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


    在距離袁家中醫醫院不遠的飯店吃過晚飯後,蘇淳風沒有和張開達、徐香、王海菲三人一起迴醫院,而是獨自留下來,讓服務員幫忙找了一處小包間,然後給楊波打了個電話,讓他出來喝酒。


    楊波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下來。


    這個春節,楊波過得真是欣慰喜悅與悲苦擔憂並存——年前父親楊遠景突發重疾,差點兒要了命,萬幸在袁家中醫醫院搶救過來,並且日漸好轉,如今已然能夠每天下床自己到外麵溜達幾圈了,進食、活動、交流、休息基本上都沒什麽大礙。不過,院長袁老先生的意思是,暫時不能出院,還需要多觀察幾天,至少得過完元宵節後,才能出院。對此楊波內心裏其實很有些不滿意的,倒不是在乎錢,短短十幾日,他們家已經拿出了四十萬的醫療費……對於楊家來說,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問題是,當前楊遠景的情況,明擺著沒什麽事情了,怎麽還得住院治療?


    所以楊波覺得,肯定是這家醫院想要多賺他們家的錢。


    可楊波再如何不情願,老爺子楊國,還有父親楊遠景,都同意要多住些時日,楊波這個晚輩,自然不能發什麽牢騷。


    而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得一直待在這裏。


    親爹患病住院了,如果說楊波還在上學,當前情況下不用他自己說,長輩們也得把他趕迴學校去上學,可現在是寒假假期,他這個當兒子的,總不能把老爹仍在醫院裏,自己迴去輕輕鬆鬆開心過年吧?


    就在昨天,楊波終於忍不住提出建議,讓父親到一家好的醫院做個全麵的檢查,這家中醫醫院的大夫雖然醫術高超,可什麽先進的醫療設備都沒有……


    楊國和楊遠景,當然知道楊波的那點兒小心思。


    他們也知道,已然都迴了山城市的諸多家屬們,現在也都對袁家中醫醫院有了不滿的情緒。明擺著楊遠景現在已經是一個好端端的人了,就算是還需要後期的療養防範複發,那也完全可以從這裏拿了藥迴家慢慢調養,幹嘛非得住在這裏?雖然楊家有錢,可再如何有錢的人,也不能傻乎乎地當冤大頭吧?


    對於這些,楊國和楊遠景卻不知道怎麽去向家裏人解釋。他們爺倆心知肚明,導致楊遠景這次差點兒丟了性命的突發疾病,是怎麽來的。


    所以昨天晚上,在沒什麽外人的情況下,楊國和楊遠景父子倆猶豫再三後,終於還是決定,把實情講述給了楊波聽——你父親的病,是被人用術法所害,雖然現在體內術法之害已經被解除了,可還是需要每日由袁家中醫醫院的院長,或者袁賜辛先生,以針灸施術的療法,固本培元,將內傷徹底根治。除此之外,在家裏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之前,楊遠景還不能迴山城市,隻有住在袁家中醫醫院裏,才能確保他的人身安全,否則的話,就有可能再次遭受術士施術法加害,而下一次,那可惡的術士,絕不會再給楊遠景趕赴到天府市袁家中醫醫院搶救的時間,而是會一擊斃命。


    楊波聽到爺爺和父親的這番話,腦袋都差點兒炸開——開什麽國際玩笑?這社會什麽時候變成仙俠玄幻世界了?


    術士?


    術法害人?


    若非對他說出這番話的,是自己的親爹親爺爺,楊波真想立馬大爆發把兩位長輩狠狠地訓斥一頓。但很快,他就意識到爺爺和父親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能夠以絕對優異的成績考上最高學府京大,從又是在豪富之家長大,如今已然是一名大三學生的楊波,智商絕對沒有問題甚至應該說還要優於尋常人。


    他壓下心頭的震驚和荒謬感,詢問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後,就開始害怕。


    怎麽辦?


    麵對那種能夠製造出超自然能力的術士和術法,常人根本無法去應對去防範,就連報警都不能,因為警察不會相信這些,反而會把報案者當成白癡,甚至反過來批評報案者是在故意擾亂妨害公安機關的正常工作秩序。


    抽著煙狠狠喝下一口白酒的楊波,耷拉著腦袋翻著眼皮瞅著蘇淳風,苦笑道:“淳風,我說的這些,你信嗎?”


    “信。”蘇淳風點點頭。


    “操,別扯淡了……”楊波揮揮夾著煙的手,道:“哥們兒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蘇淳風微笑道:“我知道是真的,因為我親眼看著袁老先生和袁賜辛大夫,救治你父親的過程。”


    “嗯?”楊波怔了下,道:“有什麽不同?”


    “大不同,不可思議。他們用到了符籙,使用針療和灸療時,也與我們日常見識過的方法不同。”蘇淳風端起酒杯喝下一口,神色間略顯仍舊難以置信的表情,道:“一邊紮針,一邊吟誦術咒,一邊灸療,一邊燒符籙,而且符籙是詭異地突然起火。咱們是成年人了,京大的高材生,再怎麽眼力不濟,也不至於在數十次上百次的符籙異常燃燒時,仍舊被尋常的把戲給蒙蔽了雙眼,何況當時我就在旁邊站立著,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而且你是沒見到,搶救治療的中期,數百枚紮在你父親身體上的銀針,所紮的地方,全都開始往外浸出黑色的粘稠液體……簡直超越任何人的想象力,你說說,這種詭異的非常情況,除了神秘的術法,怎麽解釋?”


    楊波也聽得後背發涼,道:“這麽嚴重?”


    “可不是嘛,要不然你以為我會輕易相信?”蘇淳風撇撇嘴,旋即像是不想再迴憶那種恐怖場麵似的,擺了擺手,端起酒杯與楊波走了一個,然後岔開話題說道:“哎對了,你爸他,是怎麽招惹上那麽厲害又神秘的術士的?”


    “唉,提起來就生氣,他媽-的!”楊波忿忿地罵了一句之後,才說道:“在山城市臨山區,我們家可不是那種隨便誰就能來欺負的主兒,當然,也不是說我們家的人有多麽兇,多麽霸道,多麽有權勢……我爺爺原本就是個普通的護林員,我父親年輕時因為家裏經濟條件差,反正就是有種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吧,他開始在社會上闖蕩,做生意膽子很大,從一個小的包工頭開始幹,然後從縣裏,嗯,以前我們臨山區是縣,我爸幹建築、裝修,然後越做越大,後來搞了一家建築公司,又弄了一家裝修公司,其實規模都不大,因為我爸本來就不是那種膽子大的人,而且還很小氣,錢賺到手裏就生怕賠進去,所以他從做小包工頭賺錢開始,掙了錢隻會拿出少部分去投資到繼續賺錢的生意當中,其它的錢都買房、買地,蓋房。前幾年,他幹脆把兩家經營得都不錯的公司全部給轉手賣了出去,因為他生怕哪一天做不好就會賠錢。”


    蘇淳風聽得有些發愣,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人。


    “現在我爸基本上什麽生意都不會去投資,他和我媽在家裏就是做房東,隻收房租賺錢。”楊波似乎說到這裏時,心情好了許多,臉上掛著愉悅欣慰的笑容,道:“將近兩百套的門市房,三十多套小區居住樓房,每年收房租就能收不到兩千萬!我爸說,這錢賺得穩當,旱澇保收。”


    蘇淳風不得不猛點頭同意,好嘛……


    不過,蘇淳風心裏卻在欽佩羨慕的同時,也清楚當年的楊遠景,做生意絕對賺了不少錢,而且那兩家公司的規模也不會太小,不然的話,楊遠景斷然積攢不下來這麽多的個人房產,好家夥,全都是房子,門市房啊——當然,十幾年前做生意錢好賺,房子和地的價格卻相對便宜得多。


    “本來,我爸覺得這樣當房東出租房子是最穩妥的生活,這幾年來,事實也確實如此,我們家不用承擔任何的風險,錢也不少掙啊。”楊波再次喝下一大口酒,一邊給自己滿上,一邊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可是萬萬沒想到,就是這些安全的房子,給招來了這麽大的禍事!”


    原來,山城市富遠集團準備開發臨山區富民大街沿線兩側,並且已經在政府部門那邊通過了幾項重要的審批手續,隻是需要由富遠集團與當地的住戶和房主們談妥賠償協議,然後就可以動工建設了。


    這,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工程項目。


    很顯然,投資巨大,時間長,利益……也非常之大。


    從去年春天開始,富遠集團就與富民大街兩側的小區業主、村戶、居委會之類,洽談各種拆遷補償的方案,也基本上沒有出什麽大的問題。在新世紀初期,還很少有卡住開發商非得要多少多少過分條件的釘子戶,無非是賠償相同麵積的樓房,不願意要房子按照市場價位每平米補多少錢,再給出點兒搬遷、裝修之類的費用。偶爾有住戶要求高的,私下裏多給點兒,過分要求的……就各種威脅、恐嚇甚至直接動手揍人——財大氣粗手眼通天的富遠集團,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事情。


    最後,富遠集團才找到楊遠景這個大戶,開始了談判協商。


    因為富遠集團也知道,像楊遠景這樣的大戶,肯定是最難啃下的一塊骨頭,因為楊遠景既然有錢,有資產,再如何不濟,在當地也絕對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勢力,所以他們才會選擇在最後,與楊遠景進行談判協商。


    本性膽小的楊遠景,聽說過幾起富遠集團對一些要求條件過高的戶主,使用過暴力恐嚇等手段,所以楊遠景為了避免給自己惹麻煩,也給自己的家人惹下麻煩,在協商談判中,並沒有提出過高的要求。他的條件很簡單,我的那些房子都是門市房,所以你們富遠集團的開發項目完成後,不用非得配給我等量的門市房,隻要麵積相同就可以,然後再賠償你們開發建設這兩年,給我造成的房租損失。


    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沒有多占多要,甚至還算是要少了。


    但畢竟,基數太大,涉及到的利益資金,太高了。


    在富遠集團的開發建設項目初期計劃和構想中,其利潤不僅僅是搞地產開發,而且是後期商業樓盤及商業城的房租租賃經營,如果一下子把門市房補償給了楊遠景,對於富遠集團來講,損失的利益就太大了。


    所以,富遠集團在洽談中,提出將來開發建設完成後,門市房屋的價值會翻幾倍,所以不能依照同等平米數量賠償給楊遠景,最多給予五分之一。


    楊遠景當然不會同意,不過,因為不想惹禍上身,所以他提出,幹脆一刀切,以當前的市場價格,翻三倍一次性買走他楊遠景的所有房子,然後補償他兩年的房租收入。


    這,也合情合理。


    對於富遠集團來說,這明擺著賺大了。


    可是,當這筆巨額的賠償資金一算出來,富遠集團的負責人虞申和橫嶺門門主付金良私下一商量,發現這其中能迅速賺到手的利潤,實在是太龐大了,值得他們去不講道理一次,明搶豪奪,也在所不惜。而且幾次談判協商的過程中,他們很清楚地發現,楊遠景膽子很小,胃口不大,似乎很害怕惹禍上身。


    所以,在接下來的談判中,虞申親自出麵,很明確,很強硬地地開出了一口價,一個億!


    楊遠景這個老實人聽了之後,當場就被激發出了那種老實騾子踢死人的血性暴脾氣,開什麽玩笑?一個億?他媽-的連老子這些房子當前的市場價都不夠,更不要說其它各方麵的補償費用了,你們富遠集團這他媽不是明搶訛人嘛。


    楊遠景堅決不同意。


    富遠集團偏偏還就是一口價,其它的也不談了——態度很明確,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楊遠景本性膽小老實,可老實人的脾性多半都很倔,而且他又是個對於資產很吝嗇小氣的人物,不然也不會一點點積累買房購地,積攢置辦下了如此龐大的一筆產業。所以他在這一點上,也絕不肯讓步,並開價五個億,少一分錢都不行。


    五個億,比最初楊遠景提出的條件,大抵還多出了兩千多萬。


    要麽,就賠償我等同麵積的門市房和房租損失。


    談判陷入僵局。


    接下來,楊遠景很快就受到了富遠集團方麵派人給予的口頭警告和威脅。


    而反了倔脾氣的楊遠景,也怒氣衝衝地表現出了極為強硬的姿態:“你個龜兒子,嚇唬老子呐?咱們山城人,曆史以來出過幾個孬種?誰還沒點兒血性啦?老子豁出去拿兩千萬往外砸,就是一條過江龍來了,老子也得給你砸趴下!真當老子好惹啦?你們說,來文的還是武的吧,老子奉陪到底!”


    再然後,楊遠景就接到了最直接而有力的威脅:“楊遠景,你要麽同意,要麽,就準備得病去死吧,沒人能保得了你!”


    與此同時,楊遠景還聽到了一些富遠集團故意放出來的風聲——富遠集團請來了神秘的術士,會用術法將楊遠景全家都殺死……


    再然後……


    就到了現在。


    蘇淳風完全相信了楊波的話,因為這與袁尊調查到的情況,相差無幾。而且楊波今天酒後發牢騷,不至於去跟他說什麽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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