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蘭突然打破了這份寂靜,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各人耳中。

    “怪不得前頭家裏太太才說起我的親事,後腳我在金陵就得了重病,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月,若不是舅媽照料著,險些就沒了氣。老太太,這還沒說定就這樣了,倘或說定了,孫兒豈不是連命都沒了?幸虧外人不知道我在議親後就病了的事兒,也不知道兩家議了親,倘或知道了,不但連累了史大姑娘的名聲,也連累了太太的名聲,人多嘴雜,不知道嘴裏說些什麽好話來呢。我跟老太太說自己對這門親事無意,老太太偏不信我。”

    擔心衛太太給衛若蘭定一門不入流的親事,衛母一直盯著這件事,得知人選是史湘雲時幾經考察,人品家世都十分滿意,也覺得衛太太稱職,就是年紀小了些,今年不過十歲,五六年後才能成親。衛若蘭迴京時,她以衛太太給他找好小媳婦的話兒來打趣孫子,以示其滿意,當時衛若蘭表示不同意,她卻認為衛若蘭隻是個孩子,並不在意衛若蘭的意見。

    衛若蘭起先想得很簡單,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結親不是結仇,大多數父母說親之前總會問問兒女的意思,要是兒女不樂意,妨礙了婚後的日子,倒不如不結親。

    衛若蘭怕夜長夢多,想到這一點後,就明確地表示自己不想和史家結親,不想娶史湘雲。不料,衛母反而說他不懂事,她老人家認為史湘雲極好,以後史家一門兩侯也是自家的助力。所以,衛若蘭才會在秦可卿出殯時替自己發愁,最後不得不找靜慧幫忙。

    有些話他說衛母不信,當時也不能貿貿然地說自己和史湘雲八字不合,畢竟兩家還沒交換庚帖,可是靜慧說了,世人大多會選擇相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之前真沒想過用史湘雲的命格來說事,奈何祖母反倒不如許多詢問兒女之意的父母,認可史湘雲後覺得自己不應該十分插手,弄得他不得不提命格不合四字,雖然隻說兩人都是好命格,隻是命格不合,沒提湘雲命硬,但是善良如他,心裏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今日先聽靜慧一番讖語,再聽衛若蘭提起數月前的一場大病,衛母頓時有些動容,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地道:“這麽說來,咱們竟是不能和史家結親了。”

    靜慧臉色淡然,不露讚同與否,衛若蘭卻是暗暗歡喜,忙道:“這是自然。”

    “這如何能行?命格合不合是欽天監的事兒,八字還沒合呢,怎麽就知道不合了?咱們這樣人家,哪有娶媳婦看命格旺夫不旺夫的?老太太

    ,咱們已和史家說定了,豈能出爾反爾?史家一門兩侯,惱了的話,定會遷怒於老爺。”衛太太忍不住插口,她好不容易才給衛若蘭選了一門恰當的親事,令他日後借助不了妻力,哪能半途而廢?暗地裏瞪了靜慧一眼,她不是一向向著自己嗎?今兒怎麽就壞了自己的好事?

    衛母一驚,擔憂兒子之心登時大起,和孫子畢竟隔了一輩,兒子才是終身之依靠,較之衛源,她更疼衛若蘭,然而比之衛若蘭,卻是最疼衛將軍。

    衛若蘭不等老太太開口,搶先笑道:“保齡候夫人是姨太太,倘或為此惱了,算什麽親戚呢?莫非連親姐妹都不管不顧了?說出來倒是叫世人笑話,咱們家也好生沒趣。太太若是果然覺得這門親事好,覺得史大姑娘好,不妨定給二弟,二弟雖然比我小了一歲,卻比史大姑娘大兩歲,瞧著也極合適,保齡候夫人定然更加滿意,絕不會惱了。”

    真沒有私心的話,就定給自己嫡親的兒子,衛若蘭心中冷笑。他雖感激衛太太沒有像話本裏許多狠毒繼母那樣害死自己,但懷著私心給自己說這樣的親事,明知自己不願意還想一力促成,著實討人厭得很。

    十三四歲的少年朗朗道來,俊美的臉上叫人看不出絲毫情緒,猜不出絲毫想法。

    無論衛太太肚子裏有多少話,麵對衛若蘭這些刀子一般的言語,她竟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瞪著眼睛愣在當地。她怎麽說保齡候夫人是自己嫡親的妹子,不用結親史家也是自己兒子的助力?她就一個兒子,她壓根看不上無父無母又無兄弟姐妹的史湘雲,她的兒子定要娶一位有家世有門第父母雙全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

    衛母聽了孫子的話,狐疑地看了大兒媳一眼,後者頓時打了個激靈,連忙撇清自己,“老太太,我覺得史大姑娘好才定給蘭哥兒,因未曾合過八字,所以不知命格不合。”

    衛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明兒你就替我跟姨太太告一聲罪。”

    衛太太大驚:“老太太!”

    “蘭哥兒的親事且放一放罷,想一想他那病,可不是在說了親事之後,我如今還膽戰心驚呢!蘭哥兒的親事你就不要擅自做主了,這兩年先不提,過幾年滿了十六歲再說,倘或到時候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就聽我的。”衛母看著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前隻能這樣了,自己春秋有限,怕就怕衛若蘭的親事仍舊落在兒媳身上,兒媳心裏那點想法她又如何猜不到?隔著肚皮的繼子,有幾個繼母當真一心一意地替其打算。

    見

    衛太太臉上很不好看,衛母繼續道:“正如蘭哥兒說的,姨太太是你親妹妹,她若是惱了反倒不像是親戚,你若是真喜歡史大姑娘,說給源哥兒也成。”

    說完,她看向靜慧,問道:“師太,你瞧史大姑娘和源哥兒的命格合不合?”

    靜慧暗暗好笑,麵對衛太太暗地裏給自己使的眼色,微微笑道:“今日未見二公子,卻是推算不出。”目的達到,她就不能不依不饒了,須知過猶不及,真說衛源和史湘雲相配,定會惹惱了衛太太,對日後的走動不好。

    衛太太鬆了一口氣。

    衛母下達此命令,衛太太縱使滿心不服,也不敢不從,擇日就攜帶禮物去向史鼐夫人致歉,言語之間自將所有罪過都推到了旁人頭上。

    史鼐夫人勃然大怒,冷笑道:“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至於說誰不知好歹,作為親姐姐的衛太太心中了然,苦笑道:“我的一片苦心又有幾人知道呢?世上又有幾個千金小姐比得上史大姑娘?一絲兒不妥都挑不出。罷罷罷,誰叫我不是親娘呢,縱使我好心,也都當成是壞的了!”

    史鼐夫人頓覺同病相憐,她又何嚐不是如此?次女湘霓亦非自己所生,乃是原配夫人的長女,比湘雲小一歲,自己教導她幾年,頗知感恩,史家內囊羞澀,不設針線房,都是娘兒們帶著身邊的丫鬟仆婦縫衣製鞋,湘霓從未抱怨過一聲,年紀小小的就苦練女工。哪裏像史湘雲既讀書習字,又學針黹女工,出門應酬在家理事自己沒有一樣不教導她的,偏她到了榮國府,雖未明說,卻也時常透著自己怠慢她的意思。

    姐妹二人各知對方的苦楚,不由得相對長歎,一個覺得侄女不省心,一個覺得繼母難做。

    兩家議親之事並未瞞著外人,頗有幾家得了風聲,更別提當事人了。如同衛若蘭知曉家中給自己說的是史湘雲,史湘雲也早早從嬸娘口中知道衛若蘭,王孫公子,才貌雙全,早早就得了祖父留下的大批財物,她心中十分中意,也覺自得,哪裏料到就快定親的時候了,衛家忽然反悔!史湘雲隻覺得沒臉,偏生她向來身體康健,氣怒之下也未曾病倒。

    衛若蘭卻是神清氣爽,終於不用天天想著自己未婚妻訂婚後各種灑脫不羈的舉動了。得到的記憶裏無數人欣賞史湘雲的才思敏捷、豪爽俠義、心直口快、天真爛漫、不拘小節、明媚豁達、風流倜儻、善良坦率,他偏偏不喜歡。

    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替自己謀得婚姻自主的權利。

    今日躲過了史家這門親事,十六歲以後呢?祖母有了春秋,若是不在了,自己的親事依舊捏在繼母手裏,說不定人品性格較之史湘雲更差。

    許是受了記憶裏無數書籍說法的影響,衛若蘭和父母本就淡漠的情分愈加稀薄了。

    他一邊苦學得到的武功秘籍,一邊抽取記憶裏值得自己學習的東西,忽然馮紫英等人來約他去給賈政祝壽,他方想起日子已經到紅樓夢中賈元春封妃的時候了。

    沒有林如海替榮國府還債,賈元春還會封為賢德妃嗎?或者,賈元春的封妃並不是因為這筆還上來的銀子,而是神秘的秦可卿?可是衛若蘭悄悄打探了許久,甚至用上了祖父留下來的人手,查來查去秦可卿就隻是秦業的女兒,為兒女計,秦業連她的出身和乳名都瞞得嚴實,世人都當秦可卿是秦業的親生女兒,完全配得上賈蓉,賈家也沒人知道秦可卿的身世和乳名,而秦可卿之死也是因為被人撞破了她和賈珍的私情。

    衛若蘭帶著疑惑和馮紫英等人去給賈政祝壽,隻見寧國府和榮國府兩處府邸擺酒唱戲,熱鬧非凡,官僚清客下人一行一行地拜壽,果然是當家老爺的做派!

    酒過三巡,果然見到夏守忠來宣賈政覲見,惶惶之下,酒席既撤,賀客皆散。

    寶玉前來告罪,衛若蘭笑道:“許是喜事也未可知。”說畢,遂和馮紫英、韓奇、陳也俊並柳湘蓮等人出了榮國府,另行覓地吃酒。

    不多時,就聽下人迴稟說榮國府傳了喜信兒出來,說他們家的大姑娘因才孝賢德,晉升為風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寧榮二府裏凡是有官爵品級之男女都已經按品級大妝,進宮謝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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