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這個時候,黛玉還躺在床上咳個不停,賈敏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孕便小產了……妻女的狀況都相當不妙,林海的心啊就跟被一群人胡亂踩踏過一樣,愁容滿麵之際哪有精力細思前程。

    現在嘛,女兒不咳不喘,妻子這一胎雖然不是太穩,卻並不大妨事,林海自是心情大好。

    此刻,望著母親歪在父親身上,黛玉還小聲問道,“父親,給母親蓋一蓋?”

    巡鹽禦史一家到來,大明寺自然準備了最好的房舍:溫暖幹淨不透風都是必須的。林海心知妻子也就是打個盹兒,給她蓋條薄被的功夫足夠吵醒他,卻還是先誇女兒貼心懂事。

    父親不好挪動,黛玉起身到門邊招唿丫頭拿被子,等她坐迴來又好奇地問了父親,“母親懷我的時候也這樣嗎?”

    賈敏忽然在此時睜開眼睛,她唰地坐直身子,發現父女兩個帶著如出一轍的笑容地盯著她瞧。賈敏下意識地抹了抹嘴巴:沒有口水呀。

    黛玉還沒反應過來,林海忍不住放聲大笑。

    賈敏在丈夫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讓你笑,笑也就算了,還笑個沒完。為了生下咱們的兒子,我都快愁死了。

    林海一噎,旋即笑得越發暢快,最後幹脆歪倒在靠背上,上半身“哆嗦”個不停。

    黛玉冷眼瞧了半天,終於道,“父親,你笑出好多褶子。”

    林海一噎。

    賈敏大喜:真不愧是我姑娘!伸手便把女兒攬進了懷裏。即使女兒身子大好,抱起來仍沒幾兩肉。

    按照父親所說,她送香菱迴到父母身邊,這點功德撐死能讓她平安生下肚裏的孩子,如今黛玉身子大為好轉還是沾著父親的光呢。

    父親已然夠偏疼她了,哪還能理直氣壯地讓父親繼續貼補?

    她拚命迴憶前世黛玉到榮國府之後結識的姑娘們,還有哪個她能幫得上忙。

    湘雲父母早亡,這個……她實在無能為力。寧榮兩府裏的侄女兒們又都不缺爹娘,再說那些女孩子也不是人人品行端正,真誤幫了一個白眼狼,倒扣功德又要找誰喊冤去?

    賈敏忽然靈機一動,修建大觀園後來到榮府的妙玉,倒是頗有“可為之處”。

    賈敏正在思量,林海忽然捏了捏她的手背,她抬眼便見丈夫一臉關切。

    她佯怒道:“你笑夠了?”

    “怎麽生氣了?”林海問道,“想什麽呢?有

    愁事說出來我都幫你辦了。”

    送香菱迴她父母身邊,不過自己一句話的事兒。但妙玉的身世不凡,幫她當真需要丈夫出手。

    於是賈敏道:“吃完跟你細說。”

    用過素齋,林海便陪著賈敏在寺中轉了轉。

    黛玉總是病病歪歪,出來的機會不多,又有父母在場,她便想逛個夠本。

    看著女兒小臉微紅,明顯意猶未盡的神色,賈敏便道,“以後咱們該多出來透透氣。”

    黛玉聽見,眼睛便越發亮閃閃的。

    若是沒有外人在,林海一點都不在意規矩,“還真是疏忽了,女兒總悶著更不好。”說著,抱起女兒笑道,“黛玉想去哪裏,父親都答應你。”

    黛玉勾住父親的脖子道:“秦淮河。”

    賈敏眼睜睜地看見丈夫笑容一僵:秦淮河邊還有夫子廟呢……女兒三個字就戳中心事啦?

    林海瞄了眼幸災樂禍的妻子,對女兒誠懇道,“那地方父親不敢去。”

    黛玉“哦”了一聲,“父親會丟官嗎?父親不陪著也沒意思。”

    林海無奈道:“黛玉真乖。”

    女兒讓丈夫吃癟,簡直是一句一個準兒。賈敏頓覺大快人心,於是連走路都輕上兩分。午後又歇了會兒,覺得時候差不多,一家子打算乘車迴府之時,林海在寺外巧遇同僚。

    來人是揚州府治下泰興縣的縣令韓琦,跟林海同科。

    隻是林海殿試之後點了探花,入了翰林,之後仕途更是一派坦途,不過三十六歲便已是四品的巡鹽禦史;韓琦卻是二甲末名,外放做了七品縣令,時至今日……依舊是個縣令。

    好在韓琦為人並不迂腐,遇到林海也是有禮有節,不卑不亢。林海又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因此二人很是聊了兩句才彼此告辭。

    賈敏坐在馬車上,微微的顛簸讓她昏昏欲睡,眼皮已經萬分沉重的時候,她一個激靈就坐直了身子:韓琦好像就是妙玉她爹啊!

    她還記得水鏡裏映出的景象:有個婆子繪聲繪色地解釋妙玉帶發修行,乃是因為體弱多病,用了多少替身皆不管用。

    體弱就該在家調養,哪裏聽說出家就能求個身子安康了?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托詞,怎麽可能相信?

    在賈敏的印象裏,前世韓家便是跟錯了“貴人”,丟官破財,嫡係的牢獄之災樣樣都免不掉,之後一個龐大家族被趕出京

    城,落魄迴鄉。

    想來韓琦也是被家族拖累,在發覺不妙之前把女兒交托給某位世外高人。

    想成全妙玉一家,實在不大容易,但也……大有可為。想想自己拚命積攢功德,老爺和兒女全都長命,那麽皇子奪嫡可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坎兒,早作準備才是正道。

    就憑韓琦夫婦知道提早送女兒離家避禍,這家子的眼光和手段已經說得過去。

    等自己這一胎穩了,賈敏心道:該請韓家太太帶女兒常來坐坐了。老爺和韓琦同鄉又同科,真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親近理由了。

    迴到家裏,賈敏過了幾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舒心日子,薛家夫婦帶著一雙兒女前來拜訪。

    薛家大老爺薛桓這迴來也沒想著見麵送禮,就能讓林海替他引薦大鹽商,進而能把買賣做成。薛桓是個難得的明白人,琢磨著奉承一二好生討些口信兒就很是心滿意足。

    薛家能跟林海攀上關係,也是靠著繞了一圈的姻親,因此妻子兒女則是必須帶來,跟賈敏親厚一下……雙管齊下也許能有意外之喜呢。

    話說林海對薛桓親近說不上,但還算客氣。與一個位子都不大穩固的皇商攀交情,對林海而言好處實在不多。若不是礙於親戚情麵,他完全可以不見的。

    林家數代單傳,偏偏每位單傳的子孫又都很爭氣,於是家裏一點都不缺錢。揚州多少財大氣粗的鹽商用金山銀山來利誘,都沒討得什麽便宜,更別提薛桓了。

    不同於外書房裏丈夫的堅定,後宅廳堂之中高座的賈敏,看著下手的薛家母女二人,心情稍微有點複雜。

    既然要積攢功德,那就得把心放平。

    女兒前世的淒苦經曆,賈敏知道不能算在這母女倆身上——隻要他們夫妻活著,女兒就沒人敢欺負。

    她隻是在猶豫要不要提點她們一下,可轉念一想此時她說了人家怕是也不當迴事兒:她是內宅婦人嘛,言談間涉及朝政涉及丈夫的仕途,可真是太大膽太不賢惠了。

    這可是她那好二嫂的調調。

    眼前這個豐潤又明豔的小姑娘為了迎合二嫂,也得做出一副賢惠大度的模樣。其實這小姑娘的野心比誰都大。

    隻是商家女卻有一番淩雲壯誌……這路可難走了。

    賈敏笑了笑,“寶釵比我們黛玉大兩歲,小姐妹間正好說說話。我們黛玉……到底孤單了些。”說著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一句話就把寶釵打發到了女兒的院子,剩下她和薛家太太。薛太太可沒她姐姐心眼兒多,卻也知道~戲~肉來了,精神不免一震。

    賈敏先問道:“王家哥哥可好?”

    這可不是孩子都在那會兒,敷衍似的互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了。薛家太太謹慎道:“我娘家二哥這些日子走了幾趟東宮。”

    賈家王家和薛家三家比較親近,有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家同在太子麾下。而史家是唯一的例外,也是新君登基後金陵四大家族裏唯一一個更勝往昔的。

    賈敏聞言便立即下了決心:咱們以後還是往來“淡如水”吧。

    她口中卻道:“那可該恭喜啦。”

    薛家太太的確俱有榮焉,隻是孝敬也得更上一層樓,讓她有些~肉~疼。

    想起丈夫有心送寶釵入東宮,她得跟賈敏結下份情誼——如今周邊親戚之中有資格入宮,又相對靠得住的誥命隻有賈敏一個。

    而且他們薛家還是商戶,女兒此時入宮隻能參加小選,丈夫這會兒不惜大撒銀錢,也是想盡早謀得個官身。在引薦一事上,林海的手書絕對比賈王兩家更管事。

    因此林家夫婦真是必須結交的人物。

    姐姐說過她這小姑子自小備得公婆寵愛,是個大小姐脾氣,很不好打交道……薛家太太倒沒覺得賈敏傲氣霸道,就是話忒少了些,讓她心裏有點沒譜。

    賈敏哪裏知道對麵太太這一番糾結,她正在思量:這薛家是來做說客的?這就開始拉攏她家老爺了?隻是背後究竟是太子的意思,還是王子騰私心呢。

    迴頭她可得跟老爺好生說道說道,不過眼前還是先把香菱這小丫頭要過來。

    賈敏笑道:“表姐身邊這小丫頭我瞧著麵善。”香菱額頭一點朱砂痣,瞧著分外可愛,她把小丫頭叫到眼前,又問,“幾歲啦?可認得字?”

    但凡涉及朝政和丈夫的仕途前程,賈敏都比較謹慎,但是討要個小丫頭她卻是連半點彎兒都不拐——甭管是在娘家還是嫁人之後,她開口要人就沒遇到過誰敢駁上半句的。

    薛家太太訝然,旋即收斂了神情,立即道,“既是表妹喜歡,幹脆就留下伺候您吧。也是這孩子得了緣法。”

    賈敏點了點頭,吩咐大丫頭紅紋把香菱帶了下去,這才露了個稍微真誠點兒的笑容,“寶釵這姑娘我瞧著好,你們若是還在揚州盤亙些的時日,不如讓她來跟黛玉作伴。”

    不提寶釵為人如何,這姑娘的才學真是沒得說。

    薛家太太大喜,“這是自然。”

    其實她心裏更希望賈敏開口,給兒子薦個書院。也得虧她沒露出這番意思,不然賈敏臉上的笑容絕對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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