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生兩迴熟,賈敏生孩子早就是熟手了。

    陣痛間隙,她靠坐在炕上,還能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讓黛玉看好了珝兒,她們姐弟兩個願意在外間守著我,也不用攔著,”不是頭胎自然生得快,說完扭頭瞪著還拉著她雙手的林海,“老爺先在外間轉會兒圈兒,你這樣盯著我,我可使不上勁兒。”

    林海這才讓腦門見汗的兩個嬤嬤聯手“請”出門去。

    跟孫家這種曾經的從龍之臣鬥智鬥勇,甚至逐漸彼此都不留餘地明爭暗鬥,林海都沒現在這麽緊張過:老婆孩子就是他的命!若不是為了老婆和孩子們,他又何必如此努力上進?

    賈敏卻一點都不忐忑,反正功德夠用,出不了大岔子。再說雙胎個頭要稍小一點,這迴也不會比她生珝兒費事兒。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不到,賈敏順順當當地生下了一個……小子。

    嬤嬤滿臉喜色,大聲恭喜道,“給太太道喜,是個壯實的哥兒。”

    賈敏瞄了一眼:兒子個頭不小,全身紅彤彤,正緊閉著眼睛吧唧著小嘴兒……她果斷吩咐道,“給一巴掌。”趕緊讓我聽個響!

    片刻之後,外間等得心焦的林海就聽見了兒子中氣十足的一聲“哇”……

    黛玉還拍著弟弟的肩膀笑道:“你有弟弟啦。”

    珝哥兒也拍手道:“這可真好。”我也有小跟班啦。

    話音未落,裏間傳來嬤嬤一聲驚唿,“太太,還有一個呢。”

    隨後賈敏便是有氣無力的吩咐,“再給我一碗參湯。”

    林海聞言,臉上的笑容也一閃即逝,“敏敏,你怎麽樣?”

    情急之下……老爺真是……

    昵稱也喊出口了,好在此刻能在房裏待著的,都是貼身伺候老爺太太的心腹丫頭和嬤嬤,就連外麵蹲守的也得是積年的親信小廝和家丁。

    在熟人麵前失態不算大事兒……

    賈敏在裏麵聽見,一個繃不住就笑了。

    產婆見狀也隻敢在心裏咆哮:太太,這是能笑的時候嗎?!

    賈敏邊笑邊痛,一會兒汗水和淚水都混在了一處,不過她畢竟是熟手,還有一盞濃濃的參湯助陣,雙胞胎裏的老小也沒折騰她這個親娘,比他孿生哥哥還利索地來到了人世。

    兩個健康的小子……賈敏終於心滿意足打算歇著了。

    看著嬤嬤抱到她眼前,

    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個兒子,她伸手挨個兒捏了捏,才又吩咐道,“紅紋,你跟老爺說,給當初說我懷著雙胎的大夫封上些銀子去。”

    紅紋正給太太擦臉呢,聞言頓時有點哭笑不得:老爺擔心您都不知道原地轉了多少圈兒,您生下兩個少爺,頭一個要求竟是這個……

    賈敏繼續道:“把兩個小子收拾妥當了就給老爺瞧瞧,讓黛玉和珝兒認認弟弟,分出這哥倆差別告訴我啊。”

    裏間外間的一眾親信聞言,頓感太太果然是親娘,這心不是一般的寬……轉念一想,姑娘和少爺都是太太所出,老爺還親自盯著,她哪有不放心的道理。

    這就是無妾無庶子人家的妙處了。

    賈敏終於讓丫頭們服侍著躺平,她吃了點早就熬好的安神湯,縮進被子裏的同時又道,“老爺,我睡一會兒。”

    林海的聲音清晰傳進屋裏:“旁的都交給我。”

    賈敏一覺醒來,發覺窗外明亮——自己這一覺應是睡了小一天。

    林海此時就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貴妃榻上,縱然賈敏什麽動靜都沒弄出來,他卻能心有靈犀地轉過頭來,正巧對上了妻子的目光。

    “渴不渴?餓不餓?”

    賈敏清了清嗓子,“又渴又餓。”

    林海連忙起身吩咐丫頭們擺飯,還親自給妻子倒了適口溫水並遞到她嘴邊。

    趁著妻子喝水的功夫,林海把一雙兒子從榻上抱到妻子手邊,“我瞧了他們半天,”說著伸手解開兒子的包袱卷兒,露出兩個粉嫩嫩的小肩膀,“你看,老大肩膀上有顆痣,跟我一樣,”說著他又指了指幺兒的肩膀,“這個就沒有。”

    “這還是咱們家頭迴有孿生的兄弟倆,”賈敏看得也嘖嘖稱奇,“有意思。旁的地方就都一樣了?”

    “是啊……”孿生兒子對林海而言,也異常新鮮。

    賈敏笑道:“這可不成啊。將來咱們分不清他兩個,難不成還讓小哥倆脫衣露肩?”

    橫豎是兒子丟人,林海認真地考慮一下,才道,“也不是不成。”

    “老爺還真是親爹。”賈敏招唿道,“紅紋,拿我新得的那盒子胭脂來。”這盒子胭脂是貢品。

    數息之後,紅紋便端著個鏤空描金瓷盒上前,“太太說得可是這個?”

    賈敏點了點頭,掀開蓋子,指尖沾了點胭脂,一指頭就給孿生兒子之中的老大……額頭上點了個大

    紅點,“這不就簡單了。”

    林海見狀忍俊不禁,“這主意好!真好!”

    自打從大夫口中得知母子均安,林海這嘴角都沒掉下來過,此刻跟妻子說話更是眉飛色舞,“不管怎麽折騰,這兩個小的該睡就睡,就是餓了的時候一起哭號……”就是現在他倆也沒醒啊。

    賈敏笑道:“比老爺你還吵?”

    “我不過那麽一嗓子,偏你記到現在。”

    紅紋此刻已然悄聲退下。

    賈敏自知身上又是汗味兒又是藥味兒,老爺也毫不嫌棄……她可是知道這絕不隻因為他看在自己為他生兒育女的份兒上。

    屋裏沒了外人,她又靠著林海的肩膀笑道:“誰讓你平時總是副萬事盡在掌握的世外高人模樣呢。”

    “什麽世外高人,”林海莞爾,“誰讓盯著我的人越發多了?縱然心驚肉跳,擔憂不已還不得盡全力……裝模作樣?”

    賈敏不會勸解丈夫說“太辛苦了,以後可以不必如此”,因為林海壓根不想聽這種話。

    果不其然,林海老實地給妻子當著靠背,手下也沒閑著,包好兩個兒子,又道,“不過我甘之如飴啊。”

    三天後,兩個兒子的洗三,賈敏不得出麵,因此一眾雜事不僅是黛玉一一過問,連待客也要她一並~操~持。

    散席後,林海便把女兒一通好誇,之後又感慨起來,“黛玉原本不耐煩庶務俗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

    林海作為父親,對待犯錯的兒子可以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但麵對女兒,不僅下不去手,連說幾句重話都有些舍不得。

    賈敏抿嘴一笑:隻要咱們夫妻倆都活著,咱們的女兒自然就是最好的。

    “清高脫俗,不食人間煙火”在一眾誥命中落得這種評價,可絕不是好事兒。

    她生下珝哥兒那會兒,便已經和女兒懇談過幾次:可以視銀錢如糞土,功名利祿全為過眼雲煙,但卻得知道沒有銀錢你就活不下去,若是你爹不圖謀功名利祿,你……怕是都不在這個世上。

    原本她還想繼續教導女兒:你若真是不耐煩這些,盡可以將庶務分給親信,但在那之前你總得親自了解一二,不能讓刁奴隨意哄騙了去。

    哪知這番話還沒說出口,黛玉便挽住她的胳膊,“母親,我聽你的。”頓了頓又以一副看透一切的笑容得意道,“娘,您以後要躲懶,女兒幫您啊。”

    她當時就在黛玉額頭“狠狠”敲了一記。

    當她把這段“故事”說給自家老爺,林海不由滿意道,“這丫頭快讓咱倆慣壞了。”

    他嘴上這樣說,但他臉上卻完全是另一個意思。

    黛玉有爹疼有娘愛,自己身子康健,身後還有個特別皮實的弟弟,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哪會像前世那樣多愁善感?

    夫妻倆說了兩句女兒,賈敏便關心起自家老爺的公事。

    “打聽得怎麽樣?”

    說起公事,林海頓時凝重幾分,“不說全軍覆沒,也差不多了。難怪老師給周世兄謀求這個浙江學政,竟是順利得有些超乎預料。”

    “因為知道內情的,覺得這位置就是個火坑?”賈敏冷冷一笑,“聖上知道嗎?”

    科場舞弊,向來都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腦筋一熱就能做成的,但若說浙江所有學官“無一幸免”,顯然還不至於——否則孫家在浙江早就一手遮天,想除掉礙眼又不識抬舉的布政使,找個行人稀少的地方下手……不也就了卻煩惱了?

    林海頷首笑道:“水至清則無魚,聖上知道些……皮毛。我跟世兄,還有撫台大人,就是想讓聖上徹底知道。”

    “的確。”賈敏聞言拍了拍丈夫的手背,“從龍之臣,哪裏是那麽好對付的?”不在於這些人家本身的勢力,而是要顧忌他們背後高高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一位,“聖上若沒下定決心,咱們不能越俎代庖。”

    “孫家這些年真是過了。”林海意味深長,當著妻子還是能自如說些真心話,“太子殿下沒了母族,還有妻族呢。”

    賈敏忍不住為丈夫拍起手來,“妙!”

    比起已經在吃老本的孫家,太子妃娘家可謂蒸蒸日上。而容家想真正出頭,死死擋在他們前麵的偏巧就是孫家。

    孫家人在這一點上看得十分清楚:沒了太子的倚重,孫家無需聖上出手,就能被周邊虎視眈眈的人家瞬間撕成碎片。

    因此牢牢抓住太子的心,才是他們最為首要的差事。送女人送銀錢都不在話下,同時還為太子積極分憂,尤其是除去那些不能拿到台麵上言說的煩惱。

    不過孫家在為太子辦事的同時,也沒少為自家圖謀。隻說募集私兵和科場舞弊這兩樣,並非出自太子的授意,可在浙江不少官員眼中,太子對此至少是默許的。

    孫家如此拖累太子,聖上若是悉數知曉,不用他囑咐林海動手對付孫

    家,隻要稍微偏向些容家……容家未必能讓孫家敗落,卻也足夠讓他們元氣大傷了。而孫家黯然退場,空出的位子和留下的人手正是容家最為在意的。

    而孫家容家爭鬥,林海他們幾個聖上親自指派來的封疆大吏就不必親自下場,而是坐山觀虎鬥就成,隻是要小心別被驚濤巨浪波及。

    賈敏就是想透了這一層,才直接誇獎起了自家老爺:向聖上告密或者說告狀也不容易,至少你的話聖上要聽得進去。

    林海也有些得意,不過還是略有遺憾,“那些收了銀錢的學官們,肯定保不住前程了。”他也忍不住歎息道,“其中還有我的同科,周世兄也為他惋惜。”

    簡而言之,拜了座師,座師也未必會把每一個中舉或是中了進士學生都收入他們的派係,用心培養提攜。

    而做官做到一定品級,沒有靠山,不說寸步難行,卻也萬分艱難了。

    這些投靠了孫家的老爺的同科或是昔日同窗,賈敏覺得……沒問清緣由就看著他們走上末路而不試著拉上一把,未免……太浪費了,萬一有人情非得已,或者另有隱情呢?又萬一……還能再撈一點功德呢?

    於是賈敏道:“老爺既然覺得不忍,為何不再細細打聽一迴?剛剛你那神色,‘惜才’兩個字都已經寫在臉上了!”頓了頓,她又接了一句,“你幫著韓琦,何嚐不是因為愛才之心?”

    林海一怔,思量片刻竟猛地起身,牢牢攬住賈敏的肩膀,柔聲說道,“我原本是想著避嫌。若是我這同科肯對我們坦誠相告,省些力氣不說,也算是全了份同窗情誼。”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敏敏說得對。

    我做了布政使怎麽比以前更膽小了?韓琦我都救得下,這一位想來還更容易些。如今正該是我經營人脈的好機會,難道將來也要完全依仗座師他們不成?

    林海頓悟,整個人氣勢又有些不同,他坐到賈敏身邊,好像一副忽然想起什麽的模樣笑道,“對了,你侄女元春讓聖上賜婚,許給寧王次子做正妻。”

    賈敏驚訝道:“聖上賜婚?!”她深吸口氣,又道,“可是得好生謝一迴德妃娘娘。”

    林海輕描淡寫,“我上了折子,薦了德妃的侄兒來江南做官。”

    德妃的這個侄子乃是她長兄的嫡長子,而她長兄則是蒙了聖上恩典,正做著三品的京官。

    卻說德妃這侄兒不到三十便中了二甲進士,在東北做了兩任縣令,頗有些

    政績,官聲亦不錯。林海打聽過後,才舍得動用自己第二個調動名額,把人直接要了過來。

    作為德妃的侄子,本身有才幹又不短人奉承,謀個官職不在話下,但想來江南這等稅賦重地卻也不易:德妃娘家總不能為個六七品的職缺,就讓德妃舍了麵子,開口請聖上出手。

    賈敏聞言撫著胸口道:“有來有往,如此甚好。”

    林海的胳膊繼續搭在妻子腰間,“還有件小事兒,你二嫂的外甥女兒讓賢妃賞給了六皇子。”

    我二嫂的外甥女兒,不就是寶釵?被賞給了六皇子?

    賈敏暗自點頭:既然是“賞給了”,那就是得從無品無級的侍妾做起……但求仁得仁,結果也算不壞了。

    而千裏之外的京城,寶釵眼見著就要隨著一眾待選的姐妹出宮歸家,卻左等右等都等不來賢妃娘娘的召見……

    再聽說聖旨已下,表姐元春被指給了寧王嫡次子做正室,她便明白能在宮中讓表姐幫襯的機會所剩不多。

    她並未猶豫,拿了個荷包送給了昔日給她引路的小宮女,請她幫忙給表姐傳信兒:她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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