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病房外,催甫站在那裏,白色的門緊閉,將房間裏與走廊隔絕開來,裏麵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響。


    催甫的雙眼沒有離開過那本書,一隻手伸出,轉動了門把,便將門打開了。


    他走了進去。


    裏麵隻有一張病床,有一個人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血色,下抿的唇角似乎還帶著對穿上世界的一絲悔恨與不甘,那個人便是何窮。


    催甫站在床邊,看著閉目的何窮,心情很複雜,他靜靜地躺著,好像睡著了一樣,但催甫知道,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想到這裏左右看看,這病房裏都沒有何窮的身影,也沒有那種陰氣逼人的感覺,何窮在那電梯裏消失之後,便沒有再出現了。


    催甫的心哆嗦了一下,連忙又再讀了下去。


    路上隻有幾盞路燈亮著,一群蚊子撲在光亮上,使得燈光又暗淡了些,路的前方卻是漆黑一片,繞著一座山,偶爾有車駛過,車燈驅散了前麵的黑暗。


    何窮此時隻有一個想法,逃。


    逃得遠遠的,逃到沒有人,沒有光亮的地方去,他也沒有去辨方向,便走上了山路。


    黑暗讓他莫名感到安心,隻是手中提著的那袋首飾,時時在提醒著他,在手中越變越沉,隨時都有可能脫落,也在提醒著他自己的醜惡,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備受煎熬,他依然還是緊緊地勾住那個袋子,不願意放開。


    樹葉遮擋住了月光,失血過多,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一步一步未曾停下,卻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他走了很久,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著走著到了一片湖邊,他感到很渴,便趴在湖邊喝水,也沒去看湖水幹不幹淨有沒有垃圾。


    他虛弱極了,一旦趴下便再也不想起來了,也沒力氣再起來了,意識越來越模糊,但他突然一個激靈,雙手在身邊摸了摸,心中湧起一股慌亂,他勉強半睜開著眼睛轉頭尋找,這輕微的轉頭動作好像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然而,沒有。


    然後他頭一歪,倒在湖邊,湖水映著天空明月格外亮,漣漪一點一點向外擴散,說來很美,感受卻很清涼,但他看到了在湖水中,有一袋東西正在慢慢往下沉。


    “不……”


    他隻來得及發出這一有氣無力的呢喃,便失去了意識。


    故事到這裏便終結了,給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後麵的事情催甫有所猜測,應該是正好有人在湖邊發現了他,然後將他送到了醫院來,而那山那湖,離這裏也不遠,顯然就是平台山還有那裏的一片人工湖。


    催甫合上書,輕輕一歎,眼角餘光發現在門口站著一個人。


    他站在那裏,並沒有進來,隻是怔怔地往裏看,看著催甫,也在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他是何窮。


    催甫轉過頭來,看著他,竟是沒有了恐懼,也沒有了怨憤,隻是那雙眼睛裏麵略帶憐憫。


    不管這世界公不公平,但何窮的命確實不好。


    張了張嘴,所有的話,終隻剩下沉沉的一歎。


    何窮的鬼魂就像他的屍體一樣,嘴唇上抿著,他走的時候不開心,走的時候有悔恨和不甘,隻是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再多的悔恨和不甘,都已無可奈何。


    想到電梯裏,何窮控製著他的身體應該就是要去平台山下的湖邊,也就是翠湖居裏的人工湖,但當時自己什麽都還不知道,隻能夠一味地抵抗,何窮的心裏,是很急的吧。


    但就算自己現在知道了,想到要去那個地方,心裏也是一陣陣發怵啊,那裏可是有著一大群的孤魂野鬼,他自知自己斤兩,根本就對付不來。


    這一次何窮沒有強迫他,隻是在看著他,等著他做決定。


    催甫摸了摸背在身後的書包,想起催長書放在裏麵的另外一杯空白的生死簿,深吸一口氣,當即做了決定:“我們走吧。”


    他心中發狠,要是那一群鬼真的陰魂不散,那他也就拚了,將他們全部錄入進去得了。


    這個想法很瘋狂,幾乎不用多想便可以確定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催甫不斷給自己打氣,書已經看完了,何窮也出現了,不能讓他再等下去了。


    將白色的大門輕輕地關上,那一瞬間仿佛隔絕了陰與陽,催甫的心很沉重。


    然後,他轉身,往來路走去,何窮就跟在他的身後,這一次,卻沒有帶給催甫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走到電梯那裏,楊嬋和張玲還在那裏等著,張玲想要勸走楊嬋,但楊嬋死活不願離開,她不能去找催甫,隻能選擇在這裏等待。


    催甫的心頭一暖,走了過去。


    看見催甫,楊嬋麵露喜色,張玲卻是警惕起來,將楊嬋攔在身後,喝問催甫:“你是誰?”


    可能因為這裏是醫院,張玲也不敢太大聲,但看著催甫時,眼中還帶著警惕和驚慌。


    何窮就跟在催甫的身後,但是楊嬋和張玲都看不見他,能夠看見他的隻有催甫一個人。


    催甫笑了笑,故作輕鬆道:“你們不是要下去買吃的嗎?快去吧。”


    張玲這才鬆了一口氣,楊嬋卻是低聲在那裏啜泣起來。


    看到這一幕,催甫有些無措,急忙上前,但因為他上前,何窮也跟著他上前了,嚇了催甫一跳,連忙又與楊嬋拉開了距離,確認何窮也停下來後,求助似地看向張玲。


    張玲卻是得意地笑笑,還往後退了兩步,攤開雙手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壞笑不已。


    這都什麽人啊!?


    催甫腹誹,但別說,他還真想,如果身邊這位大哥不在的話……


    無奈地摸摸頭,實在是讓催甫進退兩難。


    看催甫這猶豫不決的模樣,張玲也有些目瞪口呆,這可是上好的機會啊,她沒想到催甫竟然會是這麽遲鈍的一個人,但卻對他心生好感,也不為難他了,上前攬住楊嬋道:“好啦好啦,他都沒什麽事了,你就不用再擔心他了。”


    楊嬋擦了眼淚,微紅的眼睛著急地瞪了張玲一眼:“誰擔心他了?”


    “是是是,你不擔心你不擔心,別哭了。”張玲連忙哄。


    “我沒哭!”


    “好,你沒哭。”張玲想笑。


    在一邊看著的催甫也想笑,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在心頭蕩漾,但緊接著感到一股陰寒感逼近,有些僵硬地轉過頭來,發現何窮正在看著他們。


    沒有惡意,隻是在看著他們,但不知道為什麽,催甫覺得,何窮的目光裏帶著羨慕。


    想起何窮的過去,催甫有些感傷地輕歎,但這個時候何窮突然狠狠地瞪過來,嚇了催甫一跳,看他那樣子似在催促,催甫連忙對楊嬋和張玲道:“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了。”


    看催甫馬上又要走,楊嬋意識過來什麽,緊張地四處看看,但除了催甫,其他人都看不到何窮,除非他們看到那本書,但催甫哪裏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早就將那本書牢牢抓在手中,不會讓任何人奪去。


    “催甫,你真的沒事嗎?”楊嬋不放心地問。


    催甫肯定地點頭道:“沒事的,不用擔心我,已經處理好了。”


    楊嬋半信半疑,但不信的成分居多,她隱隱意識到催甫接下來要去做什麽,因為她也曾經經曆過,隻是她不知道催甫會去哪裏,要怎麽做,這麽想著,她的目光落在催甫手中那本書上。


    催甫下意識裏往後退了退,避開了楊嬋,想了想認真地看著她道:“我自己去就好了,相信我。”


    楊嬋愣了一下,看向催甫,然後露出笑容,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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