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房間,沸騰的火鍋,嫋嫋的香氣。


    沉默的兩人。


    氣氛有些壓抑,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讓人心裏很堵,想要大聲的喊一嗓子發泄下,卻又喊不出來。


    蘇淳風起身推開房門,看到正好有服務員經過,就要了一個小扁瓶二兩裝的牛欄山二鍋頭,五十六度的那種。很快服務員把酒送了過來,蘇淳風把玻璃水杯騰出,倒入酒香濃烈的二鍋頭,然後重重地喝下去一口,隻覺烈酒入喉,辛辣爽利如刀鋒劃過,留下綿綿酒香不散,酒意與酒香齊齊衝上頭顱,讓人心神為之一震,壓抑感好似在這一刻都被濃烈的酒意酒香驅走了一般。


    他讓自己臉上堆積出如常的微笑,牽強解釋道:“海菲,這種事其實……嗯,其實很少會發生。”


    “我害怕。”王海菲低著頭小聲道,雙肩不自主地微微顫抖。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難免,難免。”蘇淳風小聲寬慰著,他其實很早就想過萬一有這麽一天,自己該怎麽麵對王海菲,繼續編造謊言隱瞞下去,還是明確地告訴她?——答案是,他不知道。但今晚上王海菲說出那番話之後,蘇淳風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欺騙王海菲了,至少,得告訴她一小部分事情的真相。或許他這次繼續撒謊,王海菲還會選擇相信他,但必然會在王海菲的心中埋下一根鋒利的,讓她每每想起都會害怕,都會疼痛,都會恍惚無助的刺。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早些告訴她一些真相,雖然會讓她在這一刻感到無比的驚恐,但總會慢慢地放下,而且兩人之間不至於失去信任,不會種下一根慢慢滋生成長的毒刺。更何況,有些事情讓她知道了,在以後的生活中,她也會多一份小心謹慎。


    王海菲神色驚恐地抬頭看向蘇淳風,猶若看著一個陌生人:“你不害怕?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懊悔,愧疚的感覺嗎?”


    “嗯……有吧?”


    “可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王海菲讓自己的語氣和表情盡量保持平靜,但她的眼角已經流出了淚水。


    蘇淳風又喝下一口酒,從兜裏摸出煙來點上一顆,輕輕噴吐著煙霧。沒有煙癮的他,平時在和女生一起吃飯或者閑聊時,從來不會抽煙,心境修為極高的他,也極少會出現如此心緒緊張略顯失措的感覺,然而麵對著此時的王海菲,他的心裏很糾結,很忐忑——不僅僅是因為對王海菲的愛,還有王海菲的性情,讓他愧疚,擔憂,心疼。


    或許,這就是愛情。


    這就是兒女情長。


    蘇淳風覺得哪怕是自己有朝一日邁入歸真,觸摸到了天人境,在這種情況下,也難以避免地會為難,會糾結,會心疼,會在意。


    人非聖賢。


    聖人無情,人有情。


    “海菲,這個世界上總會發生一些讓人很無奈,迫不得已的事情。”蘇淳風斟酌著用詞和說話的方式,小翼地說道:“如果,如果他們有什麽事情衝我來,你知道我這個人平時很好說話的,什麽事情都可以談,很多時候也不介意吃點兒虧的。但他們奔著你,還有麗飛去了,用你和麗飛的安全來威脅我,還傷害到了你們,這讓我無法容忍,不得不斬斷將來還有可能繼續對你們的安全帶來威脅的隱患。”


    王海菲咬了咬嘴唇:“可是你殺人了,手上沾了鮮血,我,我很害怕,我覺得突然間好像不認識你了。”


    “我手上沒沾血。”


    “嗯?”


    蘇淳風刻意地想要玩點兒文字遊戲打個擦邊球,來緩解下這種對於王海菲來說太過沉重、太過恐怖到無法接受的心理壓力和對話,他微笑著說道:“那,你知道我是個神棍,會術法,如你剛才用大偵探的天賦智慧猜測判斷出來的那般,他們也是神棍,也會術法。我們這類人,相互之間有什麽衝突時,會用術法相鬥。”


    “那,那麽……”王海菲的心緒果然被好奇分離出一部分,極為緊張和忐忑地問道:“不會留下什麽,作案的痕跡嗎?”


    蘇淳風搖搖頭。


    王海菲強調道:“我是說,不會被警察查到?不會被警察掌握證據?”


    “可以這麽說吧。”蘇淳風夾了一筷子已經煮得有些老了的羊肉,塞進嘴裏邊吃邊故作隨意地說道:“至少,即便是警察掌握到了許多人證物證,但傷情鑒定方麵,沒有辦法用科學的,可以讓人信服,可以入檔案,可以送上法庭的證據,來解釋和定罪。當然,我的意思是指大多數情況下,並不代表一個術士,哦不,應該說是一個神棍,可以倚仗著術法就能夠為所欲為。”


    “但這次,警察找你了……”


    “不怕,我沒犯法。”


    “殺人不是犯法?”


    “江湖事,江湖了。”蘇淳風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看著王海菲,柔聲道:“海菲,我最喜歡,最愛,也是最欽佩你的一點,就是你的好奇心從來不會太大,你有足夠的自製力去控製自己,不去打聽那些不該自己知道的事情。你別誤會,我沒有絲毫因為今天的話而警告你和批評你的意思,隻是不想再瞞著你,想告訴你一些事。”


    王海菲搖搖頭,道:“你越說,我越害怕,因為,因為我不知道,或許哪一天你就會成為,成為你們那個所謂的江湖裏,被殺的人。”


    “哪兒有那麽多殺人的事情?”蘇淳風笑著寬慰道:“放心吧。”


    “可是……”


    “萬一?”蘇淳風聳聳肩,依舊故作輕鬆地說道:“那隻能認倒黴了,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有發生車禍的人,每天都會有突發疾病死亡的人,每天會有許多許多意外的事件發生,難道我們就要生活在杞人憂天的無謂恐慌中?”


    王海菲雙眼淚汪汪地嘟起嘴,氣道:“可你比正常人,多了一份危險的幾率。”


    “世界上高危的工種也有很多,難道這些工作就應該空置下來?”


    “你這是狡辯,這是不講理。”


    “我實事求是!”


    “哼!”王海菲原本就不是那種能言善辯的人,氣鼓鼓地不再和蘇淳風辯駁,但心情已然從剛才的沉重中恢複了許多,大口大口地吃了些菜食之後,才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道:“如果警察真把你抓起來審問的話,也,也沒事?”


    蘇淳風愕然道:“你不會出賣我吧?”


    “去!”王海菲輕咬朱唇,白了他一眼,說道:“我要是有把槍,現在就為民除害,把你給槍斃掉。”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什麽什麽什麽死,做鬼也風流?”


    “討厭!”王海菲忽而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道:“他們,他們是因為想要奪走我和麗飛佩戴的項墜,才這麽做的嗎?”


    蘇淳風點頭道:“是啊,還想拿你們的性命來威脅我,逼迫我給他們更多的這類寶貝。你也聽麗飛提及過,她的學姐當初想要用價值數十萬的項鏈來換取那枚項墜的,哦對了,你可千萬別告訴麗飛,她的那位學姐其實也是一位術士,嗯,一個女神棍,年紀大了就是老巫婆,所以識貨。”


    王海菲啐道:“德行,有你這麽說女生的嗎?真是的!那,那我以後可不敢佩戴你送的項墜了。”


    “這兩枚項墜材質特殊,極為珍貴,我也不打算再給你們倆佩戴了。”蘇淳風撓撓頭,道:“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迴頭我重新做倆能辟邪驅鬼的普通物件,給你們當護身符就好。”


    “是什麽材質會那麽珍貴啊?”


    “妖精的骨頭……”


    “啊?”


    “逗你玩兒呢,其實是一種特殊的石頭,害怕了?”


    “真討厭,幹嘛要說是什麽妖精的骨頭啊,聽著就讓人惡心!”


    ……


    ……


    蘇淳風知道這種事情,王海菲不可能被自己那番刻意的花言巧語,給哄騙得徹底放開心理上的壓力和心結,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情,尋常人,尤其是一個老實巴交心性善良的女孩子,短時間內怎麽可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個殺人犯?而且,還是一次性殺了兩個人,又偏偏風輕雲淡仿若無事,事實上很可能真就沒事,可以高高在上地不受法律的約束製裁,逍遙法外。


    在現實的生活中,這種人不會讓人欽佩,隻會是讓人感到恐懼的惡魔。


    但讓蘇淳風感慨幸運的是,王海菲心性如此,愛情又往往會左右一個人正常的理智,而且蘇淳風這次又是為了她的安全,被逼無奈之下才做的事情。


    他這個人,其實各方麵都挺好的。


    怎麽可能是惡人呢?


    所以吃過這頓飯之後,王海菲原本心中的糾結、擔憂、困惑,全都解開,心情自然好了許多,雖然,蘇淳風殺人的事實,還是讓她想起來就頗為不適,但這似乎已經沒有最初那麽得令人恐怖、令人陌生,令人心裏沉甸甸得壓抑了。


    況且,被殺的那倆,也不是正常人,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挽著蘇淳風的胳膊,臉上掛著淡淡的滿足笑意,從飯店裏走了出來,心中忽而生出了一個任何女孩子都會有的虛榮念頭:“似乎有這樣一個神秘的,強大的男朋友,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秘密?他,他可是很厲害的,誰也別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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