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密布,裹夾著霹雷閃電和狂風驟雨傾盆而下!


    叢林中立時陷入了混沌的境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幾棵高大的樹木被天地五行靈氣急劇紊亂後產生的氣流纏住,生生拔得根部突出一米多高,繼而轟然倒在了附近的樹木上,勉強沒有被連根拔起,也沒有徹底倒伏。而山林水潭附近的飛禽走獸,盡皆四散遠遁。


    妖象狂暴的音波攻擊,使得刁平心神俱顫,心魔幾乎要透體而出,若非是他已經習慣於將心魔化戾氣付諸於詭術的攻擊中,此刻,早已被心魔反噬而亡了。


    即便如此,他仍舊七竅出血,經絡處處有崩損跡象。


    但是,他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哪怕是,現在他想放棄,也逃不出妖象的攻擊了——就如同術士鬥法,一旦進入了白熱化,就勢必得分出個高下來。刁平隻是認定了,哪怕是個死,也必須拿下這頭妖象。


    自己死了,還給師父留下了這罕見的妖骨。


    他知道,師父一直都遠遠地跟隨著自己。


    那頭妖象,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強弩之末,也許下一刻,搖搖晃晃的妖象就會徹底癱倒死亡……


    刁平通紅的雙目中,戾氣四溢。


    在他幾乎撐不住心魔的反噬,即將昏厥過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黑暗中密集的雨幕下,距離自己僅有五六米遠的妖象,龐大的身軀終於支撐不住,再也無力攻擊,轟然倒下。刁平看到,妖象用一雙狠毒的目光,死死地盯視著他。


    沒有了妖象恐怖的壓力,刁平在風雨中蹣跚著起身,走到了已經完全顯露出原形的妖象身旁,抬腳踢了下妖象的鼻子,然後抬手扶在妖象那巨大褶皺的眼皮上,咳嗽了兩聲,輕聲溫和地說道:“咱倆無冤無仇,你本來活得好好的,可遇到了我,偏生我必須要殺掉你……你又不如我厲害,所以,安息吧。”


    不知是何緣故,刁平的眼角流出了淚水,洗去了眼角浸出的血漬。


    白色的妖象,緩緩合上了眼睛。


    刁平坐在了妖象嘴角探出的彎彎的,長達近兩米的潔白獠牙上,七竅滲出的血漬,讓他的麵龐看起來格外恐怖,此刻卻掛著微微的,滿足的笑意。他在想,也許,用妖象的兩顆巨大獠牙,製作出兩把刀,掛在腰上,很好看。


    他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和妹妹上山打柴時,腰間掛著一把柴刀,手裏拿著一把柴刀——柴刀不好看,但……


    很有味道。


    刁平有些困了。


    烏雲散去,天光灑落。


    驀然,幾乎要睡著的刁平,察覺到了一股淩厲的氣機,已經距離自己很近了。


    刁平皺眉,豁然起身站得筆直,目光如電,直視著從茂密雨林中走出來的那個老人——穿著有些古怪,像是少數民族的服飾,黑色長袍,腰間束著黑色的布帶,老人須發皆白,一雙渾濁的眸子裏,透著些許說不清是藍是綠的淡淡光彩。


    突然出現的老者,表情和善,目光平靜地看著站在妖象旁邊的刁平,開口道:“這隻妖象,是我最先發現的,所以,屬於我。”


    可惜,刁平聽不懂。


    因為這位老者說的,是泰語。


    刁平皺眉,他能感受到這個看似表情和善的老者,居心不良,因為,老者出現時,便刻意地迸發出了他強橫的個人修為實力,其目的不言自明——威懾,恐嚇刁平。因為,他想要得到這頭妖象。


    “媽-的!”


    刁平催了一口唾沫,誰看到這頭妖象,也會動心的。


    似乎知道自己說的話,對麵那個年輕的術士聽不懂,這位黑衣老者再次開口,並做出了手勢,他指了指臥倒在地已經死亡的妖象,又指了指自己。


    現在,刁平已經可以肯定這老家夥的意思了。


    所以刁平搖了搖頭。


    老人又比了個手勢——滾開,不走的話,你死!


    很幹脆。


    很直接。


    很,強硬!


    刁平怔住,他很清楚這個突兀出現的老頭兒,修為比他要高得多,況且他力戰妖象到現在,已經是精疲力竭時,怎能鬥得過這個實力強橫的老頭兒?刁平猶豫著,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掏出煙來,點上一顆,然後慢悠悠坐迴到象牙上,扭頭朝著身後的林子裏喊道:“師父,平娃這次真沒轍了……”


    話音剛落,一股磅礴無匹的術法力量,驟然間從叢林深處洶湧而至,如決堤的洪水般勢不可擋地衝向了那位突兀出現,實力深不可測的老者。


    黑衣老人微皺眉,抬手掐決,脖頸間一條項鏈迅疾升起。


    隻見那項鏈,上麵竟然有四枚拇指大小的人形頭骨,隨著老人掐決施術吟誦術咒,四枚頭骨飄搖而起之後,轉瞬間脫離了項鏈的束縛,分列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相距不過兩米,散發出幽幽的,如霧氣般的淺綠色光芒。


    洶湧而至的術法攻擊波動,在老人身前五尺開外,被生生阻滯住,如驚濤拍至岸邊礁石,術法力量粉碎四濺,蕩起狂風席卷四周。


    先前刁平鬥妖象,導致的磁場紊亂剛剛恢複平靜,便再起波瀾。


    黑衣老人一指前出,兩枚人形頭骨急速飛向了刁平身後的叢林深處,老人又是一指點出,另外兩枚頭骨飛向了身心皆疲的刁平。


    叢林深處。


    術法能量波動驟然暴漲!


    在天地異象驟升,電閃雷未鳴之際,狂暴的術法能量波動,竟好似生生將低空厚重的烏雲中未曾鳴響震撼大地的雷聲,給扯了下來般,讓雷聲在掙紮般沉悶壓抑的蓄勢下,由高空急速下墜,直至叢林中炸響。


    轟隆隆!


    咚!


    大地震顫。


    狂風肆虐。


    林間樹木晃動,不斷有枝椏折斷跌落。


    飛入叢林的兩枚小小頭骨,已然膨脹成正常人類頭骨大小,急速飛迴到了黑衣老人的身邊。而疾射向刁平的那兩枚頭骨,也同樣化作了正常人類頭骨那麽大,卻是在即將衝到刁平的身邊時,被無形中的狂暴力量攔截,並裹夾住狠狠地拋擲了迴去。


    黑衣老人皺緊雙眉,左手袖口中滑出了一柄小小法杖,他右手高舉,食指輕點控製四枚已然現出原形,散發著幽幽綠芒的頭骨。這一刻,他不再去理會那個明顯精疲力盡的年輕人,而是要專心對付叢林裏還未露麵的術士了——這,是一個很難遇見。值得自己全力以赴的對手。


    刁平眸子中寒芒閃爍,從腰間拔出了上次從毒販子的屍體上撿來的一把鋒利的格鬥刺。


    如果師父無法應對這個黑衣老家夥,那就……


    跟他拚命!


    叢林中。


    王啟民神情從未有過的嚴峻。


    萬萬沒想到,在這人跡罕至的叢林深處,會遇到這樣一位修為深不可測,比他的修為還要高的對手。而從對方所施展出的術法,及法器上來看,應該是降頭術一係的術士。


    他默念術咒,張口一吐,一枚漆黑圓潤的珠子從口中躍出,懸浮至半空中。


    法器沒有名字。


    王啟民也不喜歡給法器起名字——法器,是私人的,是使用的,而不是撐臉麵的。當然,以後……當詭術在奇門江湖上正名時,或許會給這枚珠子,起一個好聽點兒的,威風霸氣點兒的名字?


    這枚法器,是去年王啟民親手做的,幾小塊妖骨,是龔虎送的——當年龔虎在西山縣殺妖得妖骨,大部分都送給了蘇淳風。


    剩餘這點兒,終於還是咬著牙送給了王啟民。


    當時龔虎說:“給平娃做件法器吧。”


    王啟民答應了,卻沒有付出與實際,而是據為己有。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送刁平法器,一切,都要由刁平親自去做,去得到。


    這,就是詭術傳承者。


    黑珠出口,懸空散發出瑩瑩的亮光。被王啟民藏身於體內溫養半年之多,其上布下的術陣早已與王啟民心意相通,幾乎頃刻間術陣啟動,迸發出無匹狂暴的術陣攻擊力,在急劇紊亂的天地五行靈氣之中,勢不可擋地迎麵撞上了再次襲來的四個頭骨。


    摧枯拉朽!


    四枚頭骨幾乎瞬間便被狂暴的書法攻擊力淹沒。


    黑衣老人大驚失色,手中小小法杖驟然暴漲,他持杖虛空畫符,口中念念有聲,驟然右手向下一抓,再向上掀起,便猶如掀起了厚重的地氣,立地成牆阻擋洪水般襲來的術法攻擊。黑衣老人趁著地氣做牆抵擋的間隙,毫不猶豫地掉轉法杖,以杖尾穿透了自己的脖頸,繼而頭顱嗖地從脖頸上脫離,高高飛起。


    法杖隨即趕上頭顱,一前一後急速向遠處逃遁。


    叢林中。


    王啟民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覆蓋那枚黑色圓潤的珠子,食指虛空做符,輕聲道:“急……”


    嗖!


    黑珠憑空消失。


    速度,太快了。


    王啟民神情嚴峻地邁步往刁平所在的位置走去。


    更遠處。


    疾速逃遁的頭顱驟然懸空停下,緊隨其後的法杖橫空掉轉,法杖前端的黑色人頭形狀雕刻物,噴出大團大團的黑色煙霧,煙霧中夾雜著數不清的幽靈般毒物,盡皆撲向了憑空閃現的黑色圓珠,並迅速將其裹住。


    霧氣翻騰,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大。


    樹木植被觸之即枯。


    頭顱掉頭飛竄。


    黑霧消散,黑色圓珠色澤發灰,但仍舊一閃而逝。


    至百米開外。


    施以飛頭降逃離的頭顱,滿目驚駭和不甘地扭頭看去,便被急襲而至的黑色圓珠由眉心處透入,穿顱而過……


    國際術法界鼎鼎大名的泰國白衣降頭師阿瑟猜,死在了這片人跡罕至的叢林中。


    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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