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山剛被警方帶走,簽約的投資方代表們看似波瀾不驚,但歡慶的酒宴現場沒有預想中的圓滿,幾位代表敷衍著喝過幾杯酒,談笑一番後,就頗為默契地告辭離去,使得本該持續兩個小時左右的酒宴,不得不提前結束,這讓蘇成、陳羽芳、肖振、蘇淳風他們,心生些許忐忑。


    然而對此,也不好再去多做解釋——這種情況下,如果上杆子著急忙慌地不斷解釋的話,反而顯得心虛。


    可如果不解釋,又擔心橫生變故。


    真是左右兩難啊。


    酒宴結束,萬通快遞公司高層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探討一旦出現意外狀況的對策。


    蘇淳風很少有地參與了此次會議。


    已然打探到內幕消息的肖振,在會議上神色頗為輕鬆地說道:“如淳風所料,這次趙山剛被警方帶走的原因,是今年夏天,山剛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進軍中州市,與地方勢力之間因為爭奪某大型地產開發項目的競標,發生了大規模衝突,導致一死九傷的惡性案件,而且衝突爆發第二天晚上,對方公司的兩名負責人從夜總會出來時,遭到數名陌生男子持刀襲擊至重傷,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年時間了,還沒有出院。警方對此案的偵查工作一直都沒有停過,這時候把趙山剛帶走,很顯然警方已經掌握了諸多證據和線索。當然,這和萬通物流集團、萬通快遞,沒有絲毫關係。”


    聽完肖振這番話,在座者都鬆了口氣。


    對於趙山剛此人,集團高層其實一直以來都抱有很強烈的矛盾心理。誰都清楚,趙山剛用非常手段為公司做的那些事,以及他個人,顯然是一顆危險的定時-炸彈,但每個人又如同在重病的劇痛中明知不可卻雨後無可奈何之下使用杜冷丁,然後因為多次使用產生類似於毒品的依賴性——在蘇淳風的術士身份以及他當前在奇門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不為在場者知曉的前提下,趙山剛的存在毫無疑問是所有人的定心丸,是萬通快遞對外拓展布局全國的一把無堅不摧的鋒利尖刀,任何一個地方的分公司,與地方勢力發生惡性競爭糾紛,難以靠正當方式去解決時,隻要趙山剛出馬,絕對能在最短時間內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而在最短時間內解決問題,是流動資金嚴重短缺的萬通快遞從組建運營以來,至關重要的迫切需求。


    所以,趙山剛解決那些衝突時,使用的手段……萬通集團高層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又不會去製止。尤其是在萬通快遞融資談判定下來之後,公司迅速增長的龐大市值,可以堵住所有人心裏對於趙山剛的擔憂和不滿。


    沒有趙山剛,萬通快遞怎麽可能發展得如此迅速?


    巨大的利益麵前,法律對於這些人內心的震懾性,已然降低到了極點。


    不過,趙山剛一旦被警方抓捕……


    幾乎所有人內心裏馬上想到的,不是如何把趙山剛救出來,或者想方設法減輕趙山剛的罪責,而是考慮著,如何避免被趙山剛牽連到,如何確保趙山剛被抓之後萬通快遞的安全。


    現在從肖振口中得知,確定趙山剛被警方帶走,與萬通快遞無關,每個人都很放鬆,很慶幸。


    但,沒有誰去考慮趙山剛個人的安危。


    人之常情。


    而在蘇淳風的內心裏,當初默許,或者說是縱容趙山剛采取非常手段,迅速解決那些問題,是因為萬通快遞確實迫切需要趙山剛這樣的人物和那樣的手段,蘇淳風當時又不想過於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奇門江湖上的影響力去解決萬通快遞的問題,使得自己陷入奇門江湖太深,萬通快遞也會卷入到奇門江湖之中。而且,他還得防止李全友抓住他的把柄。至於後來蘇淳風在暗中介入,那是因為他發現,諸多事情並不會隨了他的心願,一些地方的奇門江湖宗門、流派、世家,還有散修術士,即便是與他素不相識,也不需要他打招唿請求幫助,就會自發主動地幫助萬通快遞,與無聲無息間解決難題,然後再通過各種渠道,間接地讓蘇淳風知曉,而除卻蘇淳風之外,萬通快遞的負責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在那個地方的分公司,曾有過極大的衝突風險隱患,在悄無聲息間被化解了。


    這樣的情況出現幾次之後,蘇淳風也就坦然放開了心中的糾結,反正做與不做,官方真要是對此說三道四非得糾結出個子醜寅卯來的話,誰會去管你蘇淳風當時是否主動請求了地方術士的協助?誰又會相信你蘇淳風的清白?


    所以,他幹脆把事情擺到了台麵上,同時又把趙山剛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給安排到了第二位置。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一直以來蘇淳風對於趙山剛所走的道路,並不認可,但打心眼兒裏欽佩讚賞趙山剛的人格品行,並且真心實意地將其當作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兄弟,至於趙山剛為人處事時狠戾的黑-道手段,蘇淳風雖然知道不好,卻也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反而更多時候雖然不會明說,但在心理上是支持趙山剛那麽做的。這是因為,不論趙山剛內心裏如何想法,是否有陰謀詭計,但他確實每每做事都會先禮後兵,占據了道理的製高點。再者,趙山剛做生意欺行霸市是有,但他從來不會欺淩弱小良善之輩,遇強則愈強。


    這一點,也更顯趙山剛的城府智慧——幹掉在他前麵欺行霸市的,然後他霸了市,卻不欺行。如此一來,既可以讓那些想要取代他欺行霸市的人心生忌憚不敢跟他爭,又能讓曾經被欺者豎起大拇指誇讚他,內心裏感激他,甘心情願地讓趙山剛在市場上占大頭,名利兩不誤。


    這種心機尋常人自然看不明白,趙山剛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但蘇淳風卻很清楚,不過,他更清楚自己之所以不會去過多製止趙山剛的這些非法手段,除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不可能完全左右趙山剛的秉性和處事手段之外,更多的則是,蘇淳風打心眼兒裏認可、讚同這種極端化的手段去解決諸多問題。兩世為人的他,前世在充斥著殘酷爭鬥的奇門江湖混到如日中天的巔峰,多少次麵臨生死危機鳳凰涅槃,雖然最終敗在了一場籌謀已久的詭譎圍殺中,含恨而終。但蘇淳風內心深處已然傾向於幹脆利落地解決任何出現的問題,而不是去求助於辦任何事都拖拖拉拉的所謂相關部門,所謂法律,隻要占據了道理,那就放手去做。


    當然,能有這般肆無忌憚的觀念,委實是因為不論前世今生,官方對於奇門江湖,尤其是針對奇門江湖上實力強橫人物的監管,在很大程度上相對寬鬆並且會適度地睜隻眼閉隻眼,使得蘇淳風習慣了快意恩仇!


    但俗話講老來多謹慎,蘇淳風今生從頭來過,各種因緣際會讓渴望平凡生活的他再次踏入奇門江湖,幾次事件後威名赫赫……但他早已沒有了年少輕狂的意氣勃發。


    今生多小翼,牽掛顧慮重重。


    於是,就在眾人紛紛慶幸著趙山剛被警方帶走的原因,與萬通快遞無關,從而開始詳盡地討論接下來的計劃安排時,蘇淳風心思恍惚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躊躇不決。


    他很想幫趙山剛一把。


    但趙山剛犯罪是事實,幫他等於是包庇一個罪犯。不幫他一把的話,蘇淳風良心上過不去。


    而且,他委實沒有信心,自己能幫得上忙。


    這,可是警方辦案!


    會議一結束,事務繁多的蘇成就匆匆迴到辦公室,處理完幾件公司的事情後,他示意褚卓延先迴避一下,然後對坐在沙發上看似神色平靜的蘇淳風說道:“淳風啊,這次山剛被警方帶走,爹知道你很擔心,可這件事我們也沒辦法幫他。說句心裏話,爹和別人不一樣,當山剛被警方帶走的時候,爹最先想到的是,如果他被抓和萬通快遞有關,那麽爹絕不會有絲毫的抱怨,哪怕是萬通快遞垮了,不論能否幫得上忙,咱們也得傾盡全力去幫他一把,做人總得講點兒良心。可問題是,這件事和萬通快遞無關,我們在擔憂的同時,也必須清楚地認識到,他都做了些什麽事。”


    “嗯。”蘇淳風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在是,出售股權融資事項已經達成,最遲這個月中旬,資金就會逐步到位。”蘇成轉過話題,道:“資金充足了,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今年一年之內,萬通快遞就能真正做到通達全國各地,你堂姨的意思是,我們還要拓展航空運輸,爭取在重點城市之間實現全國三日內送達的目標。”


    蘇淳風稍作思忖,道:“這樣的目標計劃挺好,不過此次趙山剛事件,對我們也是一個警醒,步子邁得太快,難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萬通快遞一年半時間,就發展成為了市值近百億的大型企業,速度太快了,如今融資成功,資金方麵沒有了壓力,市場競爭方麵,暫時也沒有能夠威脅到我們的對手,所以我想,是時候緩一緩發展的速度,把結構和服務各方麵調整好,徹查公司之前快速發展中可能留下的隱患,清除幹淨,夯實萬通快遞的根基,才能有更穩健更好的未來發展。”


    “好,資金到位後,我召開高層會議,就此討論出方案來,實施下去。”蘇成點頭認可了蘇淳風的建議。


    ……


    下午三點。


    蘇淳風獨自駕車迴平陽,行至高速公路入口處時,他還是沒能忍住,停下車撥通了肖振的電話:


    “肖總,我認真考慮了一番,這次趙山剛突然被警方帶走,雖然我們都知道,警方肯定已經掌握了部分證據線索,但畢竟還沒有正式定案起訴,所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想懇請你幫忙,抽時間多多關照一下山剛的案子。”


    肖振在電話中稍稍猶豫之後,語氣認真地說道:“淳風,我隻能保證不會讓趙山剛受到不該他承擔的罪責,至於其它方麵,很抱歉,希望你能夠理解。”


    “唔,我明白。”蘇淳風道:“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說去動用各種關係確保他無罪釋放,隻是希望,他能夠得到公正的審判。”


    “我盡力而為。”肖振態度含糊地應下,隨即說道:“電話裏有些事說不清楚,這樣吧,你晚上有時間麽?咱們一起吃頓飯,剛才石先生還說,想要和你私下裏談一些事情呢。”


    蘇淳風略感詫異,道:“不巧,我要迴平陽,現在已經上了高速公路,下次吧。”


    “好的,電話聯係。”


    “嗯,再見。”


    掛了線,蘇淳風有些自責地歎了口氣,駕車駛上高速公路。


    剛才他對肖振說,希望能讓趙山剛得到公正的審判,這句話好似沒有任何問題,但肖振肯定明白蘇淳風話裏的意思,那就是在證據不夠充分的情況下,使得趙山剛可以無罪釋放——而所謂證據不夠充分……這裏麵的說道,可就太深了。


    行駛在半路上,蘇淳風就給錢明打去電話。


    此時,錢明正在平陽市山剛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還不知道趙山剛被警方帶走的事情,不過,中州市警方剛剛從公司裏把譚軍和王青帶走了,錢明急忙給趙山剛打電話,卻沒有打通,還正在擔心趙山剛是不是也出了事,蘇淳風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趙山剛上午在簽約儀式現場,被中州市警方帶走了。”蘇淳風語氣平靜地說道:“你熟悉他們公司的事情,和趙山剛沒有被抓走的心腹商量下對策,他們應該知道怎麽辦。”


    “嗯,可是……”


    “你沒問題吧?”


    “我沒有。”


    “那就好。”蘇淳風稍稍放心,道:“告訴他們,這時候千萬別亂來,無論是走關係還是花錢,必須謹慎。”


    “師父,是因為哪裏的案子出的事?”


    “你們公司,半年前在中州市的案子。”蘇淳風淡淡地說道:“好了,我正在開車,先這樣吧。”


    “哦,好吧。”


    坐在辦公室裏心急如焚的錢明,皺眉十分不解地思忖著,半年前在中州市的那起案件……他雖然不是太清楚,可也知道,那件案子兩個月前,就通過道上的人物們,雙方私下達成了和解,警方那邊據說也已經安排好,會與趙山剛的三名手下入獄住上兩年。


    怎麽現在,趙山剛和譚軍、王青他們,還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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