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


    因為除夕夜守歲,淩晨又要起五更拜年,所以絕大多數人吃過早飯後,上午都會在家裏稍做休息。


    中午剛吃過飯,李誌超就開著他父親年前新給他買的那輛黑色嘉陵125摩托車,到蘇淳風家裏接上蘇淳風,出去到外村轉著圈兒地拜年——因為上了高中的緣故,今年要磕頭拜年的門,比去年要多得多了。


    李誌超長袖善舞又好廣泛交友,朋友自然多。


    對於這些所謂的高中朋友中,絕大多數人的家裏,蘇淳風是不大想去拜年的,因為和他們之間沒到那情分上。但李誌超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淳風,你雖然和他們交往少,但你在學校裏名氣大,你不去他們家,他們也會來你家,信不信?”


    蘇淳風想想也是,也就無奈地點頭應下來。


    反正,過年就這麽迴事兒,下跪的意義沒那麽大,人情往來見禮還禮,不用考慮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之類的麵子問題。


    由於所要去串著拜年的門多,兩人開著摩托車抓緊時間,無論到誰的家裏基本上都是進去下跪拜年,然後隨意客套兩句急忙就走……效率極高,也確實夠忙活。在蘇淳風的建議下,他們轉了一圈,最後才到了東王莊村。


    走了幾戶同學家拜完年,路過一條狹窄的小巷時,蘇淳風讓李誌超停了車稍等他一下。


    “誰家去?”李誌超納悶兒。


    蘇淳風微笑道:“王啟民老師,順便給他拜個年吧。”


    “哦。”李誌超有些疑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調轉摩托車頭,道:“那就一起去唄。”


    蘇淳風笑笑也沒有反對。


    等兩人進入巷子,到達王啟民家的門口時,就都怔住了——隻見貼著鮮紅春聯的破舊院門緊鎖著,站在巷子裏,隔著低矮的院牆能夠看到載種了幾棵榆樹的院子裏有三間破舊的平房,緊鎖的屋門上也貼著春聯,隻是院子裏落滿了積雪,一些枯寂的野草在攙雜著枯葉的積雪中探出頭來,顯得雜亂不整,一派蕭條。


    很顯然,這家裏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


    “咦,老頭兒搬家了?”李誌超嘟噥著,一邊把摩托車掉頭準備離開。他的猜測沒什麽問題,因為家中久無人居住,且貼著春聯,應該是搬了家的原因。


    隻是蘇淳風心中卻思緒萬千,他知道,王啟民根本無從談起搬家一事。


    恰好對門鄰居出來,蘇淳風便很禮貌地上前詢問王啟民的去向。鄰居告訴他,王啟民去年初秋退休賦閑後,就把家裏的農田給了鄰居租中,他自己也沒說去哪裏,就此離開,到現在都沒有再迴來過。


    門上的對聯,是鄰居幫著給貼的。


    鄰居還說,年前有一個青年人,來過好幾趟找王啟民,昨天大年三十傍晚和今天大年初一上午,還都來過。


    蘇淳風知道,這位鄰居所說的青年人,應該是錢明。


    他也猜測到,王啟民應該是到外地周遊,尋找有資質的少年人收徒了。倒是苦了錢明這位一心想要拜師修行的天才。


    想到這裏,蘇淳風不禁心生酸楚和一些無奈的愧疚之意。


    向這位鄰居道謝後,蘇淳風和李誌超兩人離開小巷,去了趟趙山剛的家裏——李誌超執意要去趙山剛家拜年,蘇淳風也不好反對。


    趙山剛正好在家。他沒有想到李誌超和蘇淳風會來家裏給他的母親拜年,所以感到分外驚喜和激動。尤其是麵對蘇淳風時,趙山剛更是充滿了歉疚和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的態度。讓跟在一旁的李誌超心中不禁有些詫異:“按理說既然蘇淳風的父親是他趙山剛的救命恩人,這兩年過年咋就沒見趙山剛去給蘇淳風的父母磕頭拜年呢?”


    因為基本上所有該去拜年的同學家裏都串完了,所以李誌超和蘇淳風倒也不怎麽著急迴去,就在趙山剛的熱情挽留下,多坐會兒聊聊天。當然主要還是李誌超想在這裏多待會兒,以便和趙山剛之間的關係拉得更近些。


    蘇淳風私下裏對趙山剛說:“山剛,有件事得勞煩你一下。”


    “客氣了不是?有事兒盡管吱聲!”趙山剛就差沒拍胸脯了——在他看來,蘇淳風隻要肯讓他幫忙,他心裏反而更舒坦。


    蘇淳風認認真真地說道:“王啟民去年初秋離開家之後,到現在都沒迴來過,我有些不放心,畢竟他是我的老師啊。你這樣,幫我委托幾個人關注著王啟民家,什麽時候王啟民迴家了,趕緊通知我一聲。”


    “沒問題。”趙山剛滿口答應下來。


    這種事交給趙山剛來做,是最好不過的。即便是趙山剛平時也不怎麽在家,但他隻要給下麵那些混混們打個招唿,恐怕所有人都得加點心幫他盯著王啟民家裏的動靜。不過蘇淳風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和趙山剛、李誌超打了聲招唿,讓兩人先聊著,自己出去有點兒事情,然後獨自一人步行返迴了王啟民的家門口。


    冬日天寒,狹窄的巷子裏沒什麽人走動。


    蘇淳風瞅瞅四下裏無人,就撿了一塊磚頭,在陳舊的木門上使勁刻下了一個並不顯眼的符號。


    常人看到這個符號,自然不會在意。


    但如果王啟民迴來後看到這個符號,立刻就會明白——這是有詭術高手前來給他打招唿了。


    忙完這些,眼瞅著天色以晚,蘇淳風迴到趙山剛家裏後,就招唿上李誌超,和趙山剛一家人道別離去。


    不曾想……


    蘇淳風前腳剛進家門,趙山剛後腳就開著摩托車到家裏來了。


    原因無它——拜年!


    趙山剛來給蘇淳風的父母拜年,那可真是拜年了。這可不是廢話——趙山剛來到時候,抱著一箱價值千元的好酒,拿了兩條紅塔山香煙,還有一大袋子雞鴨魚肉……這且不說,就在蘇成和陳秀蘭兩口子一臉納悶兒還不得不麵帶微笑熱情對待的時候,趙山剛又認認真真地請蘇成和陳秀蘭分別坐到堂桌兩側,然後,他走到堂桌前,麵對著蘇成和陳秀蘭,正兒八經的下跪了,磕頭!


    “山剛給叔、嬸子磕頭拜年了!新年好!”


    砰!


    實實在在的一個響頭!


    可把蘇成和陳秀蘭給嚇了一跳,兩口子有些心慌地對視一眼,趕緊上前把這個一看就彪悍氣息十足的青年人給攙扶起來:“那啥,禮重了,重了!”


    “一年一次,應該的。”趙山剛咧嘴很是恭敬地笑著說道。


    蘇淳風在旁邊看得直皺眉。


    早知道如此,真不該和李誌超一起去趙山剛家裏拜年的。他如果不去趙山剛家,想來趙山剛未經他的許可,也絕不敢來家裏拜年。今天他這一去……得,趙山剛可就算找著理由了,禮尚往來,得迴拜不是?


    趙山剛早就巴不得來蘇淳風家裏給長輩拜年了!


    磕頭拜年完畢,趙山剛謝絕了一家人的熱情挽留,把帶來的東西硬是留下,然後走出家門,跨上那輛雅馬哈400摩托車,在蘇成、陳秀蘭兩口子很是詫異又很是熱情的目送下,轟著油門野性十足地飛一般駛離了這條狹窄的小巷。


    看著那輛少見的超大號摩托車和同樣彪悍氣息十足的青年消失在巷口,蘇成一邊往迴走著,一邊很是納悶兒地問道:“淳風,這個,這個趙山剛,是哪裏人?幹啥的?”


    “咳。”蘇淳風幹咳一聲,解釋道:“東王莊村的,在縣城南關區農貿批發市場開門市做買賣。”


    “你怎麽認識他的?”陳秀蘭有些擔憂地說道:“我看這人怪兇的,一身的匪氣。”


    “嗨,別提了,說起來也是巧合。”蘇淳風撓撓頭道:“去年秋天我和幾個同學在縣城裏玩兒的時候,正好遇到他開著摩托車出了車禍,差點兒死掉。我當時也沒想別的,就叫上幾個同學,把他及時送到了醫院搶救……今天去東王莊村的同學家拜年,正好在街上遇到他,他非得說要來家裏拜年,我都說了不用來,沒想到我這剛迴來,他就來了。”


    “哦……”


    蘇成和陳秀蘭兩口子頓時了悟,原來如此。


    “知恩圖報,也算是個不錯的孩子。”


    “嗯,我看他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模樣,年紀輕輕就在縣城裏自己開門市做買賣,也算是有出息,有能耐的人。”


    “小風啊。”蘇成忽而說道:“你救人這件事做得對,做得好,不過……嗯,這個趙山剛呢,以後啊,最好是少接觸……”說到這裏蘇成又覺得自己好像這樣教育孩子有些不對,便斟酌了一下才接著說道:“你現在正上學,還不到結交社會朋友的時候,專心學習才對,再說咱們做好事也不是為了圖啥迴報,對吧?啊。”


    蘇淳風忙不迭點頭:“是是,我知道,爹,娘,你們放心。”


    他心裏明白,趙山剛這號猛人的氣場,太強大,太有攻擊和壓迫性了。即便是他表現得再如何老實厚道滿臉掛笑,但骨子裏透出的那種強悍霸氣的氣場,也會讓尋常人在看到他時,內心裏就會禁不住地生出些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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