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醒珍走後,茶水也涼了,綠秀正想著重新沏一壺,突然就見嫣兒匆匆跑來,麵色微微的慌亂:“娘娘,不好了,二王子受傷了。”


    手中的茶杯險些打翻,她趕忙起身上前:“怎麽迴事?”


    “下午的時候兩位王子在春望園練習騎射,也不知怎麽了,二王子的馬突然發了瘋,上跳下竄,將他摔落在地,把腿都摔折了……。”


    嫣兒話未說完,她已經片刻也不敢耽誤,想也不想的快步出門,同時對綠秀道:“快去告知王爺。”


    匆匆趕到裒兒房中,方見他正躺在床上,司馬紹就站在床頭,太醫也已經在一旁診治,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想是疼的厲害,額頭上皆是冷汗,卻還不忘強撐著安慰她:“虞娘娘,沒事的,就是摔傷了右腿。”


    她趕忙上前,拿出錦帕為他擦拭頭上的冷汗,但見他咬著牙強忍,右腿被太醫小心的摸尋著傷處,每碰一下都疼的他難以忍受。她禁不住就紅了眼圈,聲音哽咽:“怎麽這樣不小心,你可知從馬背上摔下來多危險,若是摔斷了腿,可怎麽辦。”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向她伸出手,她立刻緊緊握住,司馬裒笑的有些勉強:“虞娘娘就愛大驚小怪,剛剛太醫都說了,隻要好好調理,很快就能走路了。”


    她正要說話,就見司馬睿踏進屋內,身邊跟著柔柔弱弱的梁夫人,一隻手輕撫隆起的腹部,另一隻手緊挽著司馬睿,麵上帶著關切詢問太醫:“二王子傷的重不重?”


    太醫趕忙迴答:“王子右腿骨折,需要在床上靜養兩三月,臣已經以酒浸虎骨、牛膝、敗龜等入藥,待會用竹板固定,加之悉心調理很快就會痊愈,但王子需要忍著點疼,。”


    她仿佛這才鬆了口氣,對司馬睿淺笑:“幸虧沒有大礙,摔傷了腿可不是小事呢。”


    司馬睿握了握她的手,轉而對司馬裒道:“好端端的怎麽就摔下了馬,究竟怎麽迴事?”


    “兒臣也不知,先前還好好的,不知為何那馬突然就不受控製,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發了瘋,兒臣怎麽拉韁繩也沒用,最後被它甩下馬背,若不是哥哥及時出手相救,兒臣怕又要被那馬踩傷。”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聲音有些後怕,孟央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司馬裒年幼,怕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場麵,她心裏禁不住疼惜,眼淚險些就要落下:“現在沒事了,別怕。”


    “可派人查看了那匹失常的馬,想起來怪可怕的。”梁嘉末說著,擔憂的望了望司馬睿。


    司馬睿正要派人去追查,一直安靜站在床邊的司馬紹開了口:“啟稟父王,當時情況危急,那馬將裒兒摔落在地,兒臣恐它再次傷了裒兒,情急之下騎上馬背,將馬斬首了。”


    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沒人覺得奇怪,甚至於他救了裒兒,得到司馬睿的讚賞。可是也不知為何,孟央望著不過十三歲的司馬紹,他顯得如此的冷靜,想著他一劍斬下馬首,那必定鮮血淋淋的場麵,他是不是也會如同此刻一樣,冷靜而沉穩……。她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司馬睿帶著梁嘉末離開,整個過程沒有看她一眼,她努力的忽視心裏的難受,卻仍舊有些酸楚。太醫為裒兒上藥,又以竹板夾住他的右腿,牢固著他摔折了的腿骨,好在他年幼,應該不至於落下殘疾。整個過程她一直陪著他,而他也隻需要她陪著,緊緊握著她的手,疼的冷汗淋淋,麵上的笑顯得那樣蒼白:“兒臣當時真的嚇壞了,但兒臣想著,沅兒已經不在了,虞娘娘隻有兒臣了,兒臣若是出了事,虞娘娘該怎麽辦,裒兒才舍不得丟下你。”


    隻這一句話,她的眼淚終究控製不住,眼淚滴落在手背,哭得幾乎說不出話。所有人都以為虞沅被河苑誤傷,不治而亡,司馬睿也早已下令不準談及此事,她原本以為裒兒會因此怨恨河苑,誰知他並無半分怨言,反而很平靜的告訴她,沅兒使得她與司馬睿產生爭執,死了也好。


    乍一聽到這樣的話,她不免心驚肉跳,從幾何時,她的裒兒再不是那個在雪地背書的小小孩童,他的眼神也不似從前一般純淨,他從何時起變得略帶陰沉,他有著跟司馬睿相像的執拗。如今的司馬裒,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司馬家的人向來好鬥,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她的裒兒必須足夠堅韌,足夠強大,甚至足夠心狠,才能永遠存活於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


    “兒臣不能一輩子躲在虞娘娘身後,從前是虞娘娘保護兒臣,今後兒臣定要變得強大,如果兒臣是河苑姑姑,迫不得已之下也會殺了虞沅,這樣才能保護虞娘娘。”


    當時,他是這樣說的,可是那一刻,她的心顫抖的不成樣子。不由得就聯想到,司馬裒尚且如此,司馬紹又該如何?他的心思比任何人都難以捉摸。


    一路上,綠秀見她一直出神,禁不住道:“娘娘在想什麽?”


    輕輕握住綠秀的手,她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我要去見司馬紹。”


    綠秀隻覺她的手很涼,太陽已經西沉,透過牆桓屋簷,遠遠的一片殘紅,她的心裏不由得跟著沉下,壓低聲音道:“娘娘是在懷疑大王子?”


    “我沒有懷疑他,”她也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當時隻有他與裒兒在場,裒兒也說是他救了他,我隻是想做些什麽,讓自己心安而已。”


    綠秀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大王子與二王子確實不似從前關係親密了。”


    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停住腳步,轉身對她道:“綠秀,這件事還要靠你幫我。”


    天色漸黑,月亮卻早已爬到枝上,彎彎溫潤,清麗絕倫。樹枝的疏影單薄,月光傾灑在王府各個角落,透過書房的光亮,趙亞轉身對門前的守衛道:“王爺在裏麵處理公務,不準任何人打攪,都記住了。”


    守衛趕忙應允,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突然停頓在不遠處的花叢旁,看到一人影不住的向他招手,不由得歎息一聲,快步走了過去。


    他還未開口說話,綠秀已經趕忙的遞過手中的娟帕,打開一看,裏麵是整齊的幾塊豆沙糕,淡淡的甜香。她笑的有些狡猾:“怕你肚子餓,剛剛做好的,王妃娘娘說很好吃。”


    他麵上一喜,剛要伸手接過,很快又生出幾分警惕的遠離:“你又要幹什麽?上次審查靜夫人一事,我幫著你胡鬧,王爺已經狠狠的斥責了我。”


    她一愣,不禁幽幽的歎息:“我就是心疼你,站了那麽久挺累的,你怎麽這麽不解風情。”


    “真的?”


    “當然。”


    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趙亞將信將疑的拿起豆沙糕,吃了一口,笑眯眯的看著她:“真好吃,一看就是你做的。”


    綠秀淺笑,很是體貼的為他擦了擦嘴角,道:“看樣子王爺要在書房待很久,待會換值侍衛來了,你就可以迴去了吧?”


    “還要等一會,王爺今晚要去梁夫人那,我得等他忙完再迴去。”他津津有味的吃完,不禁又讚歎:“綠秀,你的手藝越來越精進了,難怪娘娘總是誇你。”


    “吃完了?”


    “吃完了。”


    他迴答著,抬頭看了一眼綠秀,見她正望著自己笑,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你,你想幹嗎?”


    “跟你算賬啊,”她一本正經的笑:“王爺派人去玄晏醫館,黃金千兩買下娘娘的藥方,這麽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訴我?”


    趙亞頓覺冤屈:“王爺說了不準對外泄露一個字,你是想我掉腦袋嗎。”


    “哦,”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對外?原來我在趙護衛心裏是外人啊……”


    “不是,”他趕忙解釋:“你怎麽會是外人,但我到底是王爺的護衛,總不能出賣他……”


    他話未說完,她已經微微的不悅:“你什麽意思,跟我說了就是出賣王爺?”


    “當然不是,”趙亞越解釋越亂,不由得歎息道:“怎麽說你才能明白,怪隻怪你是王妃娘娘的宮人,我在王爺身邊做事,各為其主,我也沒有辦法。”


    綠秀故作生氣,二話不說將娟帕從他手中奪迴:“你幹脆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好了,我本就是娘娘身邊的人,你幹嗎不娶王爺身邊奉茶的良玉,她可是一直都想著你。”


    “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啊,”他趕忙去哄她,有些無奈:“好吧,算我說錯了話,你就別生氣了。”


    “知道自己錯了?”


    她不悅的看著他,趙亞連連點頭:“知道了,是我不好。”


    她這才有些笑意,眼中閃過一絲狡猾:“知道錯了就要恕罪,否則我可不原諒你。”


    話已至此,他總算明白了,無奈的長歎一聲:“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說吧,要我做什麽?”


    綠秀趕忙湊近了他:“很簡單,等會王爺從書房出來,你把他帶到王妃娘娘那裏。”


    “很簡單?”他不禁哭笑不得:“王爺豈是我一個小小護衛可以左右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王爺若是沒來,你今晚也別迴去了,我不會搭理你的。”


    她說完,禁不住哼了一聲,轉身昂首挺身的離開,剩下趙亞哀怨的留在原地感歎:“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司馬睿踏入房門的那刻,她正坐在鏡前,一身月白色的褻衣,黛發流瀉,素顏傾城,鏡中映出的女子眉目如畫,卻略帶憂愁,正心不在焉的梳著長發。他一向都知道她美的驚人,但她的美又不同於尋常女子,豔而不妖,清而不俗,她從來無需任何的舉動,足以撩撥他的心弦,使得他所有的理智潰不成軍,如此的想要接近她。


    可是此刻,他現在那樣的清醒,記著她對自己的傷害,記著她的殘忍,記著她的背叛……


    “趙亞說你病了,可請了太醫?”


    迴過頭來,她趕忙的站了起來,眼眸流轉著不安,咬著嘴唇承認:“我騙他的,就是想見你。”


    話說完,見他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眸,按不出任何深意。良久,略帶嘲諷的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幾乎是同時,她想也不想的衝上前,急急的將房門關上,後背緊靠房門攔住了他。


    她不曾說話,就這樣靜靜的望著他,清水般的眼眸有轉瞬即逝的慌亂,很快又恢複如常,因為太過慌張,後背硌的有些疼,感覺到了門上傳來的涼意。


    “司馬景文,”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她很是不安的望著他,眼裏有些怯怯的:“我錯了,好不好。”


    他的眼眸深邃,卻有著她熟悉的疏離,嘴角勾起冷淡的笑:“說完了?滾開。”


    滾開……。她心裏徒然生出受傷的感覺,眼裏隱隱的有著淚光,帶著小小的倔強,哽咽著搖了搖頭:“不滾。”


    他卻很是不耐煩的樣子,毫不憐惜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徑直將她推到一旁:“本王讓你滾開。”


    他的力氣很大,她感到胳膊很疼,眼淚大滴的滾落下來,卻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哭著顫抖著身子:“不滾,我就是不滾。”


    一個不耐的想要離開,一個死活不肯鬆手,她從不知自己有這麽大的力氣,無論他怎麽想要掰開自己的手,無論自己有多疼,隻是控製不住的流著眼淚。掙紮之中,司馬睿一把將她甩開,猝不及防之下,她重重的摔倒在地,良久的沒有起身,捂住臉失聲痛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始終沒有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心知他沒有離開,淚眼朦朧的抬起頭,抽涕的不成樣子。而他就站在麵前,麵上沒有絲毫的憐惜,反而帶著一絲嘲諷,緩緩蹲下身子,伸出右拇指撫過她柔軟的嘴唇,冷笑一聲:“本王不是傻子,不會一直受你蠱惑,你的美人計、聲東擊西之計、孫子兵馬、三十六計……。今後,哪怕你將畢生所學用在本王身上,也不會有半點作用。”


    從始自終,他沒有半分的柔情,更沒有心疼的扶起她,問她可曾傷到……。她也是這時才一身冷汗的驚覺,他真的寒了心。


    “曾經本王很想忘記從前的一切,並且很努力的這樣做了,最後卻因你再三嚐到了錐心之痛。從你為了虞沅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吃不喝,甚至想要自裁的那刻起,從你為了虞沅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著本王,從那一刻起,本王突然就清醒了。”他麵上的笑有些殘忍,眼中暗藏恨意:“那一刻,本王想起登林子的忠告,想起你因為別的男人來到本王身邊,想起你對本王的背叛,想起你腹中懷著他人的孽種,想起你與王敦日日夜夜的纏綿,直到想起虞沅已經六歲,你看,他與你相公田四長得多像啊,你是怎樣十月懷胎的生下了他?”


    晴天霹靂的話語,她就這樣瞪著眼睛,不敢置疑的望著他,眼中的最後一滴淚終於流盡,嘴唇抖得厲害:“司馬景文……。”


    “所以本王想通了,”他的手掌摩挲著她的麵頰,眼中的冰冷令她膽顫,聲音陰寒至極:“米脂貂蟬翡冷翠,一女二許梟雄毀。不過是女人而已,本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為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作賤自己,當真不值。”


    一瞬間,她的臉色慘白至極,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最終說不出一個字,眼淚早已流幹,心裏的疼難以自製,無邊無盡的疼,疼的她難以唿吸,低低的笑了一聲:“水性楊花……。王爺說的極是。”


    司馬睿嘴角勾起饑笑,徑直將她拉到自己麵前,手指一點一點的滑落她的勃頸,將臉湊到她的耳後,唿吸著她身上的芳香,唇齒輕啟:“真香,傾城傾國佳人貌,誰知紅顏乃禍水。本王承認自己受你魅惑,承認離不開你,但從今往後,你與其他女人無異,隻能成為本王的玩物。”


    說罷,他突然將她攔腰抱起,一步步走向內寢,輕煙似的紗簾飄起又落下,床幃袂袂,拴在床幃的吉祥如意結,那還是她與他情深時一同係上的,金黃色的穗子如此的刺眼,如今看來多麽諷刺。


    這是她從不熟悉的司馬睿,從前他是那樣溫柔,可是如今,他正毫不憐惜的將她壓在身下,粗暴的解開她的衣襟,絲毫不會顧忌她眼角是否含淚,而她除了眼眶濕潤,早已沒了一滴眼淚。


    鏤空雕銀的熏爐緩緩升起輕煙,淡淡的檀木香。窗子是開著的,有風吹過,床簾飄起又落下。屋裏很靜,歡愉過後的司馬睿從背後抱著她,他像是睡著了,很久沒有說一句話,又像是醒著,將頭埋在她發間,不時的動彈一下。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醒著,隻知道自己背對著他,眼睛始終是睜著的,一動不動,怔仲的睜著。他的手還環在她的腰上,以那樣親密的姿勢與她緊緊相偎,可是明明不久前,他以那樣強硬的手段占有了自己。痛的是身體,但更是心,千瘡百孔的流著血。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琅邪王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姝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姝子並收藏琅邪王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