
“還是那樣，關卡的士兵對每一個從南邊來的人用眼睛剝一遍，但是拳鋒關以內就好多了，卡爾頓的燕麥相當香甜。”
凱伊有點緊張，直到對方神色毫無異狀讚同道：“確實，近年來崇鷹庫瑪拉的軍事間諜越來越多，關卡難免嚴謹。”小法師鬆口氣，還好當初北上是從拳鋒關過的。他趕緊把話題導向正途，免得問到白塔或者比爾森，到時候抓瞎，不過正題是什麽來著？哦，對了，伊狄摩絲小姐的耐瑟文邀請函。
“親王殿下，你讓屬下‘邀請’我來，是為了報紙上的古文吧。”
阿舍沃爾親王看了看他，然後笑說：“白塔的學士都不喜歡庸俗的套話，讓你見笑了。確實是這樣，我希望能得到古文的翻譯……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要嗎？”
“對於學者來說，好奇是前進的拐杖；對於政客來說，好奇斷頭的鍘刀。”凱伊把話說得白了點。
阿舍沃爾臉色黯然，點頭歎氣：“我明白。求知欲和政治性讓你矛盾。我也是時刻處於矛盾中，這要從我的父王過時說起……”
喂喂，我沒想聽啊，不要自說自話好不好！凱伊無語了，這位埃辛王室成員似乎總能讓談話進行下去，永遠不冷場。
“我的兄長是父親和姑姑生下的，我的母親則是來自西境的貴族。從小我就受到排擠，不是因為我品德或者舉止有問題，而是血統不如兄長‘純淨’。”他自嘲地說，“其實這是個借口。現在的禦前首相是我姑姑的丈夫。”
“等等！你剛說先帝和他妹妹生了長子，然後他妹妹又有個丈夫？”
“是啊，名義上的丈夫，貴族都有權以聯姻形式締結關係，不算多出格。”親王有點疑惑看看凱伊。
我怎麽知道你們貴族屁事比戲劇還扯淡。男孩不再開口，說多錯多。
“即使如此，我從沒有主動敵視過我的兄長，以前我和他的感情還不錯，雖然他總是噴我一臉口水。”阿舍沃爾笑起來。凱伊很想從中看出虛偽，但是失敗了，他就像一個惋惜家人的普通人。
“父親去世後，我的地位和能力讓禦前會議看見了威脅。他們不敢讓我在公共場合發表言論，甚至不讓我迴到封地，擁有私兵。這就和你一樣，馬丁學者。”
“我？”
“是啊。白塔建立以來最年輕的博物學者。但是你看看你現在的處境，和兩個小仆人住在老宅裏，空有智慧的頭腦和淵博的學識。卻沒人欣賞，你以為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
“白塔的學士雖然不能繼承封地，但還是擁有姓氏，忠於家族。近百年的盤根錯節下來，上層已經被各個勢力所把持。所以，他們嫉妒你。”阿舍沃爾前傾身子，讓男孩看到他眼底的陰霾。“以你的年紀和成就，必然能在塔頂高踞一席，但是那沒有位置了。因此你的學術也被造謠成虛浮無用，接受無端的嘲笑和鄙夷。”
凱伊驚詫，難以分辨是真是假。
“但是！那些庸人怎麽看的懂你的才華，從來沒有人能矢誌以完整的理論解釋世上的一切，而這需要淵博的知識。對於實際來講，懂得鑽營攻訐的學士夠多的了，卻都不上一個博物學者的意義！生物學可以開發西境的動物資源，地質可以用於北境的擴展，人文與製度對南部的軍事行動用處很大。單獨掌握這些的人有一些，但是有幾個能像你這樣融匯於一體！你和我，是同路人，阿斯頓。”
阿舍沃爾站起來，語氣激動地說：“就如你被白塔打壓，禦前會議同樣忌憚與我，那些庸人！如果你願意，在我的桌旁必有你的席位，我會為你打造屬於自己的學士塔，不在受政治和權貴的傾軋！”
迴聲在房間裏蕩漾，卻被隔音材料擋住不外泄。凱伊低下頭，眼睛裏滿是複雜的流光。伊狄摩絲的古文翻譯是他的借口，阿斯頓才是他想要的，恩，也許兩者都是。男孩自嘲地想，昨天還考慮著投資失勢的貴族，今天埃辛最大的目標自己上門了。但是……他不能答應，目前不行。他還沒成為真正的法師，難以把握命運的流向，而阿斯頓那個呆瓜真涉入漩渦，死的一定很快。
“感念您的稱讚，我會詳加考慮的。”凱伊迴答，而親王露出明顯的驚訝，驚訝於學者的反應如此淡然，正常的學士聽到這番話必然激動。他並未繼續鼓吹，而是換了一個方向。
“你認為我是在宣揚個人野心嗎？”
凱伊靜默，然後緩慢答道：“你會掀起內戰。”
“是的，內戰！”阿舍沃爾毫不避諱，傲然地承認。“但這不是為了我個人的頭銜是國王或親王，而是為了這個國家。我的兄長去年也生下一個孩子……遺傳了他的健康狀況。而大臣們打定主意要侍奉先後兩個傻子國王！現在不是中興時期了，南方的崇鷹庫瑪拉在幾次軍事變革後，越來越好戰，力量也在膨脹。而北方的貴族沉醉於黃金的光輝裏卻忘卻了矮人的威脅。國家正在向著腐朽邁進，王室的權利逐漸旁落，各地公爵心思各異，需要能夠鎮住他們的國王，而不是聽命的傀儡。你願意和我一起嗎，為了這個你熱愛的故土，走向艱辛的複興之路。”
他目光灼灼看著凱伊，而男孩的心裏也萌動起來，誰沒做過夢呢，騎著駿馬，揮舞長槍，萬眾矚目之下領取榮耀……但他是個法師。凱伊立刻冷靜：“這和伊狄摩絲小姐有什麽關係？”
“我需要離開這個金碧輝煌的監牢，而伊狄摩絲小姐是戰爭的主導者之一，影響力很大，我需要理由和她接近，如果能參與到提雅森林的戰爭，那會出現很多轉機。當然，你的意義遠不止如此。”
原來如此，凱伊站起來歉意說道：“恐怕我幫不了你。”
兩人對視了一會，男孩暗自做好一聲令下肌肉女破門而入殺人滅口的準備。但是阿舍沃爾隻是略帶疲憊點了點頭：“打擾你了，我讓夏琳護送你迴去。”
“不必，我自己走就好，再見殿下。”
“我的大門會為你開著，阿斯頓.馬丁，再見。”
凱伊走出房門，和夏琳對視一眼，然後消失在街道拐角。夏琳關上門問：“他居然拒絕了你？”(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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