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


    王啟民到了南疆省最南端的臨邊市。


    兩年多的時間裏,他幾乎走遍了半個國家的山山水水,就像是古時候那些隱居的大師們,閑來無事總要雲遊四海般,一邊陶冶著情操舒緩心境開闊眼界,在增強自身心境修為的同時,一邊恰待著機緣的出現——在奇門術士看來,收徒固然不難,但想要收到一名資質絕佳的徒弟,全靠機緣,而不是一味地地毯式尋找。


    在這段長期的好似漫無目標自由自在的旅途中,王啟民遇到過很多適合修行術法的少年,也遇到過資質堪稱絕佳的天才少年,但要麽是已然被人收做徒弟,要麽是家庭條件環境的影響,不適合做一名術士……


    那一日清晨,王啟民於臨邊市市郊,登上了一座小山,觀旭日東升,群山峰巒疊嶂,雲霞繚繞。


    正自心境開闊時,忽感到一陣細微的術法波動傳來。


    他立刻凝眉細察。


    然後就看到了下方數十米開外,一個黑黑瘦瘦的少年郎,正驚惶失措地從山間蜿蜒的石徑上跑了過來,神色間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從王啟民身邊跑過去的時候,少年還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他,但沒有停下來,就向山的另一邊跑去。


    而王啟民,卻立刻對這名少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修行術法的一棵好苗子啊,擁有著絕佳的天賦資質。


    但少年的身上,明顯帶有術法的氣息。


    當時王啟民還略有些遺憾地想著,看來這少年已然有了師承,正在修行術法的初期階段。


    搶奪他人愛徒這種事,王啟民做不出來。


    然而就在他不想再去關注這個資質絕佳的少年時,卻看到那正在從山的另一側石徑向下倉惶奔逃的少年一頭栽倒在地,連滾了幾個台階後,萬幸被石徑轉彎處一叢灌木阻擋,從而避免了滾落下去粉身碎骨的悲慘下場。


    但見那掙紮著起身的少年隨即又痛苦萬分地蜷縮在地,雙目圓睜充滿痛苦和絕望地望向了快步走來的王啟民。


    那一刻,王啟民察覺到了清晰無比充滿殺機的術法氣息波動,正在瘋狂地湧向少年。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王啟民當即施術強行打斷了那股帶有殺傷性的術法波動,並趕赴到少年身邊把他攙扶起來,仔細觀察。然後,王啟民發現少年體內被人下了術咒印記。而這種術咒印記已然被術法激活,從而給少年帶來了極大痛苦。


    發現術咒印記時,王啟民心裏是有所猶豫和驚訝的。


    他想不明白是什麽術士舍得在這樣一個資質絕佳的少年身上下了術咒印記,難道是為了“不為我用就寧可毀掉”嗎?


    這未免太殘忍了。


    同時,王啟民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插手此事,就必然會惹來麻煩。


    隻是在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裏,他做出了決定——救下這個孩子,把他帶走——這是一個天賦資質絕佳的少年,如果被人害掉實在是太可惜了。而且王啟民自信,以自己的的修為和詭術的絕妙,完全可以處理麻煩的。


    所謂的處理,一是祛除少年體內的術咒印記,二就是……殺!


    就在他迅速施術壓製住少年體內活躍的術咒印記時,他隨即就感應到了殺氣四溢的術法攻擊波動迅速襲來。


    王啟民毫不猶豫地施術反擊。


    但他沒想到對手下手極為狠毒,根本沒有絲毫試探和談的意思。所以在第一波次的交鋒後,王啟民毫不猶豫地下了殺手,將那名緊跟而來應該就在山後石徑上的術士擊殺——不過是一個修為固氣中期的術士,竟敢如此囂張無懼,簡直是不知死活。


    王啟民在冷漠不屑之時,雖然對己身術法修為頗有自信,卻也沒有過多地盲目樂觀。他帶著惶惶不安的少年刁平,迅速下山乘車離開了臨邊市。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和刁平被人追蹤上了。


    而且很顯然,追蹤者考慮到了他的術法修為,知道他肯定能夠祛除掉刁平體內的術咒印記,所以根本沒有給予他充分的安定時間,一路緊跟著追殺,讓王啟民每每抵達一處,都別想安安生生超過三天時間。


    幾個月之內,王啟民領著刁平輾轉全國各地,直到所帶的錢財幾乎耗盡,曆經數次鬥法之戰,才無奈地選擇迴平陽市老家,找人幫忙。


    也幸虧有龔虎出手幫助,布陣盡可能地掩蓋氣息,並迷惑對手,從而讓他有足夠安定的時間,去祛除刁平體內的術咒印記。


    在這段充滿了兇險危機的旅途中,王啟民從少年刁平的口中,了解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陰暗內幕——刁平並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麽門派,也不知道那些人叫什麽,他隻知道,五年前上小學四年級的他,被人找上門要帶他走,並給他父母一筆相當可觀的費用,但父母堅決不從並帶著他離開山村的老家,到城市裏東躲西藏地過日子。


    從小就經常能看到邪孽異物,遇到過許多離奇事件的刁平,由此開始見識到了神秘恐怖的術法,那些術士以術法威逼脅迫加害他的父母,讓他們受盡折磨痛苦,最終不屈不甘地淒慘死去,就連刁平的妹妹也死在了術法的迫害中。


    當時年幼的刁平並不知道那是術法,但他能清晰感應到每一次加害其父母和妹妹的那些恐怖的術法能量波動。


    兩年前,親人死亡後,刁平被人強行擄走。


    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他飽受痛苦的折磨,那些人每天都會在他身上下符籙,把他帶到一個恐怖的布滿符籙布下術陣的狹小房屋內,對他施術做法,讓他每每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和精神都被抽幹了一般。


    據此王啟民判斷——那個神秘的頗有規模的門派,不是為了把資質絕佳的刁平收為徒弟,而是要用一種類似於“竊壽術”的術法,利用刁平的資質和天賦,去增強其他術士修為的資質,提高他們在修行過程中的效率。


    很殘忍,很卑劣的一種手段。


    此乃奇門江湖之大忌。


    ……


    聽完王啟民的講述,龔虎不禁怒氣大發,稀稀落落的幾根胡須都要翹起來似的,煙袋在煙灰缸上敲得鐺鐺直響。


    他怒道:“老子要滅了這幫畜生!”


    “龔虎。”王啟民長歎口氣,道:“你冷靜些吧,這種術法你知道,必須要選擇資質絕佳的天才少年,才能夠有效。而此類少年本就少見,再者縱然是有,也多在年少時期就被奇門中人發現收為徒弟。所以伏地門的人,即便是再如何卑劣,恐怕也沒有為禍多少人,也許平娃是唯一的一個。”


    “那也不能任由伏地門這幫人渣混賬活下去。”龔虎拳頭攥得咯嘣響。


    王啟民淡淡地說道:“我們都是勢單力孤,縱觀全國各地,奇門江湖中流傳至今能夠有規模的門派,少之又少,憑你我就連對方派來的少部分人都難以對付,更何況去挑戰整個門派呢?所以,這件事就此作罷吧。”


    一百多年來,這個國家飽受外辱又戰亂迭起,奇門江湖中各門各派也在亂世中多有消亡,能夠殘存下單薄的餘脈,就已經不錯了。


    而能夠近乎於完整地保持著規模流傳至今的門派……


    其實力和氣運可想而知。


    龔虎細想過後,也不禁無奈地點上一袋煙吧噠吧噠抽著,猶自不忿地說道:“看來老子得多收些徒弟,壯大實力到時候南下一舉剿滅伏地門。他娘的,你們詭術傳承者也是不爭氣,明明有著比所有門派都強大的術法,但偏偏就是一個個偷偷摸摸地單傳,數千年下來,到現在一點兒火候都沒有。我敢打賭,不用多,你身邊有十個八個如你這般修為的詭術傳承者,絕對橫掃奇門江湖,無人敢惹。”


    “壯大?”王啟民苦笑連連。


    曆史上確實有過那麽幾次,還曾引發過戰爭,但最終無一不是被奇門江湖以及儒釋道聯手,將壯大起來的詭術一門殘酷地摧毀,幾乎斷絕了傳承。


    “哎對了。”龔虎道:“錢明是怎麽認識你的?”


    王啟民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這不扯淡嘛。”龔虎麵露不滿,稍作思忖後,道:“感情這事兒,也和背地裏你那位縮頭烏龜般的同門,有關係啊,你得問問錢明。”


    “他不說。”


    “你們詭術不是有索心術嘛,讓他乖乖把話都說出來……”


    “你以為索心術那麽簡單?”王啟民微皺眉道:“索心術施展之後,對自身傷害太大,而且稍有差池,被施術者都有可能精神失常甚至死亡。”


    王啟民撇撇嘴,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咧嘴笑道:“老王頭兒,你還記得蘇淳風嗎?”


    “他怎麽了?”


    “這小子很奇怪啊。”龔虎摸著下巴一臉狡黠,把王啟民離開後這三年時間裏發生的幾起事件全都講述了出來,然後說道:“就連蘇淳風家裏搞那個萬通物流園區最開始時,還曾有想要禍害他們家的一名術士,被神秘的術士出手擊殺,這事兒是中州市相術大師石林桓親自告知程瞎子的。這麽多起事件,有的和蘇淳風直接相關,有的是間接有關,反正都和他靠得挺近。所以我更加確定,這小子身後絕對有一位神秘的,術法修為極高的術士,而且這個術士,十有八九就是這次出手幫你的那位同門……甚至,我都好幾次憑直覺懷疑,這個術士就是蘇淳風,他媽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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