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彌漫……


    濃鬱程度讓距離或遠或近的術士們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仿若整片天空都被這濃重的殺機所籠罩,下一刻就有可能被壓垮崩塌。


    白行庸一步踏出。


    雖然從剛才那邊的對話中,可以聽出來那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猶若乞丐,但氣勢浩然磅礴的老者,是一位罕見的世間仙人,根本不是尋常術士所能對付得了,畢竟術法修為高低,境界越往上,每一層之間相隔差距越大,到了煉氣境再往上更是天譴鴻溝般難以逾越,而成就地仙之實的返璞境,與煉氣境術士相比,簡直就等同於大象站在了螞蟻的麵前。可白行庸心性所在,仍無所畏懼!


    這個江湖,需要的是道義,是公理!


    白寅一把將兒子拉住:“站住,不許過去……”


    “父親!”


    白寅把兒子往身後一扯,自己大步往前走去,冷哼著扔下一句話:“你過去,能有什麽用?”


    白行庸怔住。


    半山腰處。


    謝成飛神情愕然,雖然不知道天地異象剛剛趨於平穩的山腳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從而殺機濃鬱,但從剛才父親和爺爺的驚歎中,他也知道了之前那一抹灰虹貫空而來,是一位世間仙人降臨,此刻殺機頓顯……


    蘇淳風有無危險?


    “你們待在原地別動!”老爺子謝震東留下一句話,健步如飛下山。


    公路上。


    白色的法拉利超跑剛剛停下,車門打開,從副駕位置下來的那位滿頭銀發,身材矮瘦略顯駝背的老太太走到路邊,雙眸明亮如星辰,突然間矮瘦的身軀挺直,渾身氣機迸發,一時間竟令人有了種高山仰止的絕世風采,磅礴強勢的氣息排山倒海般洶湧撲向遠處山腳下——不是為了去震懾誰,隻是要讓那些在場的高人們知道,她曹素,來了!不論那邊湧動的濃鬱殺機是誰所發出,因為什麽,都得要讓她曹素知道。


    殺人前,也得讓她曹素點頭。


    因為,這件事和她的徒弟有關係。


    山腳巨石下,雖然有奇門江湖第一人的縱仙歌橫身在前,開口斥責,坐在樹幹上的蘇淳風也很清楚鎖江龍此時驟然迅疾趕至,委實是好心好意為他好,但蘇淳風神色間卻無絲毫忌憚和懼怕,也沒有想要拚命時的決絕和瘋狂。


    他朝著縱仙歌抱以感激一笑,繼而視線看向負手而立於巨石之上的老乞丐,緩緩起身,目光中寒芒暴漲,道:“老賊,我蘇淳風自認與縱前輩,與謝家老爺子,與白宗主,遠處公路上的那位曹老太太相鬥,都無一絲勝算,但偏偏敢於同你這老東西一較高下,賭氣報複也好,年輕氣盛也罷……”


    “蘇淳風!”縱仙歌皺眉打斷蘇淳風的話,聲色俱厲。


    白寅輕歎口氣,道:“淳風,既然泰國的三名降頭師已死,何必再把過錯遷怒他人?罷了吧?”


    狂奔下山的謝震東感慨萬千,道:“蘇家小子,聽人勸吃飽飯嘛,走吧。”


    遠處公路上。


    曹素難得地麵露出一絲讚賞笑意,隔空傳音給所有在場的江湖高人,包括那位世間仙人,霸氣四溢地說道:“多管閑事,恐怕心裏都覺得蘇家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可僅是這份膽識,這份勇氣,就比你們都要強得多……何必在這裏做那虛偽的老好人?蘇家小子今日就算罷了,這位世間仙人豈能善罷甘休?”


    謝震東愕然,繼而哈哈大笑。


    白寅苦笑搖頭。


    縱仙歌扭頭,目光如電向東,兩股磅礴意念力在空中對撞,繼而迅疾分開——不分伯仲,曹素境界低於縱仙歌一層,看似鴻溝天塹,但曹素實力雄渾氣勢巍峨如山嶽,果然不愧是醒神之下無敵手!


    “蘇淳風,你又何必尋死?”老乞丐負手望天,輕輕歎息,似天人有憐憫。


    “老賊,我尋的就是要你死!”蘇淳風冷哼一聲,突然間從穩穩站立的姿勢,驟然雙腳用力,身體前衝,向巨石!


    縱仙歌出手如電,但在阻攔住蘇淳風的那一刻,收手!


    不攔了!


    因為曹素的態度。


    也因為,縱仙歌很想知道,這個向來謹小慎微,頗有城府且聰慧過人的年輕俊傑,到底是有何等強絕之能的自信,竟然敢如此可以說是愚蠢地屢次挑釁世間仙人——再一再二是衝動,再三再四……又是何故?


    在場者無不將目光鎖定如獵豹般撲向巨石的蘇淳風。


    瞠目結舌。


    這小子,真要對那位世間仙人動粗?!


    瘋了啊!


    負手而立於巨石上,仰頭望天的世間仙人胡四,看都未看疾衝而來,蹬石敏捷而上的蘇淳風,隻是伸出左手向側旁一揮,便有狂風驟起與指間,肉眼可及的風旋疾速撞向蹬石而上的蘇淳風,讓原本就是借速度登石卻隻到一半的蘇淳風,身形踉蹌不穩向下摔去,然而蘇淳風在極為陡峭的巨石上好像側身欲躲避,故而斜向摔倒,看似驚險無比馬上就要從巨石上滾落而下,偏又堪堪避過了風旋的中心點,繼而單手撐石,身形搖擺,雙腳用力一蹬,整個人便猛然騰空而起,猶若鷂子扶搖直上,雙手又一按巨石邊沿,翻身而上。


    眾人未爆出驚唿聲,卻都微微張口,麵露擔憂和驚訝。


    蘇淳風,上去了!


    老乞丐仍舊抬頭望天,不去看蘇淳風一眼,單手揮動,指間生出三道肉眼可及的氣旋,瞬間脫手變化至丈餘高度,直撲蘇淳風。


    蘇淳風脖頸間項鏈騰空而起,五彩華光閃爍,垂落流蘇護住周身。


    三道氣旋如出海蛟龍扶搖擺動,瞬間衝過去,緊緊捆縛住了五彩流蘇環繞下的蘇淳風。


    身處夢幻般多彩華光的護佑之中,也似那謫仙降世的蘇淳風艱難抬步前行,僅是抬起右腿向前邁出一尺距離,便猶若身負千鈞重物般艱難至極。


    然後他默念術咒心決,中天秘術之五行誅魔刃先出,砍伐氣旋,詭術之屠龍手隱藏於中天秘術之中——卻見蘇淳風右手從五彩流蘇形成的護體帷幕中緩緩艱難探出,一爪便抓住了其中一道氣旋,渾身氣機迸發,洶湧本元順右手而出,竟是一爪便將那道如龍氣旋撕扯得不受控製般撞向另一道氣旋,又絲毫沒有停滯地連帶著兩道氣旋撞向另一道被五行誅魔刃劈砍的氣旋。


    轟隆!


    一聲悶響。


    三道氣旋掙紮著粉碎消散。


    巨石下。


    縱仙歌揮手施術,磅礴氣機導引天地靈氣與巨石四周方圓五十米之內結成術陣,盡可能將雙方鬥法的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內,不至於引動天地異象——雖然,縱仙歌沒有把握能擋得住世間仙人施術時迸發而出堪比天地之威的能量,但,總要試上一試,此時天色微亮,若是被尋常人看到這邊的異常,可不大好。


    而且,胡老先生明顯控製穩住了周邊五行磁場,縱然雙方施術引動,五行磁場有紊亂跡象,但還不至於急劇失控。


    以世間仙人之姿,也不至於去以大神通對敵蘇淳風吧?


    老乞丐終於不再抬頭望天,目光平靜看向蘇淳風,語氣淡然地說道:“蘇淳風,果然一力求死,我便讓你傾盡全力……”


    “老賊,你奈我何?”蘇淳風臉部表情開始猙獰。


    但雖然屠龍手殺盡三龍,蘇淳風卻仍舊舉步維艱。


    老乞丐溫和一笑,伸出的手再次負於身後,驟然間渾身氣象萬千,襤褸衣衫鼓蕩,如仙人臨山巔,傲然道:“能進我三步之內,你便進煉氣中期!”


    原本已然微微泛亮的天空驟然陷入了漆黑之中。


    仿若晨空崩塌。


    被五彩流光環繞的蘇淳風雙膝一彎,差點兒跪倒在地,喉頭湧動,嘴角滲出一縷鮮紅血絲,後背微駝,好似被壓上了一座大山。他艱難抬頭,目光直視那氣象萬丈的老乞丐,舉步,前邁,獰笑開口:“你那一語成讖,出口啊!”


    胡四皺眉,眸子中閃出一抹詫異。


    蘇淳風艱難地再次邁出一步。


    胡四雙目眯縫起來。


    “似如一,是為無,在之地,成……”蘇淳風口吟術咒,上方被磅礴幾不可抗拒的術法之力壓製得幾乎貼到頭皮的項鏈驟然拔高兩尺,五彩華光暴漲,蘇淳風佝僂著的身軀緩緩挺直,右手掐決前指,左手掐決端在腹前,一大步邁出!


    距胡四三步開外。


    蘇淳風抬步再進!


    便要逼得你世間仙人顯神通,又能如何?


    敢否?


    胡四氣勢晃動,他雙眉緊皺,左手伸出平舉,掌心向下一按,開口輕聲喝斥:“小子不敬,跪!”


    蘇淳風再難抗拒,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項鏈直墜落地,華光盡斂,蘇淳風抬頭神情猙獰無比,七竅滲血,咬牙怒道:“老賊,奈何我?”言罷,他雙手撐地,掙紮著就要起身。


    老乞丐眸子中閃過一抹慌亂。


    蘇淳風真要尋死!


    胡四不過是想以世間仙人之姿,磅礴無匹之力,強壓蘇淳風令其屈服——換做這世間術士,哪怕是巨石下的縱仙歌,也得屈從與他這位世間仙人啊——胡四根本沒想要去一語成讖殺蘇淳風,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害怕……


    他修長生望永生,到如今時時逆天道!


    倘若一語成讖殺術士,而且是殺一位心境強悍入醒神,術法修為進煉氣的術士,得耗去多少精氣神,會否讓天地感應,引來劇變?


    萬一殺完蘇淳風,天譴恰降臨,怎去應對?


    但事已至此!


    胡四別無他法,不殺蘇淳風,蘇淳風便要殺他!


    世間仙人竟然被蘇淳風逼到了別無他法,不得不殺的地步……胡四輕歎口氣,左手輕輕壓在了掙紮起身的蘇淳風頭頂上,神情悲憫語氣淡然地說道:“蘇淳風,你年紀輕輕驚才絕豔,殊不知上蒼常妒人傑,今日此刻,你命當絕!”


    低頭七竅出血的蘇淳風猙獰一笑,身軀驟然挺起,卻在重重天威壓製下,不得已佝僂腰身,右腳抬起踢在了老乞丐的左小腿上。


    老乞丐左腿受力腳向後彎,不由自主單膝跪地!


    心神大亂!


    蘇淳風一手摁住了老乞丐的頭頂。


    我撫仙人頂!


    仙人也得跪!


    世間仙人,跪在了蘇淳風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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