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仿佛沒有日夜之分,始終都是黑暗籠罩,抬頭看時,始終能夠看到天空中的那輪月亮,它始終都懸在一樣的地方。


    時間仿佛一直都沒變,催甫運起勾魂筆,淩空畫了一遍又一遍,卻不是在畫符,而是在尋找著最適合用來凝聚冥粒的軌跡。


    可是隨著時間失衡,雖然看不出來,但他卻漸生不耐,一次又一次,不斷地失敗。


    之後,催甫從葛老的木箱子裏拿起了一瓶沉澱過後的陰陽墨,蘸著感受其中的不同。


    以往以陰陽墨錄書時,他並沒有太深刻的感受,可是這一次在這臨近冥河的黑暗邊緣,而且又是有心注意之下,他隻覺得從筆端環繞著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來。


    這種力量很奇特,像是要把什麽東西給引過來一樣,然後某股力量開始在筆端聚集,那股力量越來越大,然後便經由勾魂筆要流往他的手中,再經由手流往他的身體裏去。


    催甫隱隱感覺到,隻要這股力量流入他的身體之中,他便能借此感受,然後運行修行,通過體內靈力,可以將這股力量留住。


    可是偏偏奇怪的是,自他的手中湧出一股完全不同的力量,將那股力量給拒之於外,隨著那力量積聚,可是卻不得其門而入,有種要失控暴走的感覺。


    催甫手一顫,勾魂筆掉落。


    葛老在一邊看完了整個過程,然後便百無聊賴道:“看來你已經走上了陽筆的路,陰陽雙途彼此不同,力量相反,想再走陰筆已經不可能了,而且你們催府一門自創立至今也不過出現兩三個陰筆而已,而後便未曾再出現,光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出這條路有多難。”


    催甫注意到葛老說的是“催府”而不是“催門”,明道姑對他們一脈也是這樣的稱唿,但丁晟卻顯然不是,催甫如今已經不是剛剛走入此道中人,所以他也知道,這些能夠將他這一脈稱為“催府”而不是“催門”的人,恰是與他這一脈大有淵源之人,對他們這一脈知之甚深,所說的話自然也不是假話,可是他卻不認輸,道:“大不了我再練一支筆。”


    葛老卻是搖頭,道:“陰筆還是陽筆,都是境界分劃的名稱不同,也就是你們判官和巫師麻煩,喜歡標新立異,不然與道家、茅山、天宮那些沿用同一套體係,便沒有那麽多難以對上的說法……”


    葛老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又說偏了,忙咳嗽了兩聲,接著道:“對於你們判官來說,陰筆還是陽筆跟手中的筆不同,是由你們的資質決定,資質屬於陰筆,勾魂筆就可以作陰筆用,資質屬於陽筆,勾魂筆就可以作陰筆用,不是說你練多一支筆就可以走多一條路,你就算是再練十支筆,依然還是陽筆。”


    催甫卻是不甘,道:“這種資質是由誰決定的?”


    葛老笑了笑,道:“卻是由你的手決定的。”


    催甫一愣,看向葛老。


    “你們這一脈,也不知道該說你們是幸運還是不幸運,你們能否修行完全是由你們的血脈決定的,隻有擁有判官一脈的血,你們才能修行,但這血脈越來越稀薄,所以你們能修行的人越來越少,偏偏這血脈要到你們十九歲時才能覺醒,不到十九歲誰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走上這條路,但另外幸運的一點卻是,你們的修行卻不是由身體本身的資質條件決定的,而是由手中那支筆決定,這也就意味著你們一旦踏上這條路,道就不會斷,比起其他道統卻又不知道要好多少,要知道多少人受限於資質終身不前,再無寸進。”


    “你也別看我,我對你們這一脈就是知道這麽一點,你們的道行由筆而來,但同樣的也被筆限製著,以氣養筆,可以讓筆更加親近你們,可是也因為親近你們,這筆也隻能施展出你們自己能出的手段,你是陰筆還是陽筆,終究還是由你那支執筆的手來決定的,而決定你那隻手的屬性的,就是你自踏上這條道上來的所有經曆,你那隻手已經染上了陽筆的氣息,而且你畫符的資質頗高,陽筆應該是最適合你的路。”


    催甫卻是雙眼一亮,道:“既是由我的手決定的,那我就換一隻手。”


    葛老冷笑一聲,道:“除非你天生就能左手畫圓,右手畫方。”


    催甫笑了,蹲了下來,把勾魂筆先放到一邊,左右手各出食指,點在地上,左手畫了個圓,右手畫了個方,而且動作圓融如意,毫不勉強,那圓那方形狀標準,一目了然。


    葛老瞪大了眼球。


    然後催甫又跨一步,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動作絲毫不礙。


    催甫抬起頭得意道:“看來我不僅有陽筆的資質,還有陰筆的資質。”


    “這是……天生的?”葛老不敢相信。


    催甫道:“反正我沒練過。”


    緊接著,催甫繼續在這裏嚐試修行陰筆,不過有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他的左手拿著勾魂筆,筆端蘸了陰陽墨,能夠感覺到不斷有一股特別的力量經由勾魂筆流入他的左手中,然後又經由左手流入他的身體經脈裏,與原本在那經脈中的那些靈力相合相融。


    但這種修行途中卻有一個問題,在那股力量融入靈力之時,他的右手便不受控製地動了起來,向著右側攔開,五指伸直,不斷有原先的力量被擠出來。


    催甫隻得停下來,不敢妄自修行下去,隻覺得再這樣下去,可能得到了陰筆的力量,卻把陽筆的力量給搞丟了,這就得不償失了。


    雖然他原本是想要走陰筆的路子,可是當知道自己可以同時走陰陽雙筆時,自然也不會浪費了自己的大好資質。


    “這種力量太霸烈了嗎?”


    那股力量來自冥河中的冥粒,被他經由陰陽墨引了出來,可是那股力量卻過於霸烈了,無法與他身體裏原先的力量相融,會將原本的力量給擠出去,至於經脈中那少許的相融,隻怕根本不是相融,而是被吞噬了還差不多。


    催甫仰頭望天,喃喃道:“要怎麽平衡這兩股力量呢?”


    頭上的月亮,明亮而又清晰,剛來到這裏時便有注意到,原本在那個位置,現在還是在那個位置。


    催甫突然瞪大了眼睛,轉頭問葛老:“我來到這裏多久了?”


    葛老頭也不迴道:“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啊……


    催甫一陣無語,不過葛老既然說很久了,那就表示的確有相當一段時間了,他也覺得自己留了很久,但奇怪的卻是自己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尤其天上的那月亮,位置始終不變,更是讓他覺得詫異。


    ——等等,經由那灰霧走來時是看不到月亮的,而且當時是滿月嗎?


    那月亮圓圓的,非常明亮,天空中沒有幾朵雲朵,整片天空光潔。


    催甫轉身向來時路望去,那裏一片灰霧彌漫不散,那片灰霧仿佛隔絕並連接著兩個世界,而經過這麽久,在這個世界的這個夜晚,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除非現在的這個月亮不是原本的月亮。


    不過現在的這個月亮,應該是可以同時照到那片灰霧、眼前的墳場,還有黑暗中的冥河吧。


    ——這樣的話……


    催甫瞪大了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的陰筆要修行有成,可能得著落在頭頂的那個月亮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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