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紅裳是上清宮的侍女,阿玄屬於空降兵。唐惜春脾性粗率,平日裏並不留心屋裏侍女如何,因他待阿玄一向親近,紅裳難免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更兼阿玄年紀雖小,卻生的相貌過人,為人處事皆張弛有方,哪怕紅裳在上清宮多年,麵對突如其來的阿玄都有些微微的緊張。不過,紅裳是個聰明人,心裏再怎麽翻江倒海,依舊本本分分的做事。阿玄新來,該指點阿玄的地方,紅裳沒有一處不盡心的。如今見阿玄相貌有暇,不知怎地,往日心裏那些積鬱好像忽然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去。紅裳待阿玄竟然更添了幾分親近,阿玄自然不會拒絕紅裳的好意。唐惜春自不會了解侍女的小小心思,他午覺醒後當真去包了許多餛飩,著人往蜀太妃那裏送了些,也給鳳五他們送了一份,餘下的自己帶迴院裏,阿玄紅裳皆有份。三月天猶寒,唐惜春吃得渾身暖洋洋,感歎,“冷天吃餛飩真是對景。”紅裳笑,“公子手藝當真是好,比咱們上清宮的廚頭做的還好。”唐惜春笑,“少拍我馬屁,我要是能做的比大廚都好,大廚也不必混了。應該說,在公子裏麵,我菜燒得最好。在大廚裏麵,公子出身最好。所以,這餛飩才格外好吃。”紅裳笑聲清脆,“公子不信隻管問問玄妹妹,是真的味兒好。”唐惜春有一搭沒一搭的同紅裳說笑,就有鳳五院中侍女過來相請,唐惜春笑,“我剛用過飯,跟鳳五說一聲,就不過去了。”那侍女笑,“我家公子說料想唐公子已是用過晚飯了,隻是今日難得周公子、真公子都在,請唐公子一並去聽聽曲子,談笑玩耍而已。”唐惜春擺擺手,“行了,照我的話跟鳳五迴就可以了。”侍女行一禮便告退了。紅裳勸道,“公子,既然五公有意相請,公子焉何不去玩耍會兒?”唐惜春道,“我看阿湄鳳真並不常來,他們或許有正事商議,我在一畔,並不合宜。”他不是白活了一輩子,若是真有意相請,不會現在才譴侍女來說。估計是鳳五見他打發人送了餛飩去才想起他來。紅裳笑道,“五公子現在隻是偶爾住在上清宮,大多還是在外頭,見周公子與真公子是尋常。倒是公子,您不是天天看星星,就是在天演閣忙,能見公子一麵才是難得。五公子大約是想與公子親近的意思。”唐惜春笑,“這樣啊……”他知道那些貴公子們,舉止談吐總是溫文爾雅,待人處事樣樣妥帖周全,其實內裏矜持清傲,尋常人難入其目。唐惜春覺著自己就是再長八顆頭也跟鳳五他們不是一路人,平日裏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罷了,若是他拿著棒槌當了針,簡直對不起他天賜貓命。晚間無事,唐惜春叫了阿玄紅裳一道玩兒紙牌,鳳五竟然親自來了,笑著打趣道,“我說怎麽請都不去,原來是有美在側,惜春你舍不得去啊。”唐惜春丟開紙牌,笑,“你何必親自來,我又不是與你客套。”“侍女請不動你這尊大佛,我隻好親自來了。”鳳五拉起唐惜春的手,“走吧走吧,你還真跟我擺起架子了。不是白請你,還有事跟你商量。”到這個份兒上,唐惜春隻好重換衣裳重整衣冠隨鳳五去了。阿玄想跟,鳳五笑,“放心,我怎麽把你家大爺帶走的,再怎麽把他送迴來,斷少不了一根頭發絲。”鳳五撐著傘,把燈籠給唐惜春提,及至出了唐惜春的院門,鳳五方低聲道,“鳳真在蜀平侯府當家做主的人,你們頭一遭相見,莫做孩子氣掃他麵子。”唐惜春道,“是你請我,我去不去也掃不著他的麵子吧?”鳳五好笑,“那你別掃我麵子成不成?還是說我沒一早給你下個帖子,你挑我的理了?”“我是覺著你們說的,我大概都不懂。我懂的,你們又不懂。”當真是沒共同語言哪。“沒事沒事,你盡管跟鳳真討論算術題吧,他算術好的很。”唐惜春沒心沒肺的問,“他怎麽沒拜師父為師哪?”當然,就憑蜀平侯府那老中青三代沈姓婆娘,估計蜀太妃也不會收鳳真為徒。綿綿雨幕中,燈籠的微光映出鳳五一個模糊的笑容,“你以為誰都你的運氣。”鳳五忽然問,“惜春,你不喜歡鳳真嗎?”唐惜春並不是難相處的人,卻不見他與鳳真說個一字半句,兩人都冷淡的很。唐惜春隨口道,“沒啊,怪可憐他的。”此話何意?鳳五看向唐惜春,唐惜春道,“長成那個模樣,實在是怪可憐的。”唐惜春對著漫天夜雨感歎,“男人生成鳳真那樣,已經不是漂亮,而是一種身體缺憾了。如鳳真,我真懷疑他對別人說自己是男人時得脫褲子加以驗證,才能讓人相信他不是女扮男裝。”鳳五忍笑,“快閉嘴吧。”眼瞅著到了鳳五的院子,唐惜春識時務的閉了嘴。其實就是吃吃喝喝聽聽侍女唱唱小曲兒,不知是不是說人壞話的原因,唐惜春總覺著鳳真時不時的就瞟他一眼,直瞟得他寒毛直豎,渾身的不自在。待酒殘夜半,打發侍女下去,鳳五道,“我這裏屋子有限,惜春,讓阿湄到你那兒湊合一夜吧。”小事一樁,唐惜春很痛快的應了。鳳真道,“我去惜春那裏,阿湄,你在五叔這兒吧。”唐惜春瞪圓雙眼,使勁兒的瞅鳳五:這是咋迴事!剛咱們不是這麽商量的吧!鳳五仿佛忽然瞎了,硬是對唐惜春的眼色視而不見,一徑笑道,“那也好,你們這樣投緣。”鳳真起身,對唐惜春道,“走吧。”那種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喲,仿佛是迴他自己院子似的。唐惜春心裏不大自在,卻是立刻擺出一幅歡喜非常的模樣,喚道,“真師侄,等一等師叔嘛。”鳳五險些嗆著,鳳真迴頭盯了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厚著臉皮一笑,躥過去一把拉住鳳真的手,“來來,師叔帶你過去。看著些腳下哦,雨大水多,小心踩了滑。”待唐惜春與鳳真手拉手的去了,鳳五感歎,“我發現惜春實在是個很有膽的人。”依舊是唐惜春打著燈籠,鳳真撐傘。鳳真似乎不習慣跟人離的太近,兩人之間的距離還能塞下一個,唐惜春隻得不停的說,“你離我近些,傘給我點,我都淋著雨了。”沒個三五步,鳳真又離的八丈遠,唐惜春氣的一把撈過他的胳膊,自己貼上去,怒,“你離老子近些成不成!又不是女人!還怕老子占你便宜啊!”鳳真抿著唇不說話,待迴了唐惜春的院子,唐惜春一看,鳳真大半個身子都淋得精濕,氣道,“你看看你看看,說叫我離我近些,總是自己跑遠。哎呀,頭發也濕了。”雨水打濕發際,更襯得烏眉黑目,如懾魂魄。唐惜春嘖嘖兩聲,從紅裳手裏接過布巾遞給鳳真,“來,擦擦幹。”又問,“紅裳,還有沒有熱水啊?你看阿真濕的。”紅裳道,“熱水有,隻是怕不夠沐浴用了。奴婢再去茶水房看看,總有值夜的婆子。”鳳真道,“無妨,就這麽歇了吧。”唐惜春自顧自的換了軟鞋,“嗯,愛洗不洗,反正你不洗,第二天肯定是個大餿腦袋,說不定還能發出兩朵蘑菇來直接炒菜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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