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名字雖然給人壯闊之感,但其實隻是一個小小池子,這個水池子就在這小小的庭院中間,這庭院沒有房間,隻是庭院而已,沒有花草樹木,隻有中間被幾塊岩石圍起來的一個水池子。


    催甫看了半晌,然後沉默了半晌,這與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是不是我直接進去就好?”


    催甫看著童子,童子飄在半空,沒有看他。


    “喂!你聽到我說話的嗎?”


    童子一動不動。


    催甫跑到他正麵,雖然還是在下方,用力跳起來朝童子擺擺手,不過他就算是跳起來也夠不到童子的腳底,就算他雙手舉高也碰不到他,所以他隻能一邊喊一邊跳。


    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一般人不至於沒有反應。


    然而童子確實沒有反應。


    “為什麽明道姑跟你說話你就聽得見,我跟你說話你就聽不見?”


    催甫的問題依然得不到解答,鬱悶不已。


    “可惡,要是我也能飛起來……”


    那就能抓到他了……


    催甫直接跳下池子裏。


    跳下去後,他便一陣吃驚,隻覺得身體一陣輕盈,原先的各種壓力也好,憤怒也罷,急切也可,紛紛消失不見了,就是一下子輕鬆了的感覺。


    就好像是剛剛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嬰兒,通體澄澈,什麽也未沾染,那種輕鬆歡快的感覺,讓他一陣著迷和喜悅。


    這就是日月庵裏的日月潭,可以洗淨他的一身塵氣,可以化去纏繞著他的千頭萬緒,哪怕是現在他刻意去想,也不會為之煩惱,因為那種煩惱在剛要滋生的時候,便被這池水化開。


    “好舒服……”


    催甫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


    ……


    “所謂的狐道,便是幻道。”


    明道姑教授著楊嬋道法,她一直苦苦追尋著能夠繼承她一身道法的弟子,可是這些年來別無所獲,別人的道統都有幾百甚至上千弟子,可是她的道觀隻有她一個人,外加一個聾啞盲童子。


    童子的道行其實不在她之下,但是童子學的並不是她的道法,她的道法想要找到傳承者太難太難,所以當看到楊嬋時,她的喜悅便再也壓製不住,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楊嬋拜她為師,為此她都願意直接跳過對心性的考核。


    這有點兒任性,可是隻有她這種層次的人才知道,要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傳人有多麽困難。


    “學幻道,便要懂人心,知人所急,知人所需,要不然幻術進不到人心,自然發揮不了作用,讓人一眼便知是幻,把手間便可化去。”


    初見時,明道姑一眼便看出楊嬋身上的問題,但她並不為難,恰恰也正是因為楊嬋身上的問題,才讓她成為了最為合格的傳人,要不然隻怕之前的楊嬋還不夠格,那種鬼氣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


    “幻法在於自然,自然之力也是不可抗力,高深處時,哪怕敵人知道身陷幻境,也走不出來。”


    一直聽得雲裏霧裏的楊嬋,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師,你剛剛不是說過,如果被人看出了是幻術,抬手間便可破去嗎?”


    明道姑輕輕一巴掌拍在楊嬋頭上,道:“癡兒,那隻是最為粗淺的幻道,為師的幻道豈是他人可比?粗淺之幻在於尋人之隙,得隙而入,所以讓人沉迷,但那人一旦察覺是幻,便可從幻術中脫離出來,但幻道進入第二層次,便可讓人難辨真幻,要找到幻術的弱點自然千難萬難,但幻道還有更高一層的境界,哪怕對方知道這是在幻術之中,也無法脫離,這才是幻道的要義。”


    楊嬋懂了,但也不懂,一臉困惑,眼中卻帶著崇拜的神色,雖然她不懂,但是她卻覺得很厲害,至少老師的口才給她很厲害的感覺。


    明道姑有些頭疼,她從來沒有教授過學生,難得遇到一個讓她滿意的弟子,她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知識都灌輸給對方,偏偏她怕楊嬋這個初學者會對她的功法感到枯燥,所以尚未開始正式修煉之前,便將她的一門神通吹到了天上去了,為了教出一個好弟子,她也是豁出去了。


    ……


    ……


    三天後,催甫感覺到日月潭對自己生出了排斥,似乎在把他往池子之外擠,便知道到了該出來的時候了。


    經過這三天,他的一身塵氣盡被洗得幹幹淨淨,這種輕鬆的感覺從來不曾感受過。


    可能在他剛出生的時候便應該是這樣的,但可惜的是那個時候的事情自己可沒有半點兒記憶。


    童子一閃身來到他麵前,讓他跟著自己走。


    催甫好奇,忍不住問了句:“你能夠看到我嗎?”


    明明這個童子又聾又啞又盲,可是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來領跑,催甫都不知道童子是怎麽掌握到信息的,為什麽不管自己怎麽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會,好像就真的沒有聽到一樣。


    如催甫所料的,童子依然沒有理會他。


    “真高冷。”


    催甫忍不住腹誹。


    又是一陣空間的濃稠感覺,剛從日月潭中出來的催甫,對這種感覺感受更加明顯,無盡的空間自行地往他的身後走,他停下來,迴頭看去,不見了庭院,又再轉過頭來,愣了一下,已經來到一條懸空的石道前。


    石道蜿蜒,一端與地麵相接,整條石道完全沒有將物理定律放在眼裏,蜿蜒盤旋不著地麵直往空中鑽,被白色的濃霧圍繞。


    “這裏就是狐道嗎?”


    催甫喃喃著,發現童子伸手在指著他自己。


    “你怎麽了?”


    催甫大奇,這還是童子第一次對他有了反應。


    但童子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指著他自己的眼耳口鼻。


    催甫這才又注意到,這童子不僅僅是聾啞盲而已,他的鼻子也被不知道什麽東西堵住了。


    催甫吃驚,不知道這個童子有什麽來曆,一時的道行看之不透,從他能夠淩空便可看出道行精深無比,隻是樣子看起來未免太慘了。


    催甫伸手,下意識裏想要幫他把鼻子裏的東西給拔出來,但卻被童子粗暴地把手打開。


    童子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催甫訕訕,覺得自己的舉動可能刺激到童子了,他聽說過,那些身體殘疾的人往往都極為敏感,自尊心極強。


    不過童子不在了,他四下裏都找不到,隻能想著待童子出現再跟他道歉,隻是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傳達出他自己的歉意,畢竟不管他是說出道歉的話還是做出道歉的舉動,童子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先走完這狐道再說。”


    催甫踏步走了上去,沒有猶豫,他來到這日月庵便是衝著這狐道來的,自然沒有什麽好猶豫的,倒要看看,這狐道要怎麽才能讓他的心境得到洗練,進而一舉突破。


    剛一走上狐道,催甫便有一種縹緲的感覺,被雲霧環繞之下,他的身體很輕很輕,仿佛飛在半空,這種感覺就好像……童子一樣。


    催甫一驚,隻覺腳下一空,重心突然失守,整個人便往下跌去,狠狠地跌倒在地。


    狐道上雲霧微散,催甫跌倒在狐道之上,醒過神來,驚出了一聲冷汗。


    剛剛並不是他真的從半空中摔下來,而是進入了幻境,以為他真的飛在半空,精神恍惚之下失守,從那種“半空”摔下來,意識才迴到了身上。


    “好險!”


    催甫不敢再大意,如果不是他才剛剛走上狐道,沒有走遠,隻怕剛剛真的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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