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山剛是一個說到做到,知恩圖報的人。


    也是一個苦命人!


    他十二歲沒了爹,和弟弟母親相依為命。幾年前母親突然間精神失常,成了全村的笑話,有幾次還差點兒瘋瘋癲癲地丟了性命。趙山剛不得不十幾歲就以一己之力撐起了這個黴運連連的家庭。


    為母親看病,供弟弟上學……


    這幾年他有多難,可想而知。


    省吃儉用多方求醫無果後,幾乎被逼上絕路的趙山剛病急亂投醫,找到了和他素昧平生的程瞎子。然後,就有了這天晚上像是偶然卻又好似在程瞎子的精準卜算中屬於必然發生的事情——那個從服飾上判斷應該是在本村鄉中學讀書的少年,在夜幕下昏暗寧靜的街道上,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手法,輕描淡寫地救治了他的母親,然後瀟瀟灑翩然離去,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一大早,吃過早飯伺候母親躺下休息,趙山剛就去了東王莊鄉中學。


    此刻,他心頭充滿了濃鬱的感恩和敬畏之情。


    還未到上課時間,東王莊鄉中學大門口不斷有步行和騎著自行車的學生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地進入。


    校園裏,到處都是充滿著青春氣息的歡快身影。


    趙山剛的出現,讓學校唯一的保安,也是鄉派出所聯防隊成員的李強心裏禁不住怦怦直跳。如果是其他地痞小混混來學校裏搗亂,他還敢於上前喝斥幾句,奉勸甚至強硬地驅離出去。


    但麵對趙山剛,李強可就有些膽怯了。


    “山剛,怎麽有空到學校來玩兒?”李強笑著迎上去。


    “哦。”趙山剛擺擺手,露出很隨意的笑容,道:“我來找個人……”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昨晚上那位神秘恩人臨走時的警告,便改口道:“我弟弟放假迴來沒在家,我尋思著是不是來這裏了,找他有事。”


    這般解釋,李強當然不會相信,訕笑道:“山剛,學校裏都是些上學的孩子們,給我點兒麵子,別嚇著他們。”


    趙山剛皺眉不喜道:“扯淡,我至於來欺負些小孩子嗎?”


    “那是,那是。”李強連忙說道。


    “你放心,我就是來轉轉。”趙山剛啐了口唾沫,道:“過會兒就走……不會有事的。”說罷,趙山剛大搖大擺地往校園裏走去。


    李強無奈地搖了搖頭。


    沿著操場邊緣一路溜達著到最南邊那排教室前轉了一圈兒,趙山剛沒有看到那位恩人,忽而想起恩人應該是一名住校生。想到這裏,他趕緊攔住兩名學生詢問了男生宿舍的位置,大步走去。


    這時候,校園裏、教室裏許多學生已經因為趙山剛的出現激動不已議論紛紛了,就像是遇到了明星的粉絲們一樣狂熱:


    “哎,看見沒有,那就是趙山剛!”


    “他太猛了,一個人一把刀,單挑十大弟兄,滿大街追著砍啊!”


    “南鬥村集會上那次才猛呢,追到人家裏打,一大家子人都不敢吱聲……操,十裏八鄉誰敢不服他?”


    “我聽人說他在市裏建築工地上那次打架,更厲害,渾身是血都爬不動了,還死死拽住一個人,生生從那家夥腿上撕下來一大塊肉!後來嚇得對方工頭幾十號人都不敢動彈了呢。”


    “還有……”


    ……


    正值青春年少的初中生們,心目中對於低級的惡行暴力有著近乎於狂熱的迷戀和盲目的尊崇。


    這時候的蘇淳風剛吃過早飯,在宿舍裏收拾好一應餐具,就捧著語文書一邊讀著一邊往外走去。不曾想剛走出宿舍小院的圓拱型大門,眼角餘光便瞥見了遠處正在往這邊大步走來的趙山剛。他不禁皺起眉頭,沒容得揮起手準備向他打招唿的趙山剛開口,便立刻側身站在牆根下,低頭看書。


    趙山剛有些疑惑,但馬上心領神會,露出一副隨意的模樣,緩步走到蘇淳風身旁,正待要開口,就聽著蘇淳風小聲道:“去學校外麵等我!”


    “哦。”趙山剛腳步未停,從蘇淳風身旁過去了。


    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會覺得他們兩人認識,隻是很普通的情況下素不相識的人擦肩而過。


    待趙山剛的身影消失在前麵的拐角處後,蘇淳風才看似漫不經心地轉身往學校大門口走去——他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和趙山剛認識。


    趙山剛在本地知名度太高了,尤其是在本校年少的初中生心目中,更有著難以企及的威望。一旦被人看到蘇淳風和趙山剛在一起聊天,那麽很快就會在全校傳開。關鍵是,趙山剛的瘋娘突然病愈,同村的王啟民肯定看得出是有術士出手相救,而本就被他注意了許久的蘇淳風忽然間和趙山剛這號人走到了一起,趙山剛的瘋娘又恰恰病愈,再聯想到那天上午學校裏莫名其妙出現的磁場異常……


    那麽,王啟民必然會懷疑極有修行術法天賦的蘇淳風。


    懷揣著這般想法,蘇淳風皺著眉頭走出了校門,腳步未停從站在校門外的趙山剛身旁走了過去。


    趙山剛見狀,知道自己此次前來唐突了。


    他遠遠地跟在蘇淳風的身後,一直走到了校園東牆外僻靜的麥田中那間小小的水泵房後。


    “誰讓你來找我的?”蘇淳風麵露不喜道。


    “對不起……”趙山剛很誠懇地說道:“我說話算數,你救了我母親,我趙山剛這輩子做牛做馬報恩!”


    蘇淳風煩躁地揮揮手:“不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趙山剛猶豫了一下,道:“我能猜到,恩人不想被人知道你的神秘身份。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以後我們可以兄弟相稱……”不待蘇淳風拒絕,趙山剛又接著說道:“我以後保證不會經常來打擾你,但你在東王莊鄉中學上學,萬一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盡管開口,我趙山剛上刀山下火海!”


    聽到這番話,蘇淳風的心思活絡起來。


    這一世從新來過,總要有社交人脈網絡,不可能如前世那般與社會脫節,孤獨修行,縱然是踏入奇門江湖後,也因為是詭術傳人的緣故,在江湖上和師父有點兒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感覺。


    想到這裏,他表情緩和了許多,歎口氣道:“有些事情,實在不方便對你說……”


    “我不會多問,而且絕對為你保密!”趙山剛信誓旦旦。


    “我相信你。”蘇淳風點點頭,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圖你報答我什麽,隻是被你的孝心感動才會出手相助。所以我們做朋友可以,但為了我的平靜生活,也為了你的親人不再遭受厄難,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另外,你記住,再有類似的事情,不論是誰,我都不會管。”


    趙山剛心裏一顫,苦笑道:“好,好。”


    蘇淳風明白趙山剛心裏的擔憂,便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仰臉看著這個注定非凡夫俗子的青年,寬慰道:“放心吧,你母親的病症不會複發的。”言罷,蘇淳風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


    趙山剛呆呆地站在麥田中,望著蘇淳風的背影,怎麽都感覺這個少年人好似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般成熟穩健。


    “哎兄弟,忘了問你叫什麽?”趙山剛忽而開口道。


    “蘇淳風。”


    蘇淳風頭也未迴地答道。


    他知道,自己和趙山剛終究不會是一路人,所以沒必要現在就和這個肯定會很仗義的人交朋友。而且,趙山剛此人心高氣傲,說不得以後有什麽事情自己無法滿足他從而顯得不太仗義的時候,就會引起他的不滿。


    所以對於這種注定無法深交的“朋友”,隻能保持足夠的距離,讓自己在其心中永遠保持著那份神秘感,讓其永遠對自己充滿感恩和敬畏之心。


    ……


    ……


    時光荏苒,以至春末夏初。


    氣溫一天天高了起來,農田中小麥泛黃,再有個七八天,就能收割了。


    午後。


    悶雷滾滾,一場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


    濛濛細雨籠罩,綠意愈發盎然的東王莊鄉中學校園裏,一把把五顏六色的雨傘如花般綻放。


    學生們有的匆匆走動,有的悠閑而行,歡聲笑語不斷。


    噪雜喧囂的14班教室內,蘇淳風坐在課桌前,低著頭正奮筆疾書做一套試題。


    重生至今,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他很享受當前的校園生活——吃飯,睡覺,上課,學習,晨起健身。偶爾和同學們打打球,和兩位同桌美少女閑聊幾句,尤其是和王海菲增進下感情……


    真是青春年少,大好時光啊。


    時而難以避免地不經意間迴想起前塵往事,他總會忍不住腹誹自己:“為什麽當初,就那麽抵-製厭惡這般輕鬆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反倒貪玩成性惹得父母生氣難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家裏麵,父親蘇成上個星期就和舅舅陳順和一起駕駛新買的聯合收割機,南下去往小麥成熟較早的地區。周末在家時,蘇淳風聽母親提及,父親和舅舅打電話到李誌超的家裏,請其父親李勝幫忙轉告家人,一切順利,在那邊有父親的戰友照應著,已經開始下地幹活兒,讓家裏人放心。


    在學校,蘇淳風的改變也漸漸獲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這小子,真有點兒浪子迴頭的意思了。


    教室後排,幾名男生正圍坐在一起吹噓著自己多麽多麽能打,在村裏有多少多少好哥們兒,家裏某一長輩或者兄長混得在十裏八鄉何其無人敢惹……其中吹得最歡的莫過於姚新波了:“真不是吹牛,在我們村就衝著我三叔就沒人敢欺負我們家,我在村裏那些哥們兒,一個比一個狠,都練過!”


    留著分頭叼著煙的王立秋不屑道:“也沒見你膽子大到哪兒去,別人還沒把你怎麽著呢,就給跪下了,還哭得一塌糊塗,丟不丟人?”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班裏一陣哄笑。


    王立秋是東王莊村本地人,生性好勇鬥狠,最是桀驁難馴,曾幹過拎著板磚追打老師的惡舉。雖然隻是初二年級,就已經成為全校有名的小霸王,惡名直追初三11班全校公認的第一霸主董楚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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