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國際術法界大會沒自己什麽事兒,蘇淳風也就沒打算在京城多停留,從單位開完會出來,他和白行庸簡單聊了幾句,便打車到華清大學看了看弟弟,又去了趟京大,和單蓁蓁見麵閑聊了幾句——原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副會長,奇門江湖晚輩中首屈一指的頂尖高手蘇淳風,與現任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會長敘敘舊,自然不會引起別人多想,越是刻意的避諱,反而容易令人猜測。


    當然,這種見麵許久,不去避諱,但也不能太顯眼,其中的度要把握好。


    很顯然,蘇淳風最擅長的就是把握各種度。


    這次見單蓁蓁也沒什麽要事,就是到京城了,順便問問屠惜擄的近況。據單蓁蓁說,屠惜擄目前在南方某城市打工。這位已然讓當前的奇門江湖上人人自危的殺生門傳人,真有點兒神龍見首不見尾,居無定所特立獨行的意思。


    事實上,屠惜擄和單蓁蓁兄妹二人,現在並不缺錢。


    自殺生門傳人步入江湖以來,隻是從蘇淳風手裏接了兩單生意,然後賺了一百七十萬。對於他們兄妹二人的日常生活習慣來講,一百七十萬……買房買車還能吃好喝好,再供應著單蓁蓁拿下碩士學位了。


    從京大出來,已經快晌午了。


    蘇淳風尋思著直接到機場簡單吃點兒午飯,下午就坐飛機迴中州。


    結果他剛坐上出租車,就接到了裴佳打來的電話:“蘇總,難得到京城一趟,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怎麽?這一畢業,離開了京城,就真打算退隱江湖逍遙諸事外,連老朋友們都不認了?”


    “哪有,這不是去華清大學看了看我弟弟,正想著打電話請你吃飯嘛。”蘇淳風笑道:“你這消息夠靈通的。”


    “得了吧,白行庸在我這兒呢,過來一起吃頓飯吧。”


    “成,我這就過去。”


    掛斷電話,蘇淳風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向出租車司機師傅道了聲歉,把裴佳公司的地點告知。


    抵達公司樓下時,恰好白行庸和裴佳兩人從裏麵出來。


    身材高挑纖細容顏嬌美的裴佳,一身黑色西裝,梳著馬尾辮,踩著半高跟的黑色尖頭皮鞋,顯得幹練清爽,十足職場女強人的風範,她拿著車鑰匙向蘇淳風找了招手:“和老白在這兒等我,我去開車。”


    蘇淳風微笑點頭,一邊對走過來的白行庸說道:“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閑著沒事,就找裴佳聊聊天唄。”白行庸一副輕鬆的神色,道:“哪兒像你啊蘇總,那麽忙著要迴公司。”


    “扯淡。”蘇淳風搖搖頭,隨即斜眉瞅著白行庸,“老白,你找裴佳,真沒什麽事?”


    “真沒有……”


    “唔,我好像明白了。”蘇淳風露出了悟的神色,抿嘴一笑。


    白行庸神色稍顯尷尬,瞪眼道:“你明白什麽了?”


    “某人想追求裴總。”


    “嘁……”白行庸一副傲慢不屑的神色,雙手一攤,聳聳肩極為自信地說道:“淳風,之前開會時你也說了,我呢,也不自戀,就像我這樣的,需要去追求誰麽?咱往這兒一站,那就是風流人物,隻顧著怕招蜂引蝶了,還會去追求誰?”


    “是啊,把人姑娘害得都喝藥了。”蘇淳風打趣道:“說真的,我到現在都懷疑,你老白肯定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兒,否則人姑娘至於因為追求不到你,就喝藥麽?這未免也太極端了。”


    白行庸頓時氣道:“天地良心!我白行庸是那樣的人麽?”


    “那誰知道?”


    “一邊兒去……”白行庸瞅著裴佳駕駛的那輛jeep牧馬人駛來,眼神不由就變得柔和了許多,叮囑道:“淳風,咱哥倆玩笑歸玩笑,一會兒當著裴佳的麵,可千萬別開這類的玩笑,否則影響不好。”


    “第一,你了解我,平時就很少當著女性的麵開玩笑;第二,刻意叮囑提醒我,說明你緊張在意。”蘇淳風笑道。


    白行庸瞥了蘇淳風一眼,笑著沒有迴答。


    算是,默認了吧。


    裴佳選了一家古意盎然的酒樓請吃飯,酒樓內外裝修皆以明清風格,內部服務員也是身著古裝服飾,一應桌椅全都是高仿古式。


    包間裏。


    三人邊吃邊聊。


    蘇淳風當然不會去幫襯著白行庸明裏暗裏地給裴佳發送追求訊號,他才懶得理會別人的情感問題。


    不過很顯然,女人天性在某方麵的敏感,再加上裴佳本就是絕頂聰慧的女子,豈能察覺不到白行庸的心思?隻不過在未確定之前,權且裝個糊塗便是了。她很自然地和白行庸談了幾句對方主動提及的話題,繼而輕飄飄地對蘇淳風說道:“淳風,你是真打算遠離奇門江湖事了?”


    “說得好像我老了似的。”蘇淳風笑道:“談不上遠離,你們也知道,我本就不喜歡摻和這些事。”


    “嗯,是啊。”白行庸露出一副抱怨的神色,道:“奇門江湖最近亂糟糟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之前萬通快遞事件中,西北世音宗肯定有涉足,隻是隱藏在幕後操縱罷了,如果不是淳風你布局應對提前占據了先機,迫得世音宗明哲保身隻能縮在後麵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來,我敢打賭,埃爾曼·道格拉斯的人,以及乍仰·達艾隆他們出手時,世音宗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而是會看準時機果斷出手……”


    蘇淳風不置可否,卻也不接這一茬,微笑道:“老白,耀皇宗和世音宗的事情,現在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較勁,羅教授親自出麵調解,我們也不好馬上就反撲世音宗……”白行庸看著蘇淳風,道:“反正,你不會插手的,要不說你向來就是甩手掌櫃屍位素餐的懶散性子,這次世音宗和我們耀皇宗的衝突,除了製藥廠對中草藥收購的競爭之外,還和萬通快遞一家省級分公司、兩家市級分公司遭遇地方勢力的惡意抵-製競爭有關,雖然萬通快遞也有耀皇宗的股份,這事兒我們該管,可萬通快遞到底還是姓蘇,你倒是沉得住氣,一推二五六,作壁上觀了。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說,你還就真好意思不過問一下,唉,真不夠朋友。”


    “依你的意思,現在咱倆殺到世音宗去?”蘇淳風調侃道。


    白行庸無奈地看了眼裴佳,好像希望能夠得到裴佳的同情和支持,卻發現裴佳麵帶幸災樂禍的笑容,他隻好苦著臉說道:“早晚的事兒,這次世音宗如果在官方的強壓下還要硬著頭皮扛,那就是一個必死的局麵,到時候即便官方不允,我也會私下出手的……世音宗裏不過是一些女流之輩,竟膽敢和耀皇宗叫板,真以為平了一場、勝了一場鬥法,有蕭柔華和柳阿紫坐鎮,就能壓得過我耀皇宗了麽?”


    裴佳輕柔地瞄了一眼白行庸,道:“耀皇宗果然實力強橫,就連將來的宗主白行庸,都沒把女流之輩放在眼裏啊。”


    “咳咳,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啊佳佳。”


    “嗯?”


    “抱歉,我隻是覺得喊你裴佳的話,未免有些生分。”白行庸訕笑道。


    裴佳輕輕哼了一聲,自然不會真的因為白行庸那麽一句話就小女孩家性子般嬌柔羞怯地去賭氣,她看向蘇淳風,道:“淳風,世音宗此次的表現很有些反常,官方已經開始著重調查她們和盧家、曲家,以及美國道格拉斯家族暗中勾結的事情,明擺著是要拿世音宗開刀,奇門江湖上更有橫嶺門前車之鑒,她們怎麽不但不收斂認錯,反而主動向耀皇宗發起了挑釁。”


    蘇淳風稍作思忖,笑道:“不好說,但我判斷世音宗這麽做的目的,應該是一種剛柔並濟的手腕。她們知道這次迴天乏力,盧家必倒,晉西曲家和世音宗覆巢之下難有完卵,所以不得已隻能亮出她們的實力和敢於放手一搏的決心,從而迫使官方忌憚她們可能會破釜沉舟的瘋狂行為,考慮到要顧全大局,官方應該不會像上次對橫嶺門那樣,強勢清剿。畢竟,當前奇門江湖與國際術法界的形勢下,莫說是羅教授,就算是李全友那樣的強勢人物還在,恐怕也會做出少許的讓步。當然,官方不可能因為世音宗的亮明實力,就真的完全放過她們……看情況吧,如果世音宗足夠聰明,那麽就會棄盧家、曲家,並且甘心自己的利益受損,而不是還奢望著能為那兩家爭取到一些利益。”


    “她們可沒那麽聰明。”白行庸道。


    “因為,她們是女流之輩?”裴佳又是一個輕柔的目光瞄了過去。


    白行庸趕緊露出討好的神情,道:“不不,我隻是單純地指世音宗那些傻娘們兒,這次她們主動挑釁,和我耀皇宗發生衝突之後,羅同華教授親自前去調解,可蕭柔華竟然還端起架子不見羅教授,讓柳阿紫與羅教授談,柳阿紫的態度,還很強硬……有台階不肯下,明顯是想要多爭取些利益的。”


    “羅教授的意思呢?”蘇淳風皺眉問道。


    “置之不理。”白行庸笑道:“羅教授一點兒都不生氣,他在和我爺爺私下談及此事時,頗為輕鬆地說,待到西北起風雪,世音宗,自然也就坐不住了,如果她們還堅持,那麽世音宗就會被寒冬的風雪掩蓋。”


    蘇淳風點了點頭。


    看來,今年冬天,盧家、徐家、肖家……


    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就看各方麵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能為己身保留下多少利益了。


    白行庸看著蘇淳風那副淡然的神情,疑惑道:“淳風,你私下是不是和羅教授他們一直有聯係,怎麽好像什麽事情都很清楚似的?”


    “那是當然,奇門江湖的外交部副主任嘛。”裴佳打趣道。


    “就是掛個虛職,當擺設用的。”蘇淳風擺擺手,道:“你們也知道我的性子,能不攙和的,就懶得去理會。更何況,現在世音宗的問題已經不是萬通物流集團的事情了,確切地說,就連世音宗都隻是外圍殃及到的勢力,牽涉到這麽高層麵的鬥爭,我怎麽可能去參與?再說了,也不夠格啊。”


    白行庸撇嘴道:“嗯,是沒萬通物流集團的事了,可我們耀皇宗招誰惹誰了?無端成了這些高層鬥爭的犧牲品,我爸的傷勢,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恢複。”


    “白兄,你還別在我麵前說些得了便宜賣乖的話。”蘇淳風一邊拿筷子夾菜吃,一邊笑道:“這次事後,無論世音宗的結局如何,距離西北最近,也是周邊實力最強的耀皇宗,都將是最大的受益方。你不會告訴我,白宗主和老宗主他們,現在還沒開始打算盤吧?”


    白行庸淡然一笑,故作高深。


    事情,是明擺著的。


    隻不過,此番諸多看不透,也不知曉其中內幕的奇門江湖勢力,一旦屁顛屁顛地主動卷進去想要坐山觀虎鬥趁機漁翁得利搶點兒利益的話,可就要受無妄之災了。


    裴佳盛了一碗鮮魚湯,淺嚐了兩口放下,淡淡地說道:“我師父以前,和蕭柔華有過交際,對此人還算是了解。她說,蕭柔華此人心胸極度狹隘,看似常年閉關清修,不惹塵世,就連宗主之位都給了徒弟去坐,可事實上,世音宗的所有事務,無不是她隱居幕後全權定奪,而且,我師父還說她……”裴佳頓了頓,認真地說道:“那,我先聲明,我師父可不是一個喜歡私下評論他人的人,是我追問的。”


    “你快說吧,我們當然知道曹前輩不是那種人。”白行庸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蘇淳風忍著笑——白行庸這家夥,表現的也太明顯了——誰都知道你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在裴佳麵前賣乖……


    搞不好就會得不償失。


    裴佳抿嘴笑道:“我問得多了,師父有些不耐煩地說,蕭柔華就是個瘋婆子。”


    “這評價……”白行庸莞爾。


    蘇淳風卻隻是淡淡地一笑。兩世為人的他,當然知道,曹素對蕭柔華這句“瘋婆子”的評價,實在是太恰當了。


    奇門江湖上,頂尖高手行列中有兩位女性。


    曹素。


    蕭柔華。


    如果說曹素,是出了名的離經叛道狂妄不羈孤僻怪異,但行事為人灑脫豪放的散修術士,那麽蕭柔華這位世音宗的掌舵者,純粹就是個神經質的怨婦瘋婆子。因為,她就連最起碼哪怕是虛偽的道理也不講,就如同鄉下那些動輒打滾哭嚎謾罵的潑婦,當然,蕭柔華與潑婦之間的區別在於,術法修為境界極高的她,一般情況下不會去謾罵打滾哭嚎撒潑,而是,鬥法!


    勝得過對手,那就歹毒很辣。


    勝不過對手,那就擺出一副我是女人,我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你怎麽好意思如何如何怎樣怎樣。


    不過,特殊情況下她還真做得出來撒潑謾罵的潑婦行徑。


    對這種人……


    大多數奇門江湖術士都頗為無奈和忌憚——在蘇淳風前世的那個奇門江湖上,天下無敵的縱仙歌,都曾經當眾在這個老太太麵前吃癟,索性不予理會,卻也是氣得拂袖離去。不過,正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蘇淳風前世戾氣極盛之時,以術法擊敗蕭柔華,在蕭柔華這個老妖怪牙尖嘴利地撒潑謾罵時,蘇淳風沒有還口,而是當著眾多奇門江湖術士的麵,將年邁的蕭柔華打得跪在地上,然後,蕭柔華罵一句,蘇淳風就給她一個嘴巴子,蕭柔華不罵了,蘇淳風還是給她嘴巴子,讓她接著罵……


    就這樣,活活把蕭柔華折騰到崩潰,真瘋了。


    那一次,蕭柔華就像個被惡魔抓進魔窟中蹂躪摧殘數年的孩子般,哭得稀裏嘩啦,眼神隻要與蘇淳風對視上,立馬嚇得不停尖叫,渾濁的眸子中滿是驚恐之態,渾身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在地上爬來爬去。


    而當時在場從頭至尾看了這一幕的江湖術士們,就連曾經被蕭柔華欺淩過的術士,都無不心生憐憫,對詭術傳承者蘇淳風愈發恐懼——好嘛,能把蕭柔華這個瘋婆子給嚇成這樣的,整個奇門江湖上,也隻有蘇淳風這號瘋狂的家夥了。


    但前世,終究是前世。


    重生以來,便與前世性情截然不同的蘇淳風,這輩子還真不想去和蕭柔華那號令人頭疼的瘋婆子打交道。


    現在,麵對無可匹敵的國家機器,世音宗如果由著蕭柔華去發瘋,那麽必將會麵臨滅頂之災。


    蘇淳風忽而心裏有些惡作劇地想著,這次蕭柔華端架子擺譜,見都不見前去做調解的羅同華,實在是羅同華的幸運,如果他和蕭柔華當麵談的話……


    以蕭柔華的品性,指不定就把羅同華這位老好人給氣得直接突破邁入醒神境了呢。


    要不要,添把柴火?


    蘇淳風暗暗琢磨著,雖然今生自己和蕭柔華還沒有起過正麵衝突,可畢竟當前世音宗所麵臨的危機,是從萬通快遞融資事件發酵而來的,而官方即便是強勢打擊世音宗,這次十有八、九,世音宗利益受損,實際宗門人員仍舊存在。所以,一旦此番世音宗度過大劫,蕭柔華這個瘋婆子,對於蘇淳風來講,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極大的隱患,如果此次無需自己出麵,趁機借助強大的官方,不圖完全滅掉世音宗,但除掉了蕭柔華……


    豈不踏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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