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狂奔,迴到別院匆忙的跑到牆角,撥開茂密的草叢,果真看到一個半尺的深洞,剛要鑽進去,轉念又猶豫起來。田四的命是他們救的,她若是跑了,他們指不定會殺了他。


    是啊,她跑什麽呢?已經答應把命交給別人,就沒有出爾反爾的權利。片刻的猶豫之後,她毅然的起了身。


    坐在石桌前為自己倒了茶水,鎮定許久,終於起身去找他們。還未走到書房,就在上次的亭子裏發現斛律浚的身影,他背對著他,身影孤單寂寥,“我剛剛一直在想,你若是跑了,我隻能殺了你。”


    “你到底是誰?”她遲疑的問。


    他轉身,平日略帶笑意的雙眼異常平靜,“你是聰明人,想必也猜到了什麽,也罷,反正也是瞞不住你的,孟央,你知道琅邪王府嗎,那裏有我一生鍾愛的女人,她為我受盡折磨,我怎可負她。”


    “我是敕勒部落首領,憐珠是洛陽文學虞預之女,但她外祖是丁零人,她從小在敕勒草原與我一同長大,我們早就有婚約在身,更是彼此鍾情於對方。可是琅邪王司馬睿見憐珠貌美,不管不顧就要將她娶為王妃,憐珠自然不肯,司馬睿風流成性,為了得到她不惜拿她家人的性命相威脅,我那時是敕勒少主,父帥為了敕勒一族的安危逼我放手,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嫁於他人。”


    孟央靜靜的聽完,輕聲道:“我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幫你。”


    斛律浚目光難測的望著她,“孟姑娘,如果司馬睿能夠好好待她,我寧願與她生死永不相見,可司馬睿是個狠毒之人,憐珠早晚會死在他手上,你與憐珠的相貌一模一樣,除了臉上的疤痕……”


    她心裏逐漸明白,琳青醫術那樣高明,想必可以恢複她的容貌,然後偷梁換柱的把她換出來。而他們,就可以終生廝守,一生一代一雙人。


    心裏並非沒有波動,但那波動是深深的羨慕,這樣一個男子,處心積慮隻為心愛的女人周旋。或許此事對她來說是殘忍的,但對於王府裏的那個女人,得到斛律浚全部的心血,她何其幸福。


    孟央抬頭看他,“我可以把命給你,但傷人性命的事我不會做,平民百姓的命不該賤如螻蟻,用一條疤痕換迴一生的廝守,你們不算吃虧,除非你愛的是她的容貌。”


    說罷她微微垂下眼瞼,留給他考慮的時間,轉身離開,正碰上迎麵走來的琳青,他的表情陰晴難測,目光滿是探究的意味。


    斛律浚轉過身,不知在想些什麽,琳青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說道:“我以為她應該是心腸狠毒的妖孽,這樣的女人如何是帝王星的牽製者。”


    紅舞坊裏,千紅萬翠,處處留香,人聲鼎沸的歡鬧聲中,滿是醉生夢死的達官貴人,不管外麵是如何的亂世,平民百姓如何的貧苦悲慘,這裏永遠是彌漫著奢華靡亂之氣。


    二樓隱蔽的一處房屋內,隱約傳來陣陣如泣如慕的歌聲,


    “涼風起兮天隕霜,懷君子兮渺難望。


    感予心兮多慷慨,天隕霜兮狂飆揚。


    欲仙去兮飛雲鄉,威予以兮留玉掌。”


    縈繞不絕的歌聲中,一名身影嫋嫋的女子細步輕搖的翩翩起舞,她一襲火紅的輕解羅衫,高挽的發髻上兩朵華麗的牡丹。細柳腰肢嫋,一顰一舞間雖是美豔絕倫,卻依稀可見生疏。紅舞坊中最紅的舞姬芸娘在一旁認真的指導,不時提醒她下腰甩袖,一舞作罷,就連芸娘也柔聲讚歎:“五小姐天生就是學舞的胚子,短短幾日就有如此天賦,日後必將一舞動天下。”


    紅衣女子以柔紗遮麵,看不清模樣,她雙眼略帶笑意,徑直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歇息,身旁的白衣少年緊步跟上,他贏弱蒼白的臉上有幾分戲虐:“西漢皇後趙飛燕妖治冷豔,傳聞其舞姿精妙,能在掌上起舞,這首《歸風送遠》的琴曲正是趙皇後所著,斛律浚果然沒有看錯,孟姑娘如此天資聰慧,這些勾魂攝魄的手段倒是學的有模有樣。”


    孟央衝他淡淡一笑,“趙飛燕縱然絕美,還不是落得淒慘的下場,那些勾魂的手段同樣保不住我的性命,你又何必諷刺我。”


    琳青“哦”了一聲,詭異的笑出聲來:“你倒真有幾分聰明,你以為斛律浚的目的是要你假扮虞憐珠?琅邪王擄走他心愛的女人,他為的隻是挽迴尊嚴,洗清這份恥辱。你說當司馬睿發現在身邊六年之久的王妃不是虞憐珠,再憤怒也隻能打碎牙吞進肚子,傳了出去不是貽笑大方。而你身份被他揭穿的那天,琅邪王府傳出的將是王妃的死訊,多有意思的遊戲。”


    他滿意的看著孟央微怔的神色,隨後又說道:“不怕告訴你,斛律浚再喜歡虞憐珠又怎樣,迴到敕勒部落她就是一顆失去價值的棋子,且不說如今的新夫人容不了她,被司馬睿沾染了六年的女人,難保他們的愛不變質。”


    孟央不再說話,她覺得心裏很冷,為那個和自己相同命格的女子,也為自己的命運。真是譏諷,不久前她還為斛律浚對虞憐珠的癡心所感動,卻原來一切都是麵目全非的……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看不清的,她曾一度認為自己可以擺脫所有人的控製,原來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了一切的戲碼,隻等這些棋子逐漸登場。


    可是這些兒女情長與她何幹?連飯都吃不上的人何談仇恨?


    琳青勾起嘴角一抹淺笑:“你不想知道琅邪王是個怎樣的人嗎?日後他可就是你的夫君。”


    她垂下眼瞼,睫毛下一片沉重的陰影,琅邪王歲馬睿?她怎會不知?


    “武帝病逝後天下大亂,從癡呆皇帝司馬衷登基後,賈皇後專政,由此掀開長達十幾年的禍端。這場角逐權欲的爭鬥,以楚王、趙王、齊王、汝南王、長沙王、河間王、成都王、東海王等八王為首,這些利欲熏心的霸主為爭奪中央政權前後打了那麽多年的混戰,禍及天下,生靈塗炭。當年世襲琅邪王爺的司馬睿隻有十五歲,無兵無權,很聰明的選擇了明哲保身,而諸王奪權期間,沒人注意到這個默默無聞的小王爺,但當有人注意到的時候,今日的琅邪王已經是手握重兵,成為完全可以掌控天下的霸主。如今八王之亂已至後期,他幫助東海王誅殺成都王與河間王,那些實力強大的藩王自食惡果,鬥來鬥去,大都落了個慘死的下場。東海王司馬越成功奪到了大晉江山,而有能力與之抗衡的藩王隻剩司馬睿一個,你猜猜,他們下一步會怎麽做?”


    琳青娓娓說完,等待著她的迴答,她卻是沉默不語的,如果說司馬睿沒有奪權之心,幾乎是不可能的,可她又能說什麽呢?在這樣的亂世之下,由一個無兵無權的小王爺走到今日手握重兵掌控天下的琅邪王,他是如何一步步做到的?又是怎樣危險的一個男人?在這樣心思縝密的男人身邊,她如何活的下去?


    這樣想著,禁不住苦笑一聲,起身背對著琳青緩緩開口:“待到王府傳出我的死訊那天,希望你們能遵守承諾善待田四,隻要能夠保命,我寧願他一生追隨斛律浚。”


    數月之後的一天,健康城突然多了很多官兵巡視,處處重兵把守,稍有不對就有人死於非命,據說是琅邪王妃被人擄走,下落不明。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晚的月色竟是出奇的好,斛律浚遠遠的望去站在月光下的孟央,一瀉千裏的月光揮灑在她身上,散發出的光暈使得她看上去極美。可是她的麵色太過憂鬱,迴過頭來神色有些淒然,“讓我再見一眼田四。”


    他想了很久,終是迴絕了她,“孟姑娘,有些人相見反倒不見,你也不想他丟了性命。”


    “可我總得知道他還活著,你是敕勒的首領,可我不相信你。”她的眼中泛著星星點點的淚花。


    他有些動容,伸出手為她抹去淚痕,“雖然不能讓你見到田四,但我要帶你去見另一個人,過了今夜,一切都會恢複如初。”


    斛律浚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用一塊綾羅絲帕蒙住她的眼睛,黑暗中牽著她的手慢慢前走。周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孟央隻感覺他的手掌有著淡淡的溫暖,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掌,給了她安定的力量,卻也給了她未知的危險。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這一生所追尋的不過是這樣一雙堅定溫暖的手掌,一生一代一雙人。


    斛律浚有著世上最溫暖的笑,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總是能夠挑起她深處的記憶,想起瀘水村那個幹淨,美好的許誌士。他們有太多相同的地方,可是斛律浚與他終究不同,他對自己所展現的溫柔,皆是為了另一個深愛的女子。


    她喜歡這樣溫暖的男子,而他隻給她一瞬間的溫暖,卻要給她一生的動蕩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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