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長鶯飛時,遠眺終南山,綠蔭如墨。


    一位戴白色棒球帽,穿著灰色運動套裝,身材偏矮的青年,背著旅行包步履矯健地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時而停下腳步觀景,拿出照相機拍上幾張,抑或是坐到小徑旁的石頭上歇歇腳。


    偶有當地鄉野村民擦肩而過,時有遠處在此地結廬而居的居士,在自家的小菜圃裏朝他的相機露出溫和笑容。


    青年便報以真誠和略帶些麵談的微笑。


    幽深美麗的終南山,自古便是隱世居士們結廬而居,理想的洞天福地,即便是在當今科技至上的繁華時代,仍舊會有來自於五湖四海的居士們,遠離城市的喧囂浮華,到終南山尋一處幽靜,采菊東籬。


    阡陌偶相連,雞犬時相聞。


    便似那夢中桃花源。


    當夜色降臨,終南山綿延無盡的山巒便陷入了原始自然的靜怡中,沒有霓虹的斑斕,沒有路燈的閃亮,隻是偶爾能遠遠看到某處草廬土房的窗戶上,亮著一盞如螢火蟲般的燈光,愈顯山中清幽靜謐。


    青年摘下白色棒球帽,脫下衣衫,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在夜色籠罩下的山巒中,他就像一隻幽靈,遁入無盡的黑暗中,了無蹤跡。


    一處不知經曆了多少年古老歲月的道觀,孤零零地坐落在深山老林裏。道觀是兩進四合院的建築模式,有青石小徑蜿蜒通向林外山下,石牆、瓦房,青苔,參天老樹……規模比不得武當、龍虎、全真那些鼎鼎大名的道教魁首之地,沒有磅礴巍峨的氣勢,沒有連綿的房舍大殿,卻更有超然世外,仿若存於另一世界中的氣象。


    一道黑影悄然摸到了道觀的外牆下,稍稍停滯觀察了四周動靜之後,如同山林狸貓般,敏捷地竄上了牆頭,翻牆而入。


    沒有絲毫聲響。


    道觀後院,一間古拙清幽的房間裏,木桌上點著一盞油燈,兩人盤膝對坐在炕桌邊——其中一人身著古樸道袍,長發盤髻,長須翩然,長眉細目,頗有仙風道骨的真人脫塵之姿;另一人則是身著土黃色僧袍,光頭上有明顯的戒疤,脖子上帶有一串粗大的佛珠,身材略胖,麵帶微笑,如一尊笑米勒。


    道人輕捋長須,雙目微闔,神情恬淡地說道:“雖說術法無界,但當今華夏奇門江湖中詭術現世,山門除妖護天道,是正玄學之本,敬佛參佛坐而金剛的釋醉大師,何必插手此間事?”


    “致玄真人此言差矣。”僧人溫和笑道:“山門護五行天道,佛言六道是輪迴;山門修長生往真仙,佛曰輪迴而得永生……然詭術行人之本,逆天道、斷輪迴,以得人心永存,所以山門容不得,佛,亦容不得。”


    房屋的陰暗角落中,如鬼魅般坐在石凳上的年老女冠,語氣不善地陰冷說道:“咬文嚼字,竟說些沒用的!”


    盤膝對坐的一僧一道,全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釋醉大師道:“慧青真人,如何看待詭術現世一事?”


    “如今官方袒護,為詭術正名,奇門江湖那些草莽之人,盡是些虛與委蛇之徒,在官方麵前卑躬屈膝,唯命是從……”女冠慧青真人冷哼一聲,道:“依我看,現在山門入江湖,傾力將詭術傳承者擊殺,官方能如何?”


    “慧青師妹,切不可衝動。”致玄真人淡然說道:“那樣會壞我山門根基,且有違山門祖訓。”


    釋醉大師微笑道:“貧僧有一計。”


    “嗯?”


    致玄和慧青看向釋醉。


    釋醉大師慢悠悠地說道:“魔門開啟已是定局,不若尋得伏地門罪人,引至蜀川、昆侖居住,再施術迫魔門早啟數年,逼刁平入魔,到時候……詭術傳承者入魔屬實,與蜀川、昆侖引動魔門早啟,到時候,官方莫說是保詭術了,恐怕會主動請山門中人下山,出手誅殺詭術妖邪,封印魔門。”


    致玄和慧青兩位山門真人,盡皆皺眉思忖。


    許久。


    慧青真人道:“刁平倘若入魔,實力大增,再有其身後的王啟民,還有一個脫離五行運勢之外的蘇淳風!到時候我們勢必要傾盡全力才能將詭術傳承者清剿,可封印魔門也是當務之急,兩者不可兼顧,勢必釀成大禍!”


    “是啊,尤其是那個叫做蘇淳風的年輕人,其天賦堪稱五百年難遇之奇才,而且可以肯定,他是雙術同修,實乃山門大患。”致玄真人皺眉道:“可蘇淳風為人謹慎,官方又對其庇護有加,極為看重。將來魔門開啟事大,我山門必須全力以赴,如若刁平、王啟民、蘇淳風再從中攪局,如何是好?”


    釋醉大師笑道:“二位真人不必顧慮,魔門開啟自然也要號令奇門江湖傾巢出動,全球術法界盡皆不會袖手旁觀。將來魔門開啟罪責在詭術傳承者身上,官方、奇門江湖,乃至全球術士,誰能容得詭術傳承者?所以,山門隻需要坦然與江湖並肩,封印魔門,之後號令天下共同誅殺詭術傳承者,縱然將來王啟民、刁平、蘇淳風實力強橫,也難以對敵整個天下。更何況,二位真人不必謙遜,山門之中,有閉關多年不出的世間仙人數位,便是奇門江湖中有如縱仙歌、曹素、龔虎之類梟雄支持蘇淳風,以山門實力,也必無所懼……二位真人,以為然否?”


    “釋醉大師,你佛門密宗的得道高僧,會否出手?”慧青真人冷笑道。


    “如致玄真人剛才所言,我佛非山門,江湖事理當山門處之。”釋醉大師似乎一點兒都不覺得這話說出口有些無恥,他笑著說道:“當然,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密宗也會盡遣高手相助,隻要山門……同意。”


    慧青真人哼了一聲。


    致玄真人闔目思忖。


    自古佛道兩教之爭便從未停息過,山門出世佛門入世,山門不得已才有入世教派與之相爭。於是山門出道教,自成隱秘不做教,佛門有密宗,從入世到出世而亦不入教——從紅塵世間、到奇門江湖,再到廟堂高位,山門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佛門普渡眾生贏得無數凡人敬重。


    釋醉大師接著說道:“山門為主,佛門為輔,如何?”


    “為什麽?”


    “蘇淳風的身世,太過詭奇。”釋醉大師低頭,雙手合十。


    致玄真人輕歎口氣,道:“我山門中人有長者多次卜卦推算,卻不得蘇淳風身世之謎,釋醉大師可否解惑?”


    “不知,但有人知。”


    “誰?”


    “鐵卦仙程瞎子……”


    致玄真人皺眉。


    慧青真人又是冷笑,道:“那麽,釋醉大師能否親自前去詢問?別事事都想著讓我山門出頭,你們倒是坦然居於幕後作壁上觀。


    “自當前去,隻是不知鐵卦仙能否為貧僧解惑……”


    話剛說到這裏,釋醉大師皺眉,扭頭看向窗外。


    致玄真人同時單手掐決,一指虛空點窗。


    慧青真人起身怒喝:“誰?”


    無名道觀內,磅礴術陣瞬間開啟,浩大氣象蕩起千層術法能量波動,將整座道觀封鎖。


    窗外黑影已經躥到了道觀的後牆根下,一咬牙斷己身術士氣機,腳步未停,縱身一躍,雙腳連蹬牆壁,翻牆而過,踉蹌逃遁。


    道觀大門外。


    月華如霜,透過繁茂枝椏灑下斑斑亮影。


    三人站在階前,遠觀密林山下。


    致玄真人淡然道:“殺生門傳人。”


    “此人莫非與詭術傳承者……”釋醉大師雙眉緊皺。


    “不會。”致玄真人搖搖頭,道:“所幸今夜你我三人同在,否則這殺生門傳人,想必已經動了殺機,欲圖不軌。古往今來,殺生門傳人曾多次刺殺我山門中人,不過是宵小之徒罷了。”


    “哦。”釋醉大師了悟般點頭。


    慧青真人冷著臉說道:“不能小視,我山門從今日起,要多加防範此等賊子,否則必受其害。”


    “是啊……”致玄真人輕歎口氣,似自言自語般低吟道:“風雨如晦。”


    ……


    ……


    春末夏初。


    勞動節長假剛過,和王海菲去了趟馬爾代夫度假歸來的蘇淳風,就匆匆趕赴中海市,以萬通物流集團副總裁,萬通國際物流快遞公司副總經理的身份,參加與中海航空集團簽署合作協議的儀式。


    出席儀式的還有萬通物流集團總裁陳羽芳,縱橫國際海運集團的董事長縱仙穎,萬通國際物流快遞公司董事長李之柏,總經理縱月、副總經理縱萌等等。


    這天晚上。


    九點多鍾的時候,蘇淳風孤身一人,靜靜地坐在中海市外灘景區道路旁的長椅上,眺望夜色下波瀾起伏的海麵,波光粼粼。


    不遠處,一輛出租車停下。


    頭戴棒球帽,一身白色運動衫的青年從車上下來,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蘇淳風身旁坐下:“帶煙了麽?”


    蘇淳風從兜裏掏出煙遞給屠惜擄一顆,微笑道:“怎麽樣?”


    “我輸了。”屠惜擄點著煙,神情淡然。


    “唔。”蘇淳風不以為然。


    屠惜擄笑了笑,道:“這小子不太講究,出手兇狠招招拚命,我尋思著既然身份已經被他們父子知曉了,沒必要去和他玩兒命,再說了,這又不是搞刺殺……所以,讓著他一點,輸了也無妨。”


    “你還知道忌憚?”蘇淳風打趣道。


    “開玩笑,我又不是傻子,他爹可是天下無敵的縱仙歌。”屠惜擄往椅背上一靠,幽幽地說道:“如果是刺殺,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弄死他,可是這公平鬥法……我承認,這小子實力確實很強。”


    蘇淳風點點頭。


    屠惜擄將隻抽了幾口還剩下很長一截的煙蒂掐滅,彈到了遠處的垃圾箱中,道:“山門確實在尋找伏地門的人,但目前好像還沒結果。”


    “和尚還是道士?”


    “都有。”


    “哦。”


    “真他娘怪了。”屠惜擄罵了句髒話,道:“你猜怎麽著?這些人壓根兒就不是真正的道士,也不是真和尚。這麽說好像也不對,反正他們不是那些名門正派道觀和廟宇裏的人,基本上都是三五居住於小觀裏的散修,但相互之間又有聯絡。我仔細摸查了一番,懷疑下山遊走的那些道士,背後應該有更神秘強橫的老妖怪,但我沒敢再深入地調查,因為,我的實力還不夠,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有危險。那天晚上在終南山,我就差點兒沒能跑出來,娘-的,早晚我得殺他們一個三進三出。”


    蘇淳風想了想,道:“決定了?”


    “明年,一準行!”屠惜擄認真地說道。


    “小心為妙……”蘇淳風拋開這個話題,道:“說說看,在終南山你都偷聽到了些什麽?”


    屠惜擄起身,走到欄杆前。


    蘇淳風微笑著走過去,與其並肩,扶欄而立,聽完了屠惜擄的講述之後,他稍作思忖,道:“暫時先別去盯著山門的人了。這樣吧,我知會一聲,以後你可以跟著縱萌,到國外去多走走看看。”


    “怎麽個意思?”


    “奇門江湖登上了國際術法界的大舞台,但卻是以官方為首,也是官方一力推進的。”蘇淳風毫不隱瞞地說道:“縱仙歌卻始終認為,江湖要有江湖的自主權,所以這些年來,青鸞宗甚至要早於官方,與全球諸多術士勢力有過接觸,但青鸞宗再如何勢大,也不能代表凋零百年剛剛繁盛的奇門江湖。所以有些事情,官方做起來顯然要容易得多,也更理直氣壯些。而縱仙歌的做法,也沒錯,幫著他推進一下吧。”


    屠惜擄冷笑道:“你想把我賣進去給縱仙歌當殺手?”


    “不是,而是去外麵開闊下視野和心胸。”蘇淳風笑著拍了拍屠惜擄的肩膀,道:“時代不同了,別閉門造車,更不能太守舊,要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負,去努力地創新,沒有創新,怎麽能發展?”


    “官方能樂意麽?”


    “放心吧。”


    “你們的心機真多!”屠惜擄撇撇嘴,“再給我拿支煙來……哦對了,你打算怎麽去應對山門的計劃?”


    蘇淳風掏出煙,兩人各自點上。


    “見機而行吧,他們要讓刁平入魔,我試著去阻攔一下。”蘇淳風認真地說道:“但魔門開啟是最重要的,不能釀成大禍。至於山門的計劃,我們暫時還不能傳出去,一來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二來,會耽誤了封印魔門的大事。”


    “你可得想好了,山門裏,真的有數位閉關的老妖怪,佛門高手也會介入的。”


    “我再想想。”


    “嗯,隨時聯係我,大不了,咱們到時候和山門痛快一戰,我很有興趣。”


    “是啊,很有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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