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卓才名在外,冥思苦想後靈光一閃:難道六表妹是含蓄地祝他學識精進,將來能翱翔於科舉之路?


    他心中動容,再看自始至終不曾大吵大鬧的念淺安,不禁自慚形穢,緩和臉色道:“承六表妹吉言。等秋闈下場,我必定全力以赴,不辜負六表妹的美意。”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劉青卓是怎麽得出這結論的,她這算不算兵遇到秀才,有話罵不響。


    念淺安略覺肝疼,邊轉身邊嗐道:“六表妹什麽的請隨便辜負。江湖不見了劉公子。”


    劉青卓愣住,一直捏著冷汗的書童鬆開手胡亂擦了擦,看一眼遠去的馬車,又看一眼劉青卓,即奇異又不平地嘟囔道:“表姑娘難道是氣瘋了?說話古裏古怪的,竟改口叫您劉公子。她自己不檢點,憑什麽夾槍帶棒地對公子無禮!”


    劉青卓聞言靜下心迴想,念淺安的言行確實古怪,心底略覺異樣,隻搖頭笑道:“罷了。總算不枉此行。”


    書童見他如釋重負,隨之離去的腳步也得意輕快起來。


    遠山和近水卻是臉色沉重,好容易找迴舌頭道:“表公子自作主張,姑娘怎麽能輕易答應他?應該先迴府稟告公主,看表公子敢不敢當著公主的麵退婚!”


    念淺安把玩著玉佩,眼都不抬道:“我不喜歡的姑爺,難道你們喜歡?”


    “不喜歡!”遠山近水異口同聲,痛定思痛道:“事已至此,姑娘也算遂了心願。奴婢當然和姑娘一條心,隻是不忿表公子這樣打您的臉!”


    “他打的可不是我的臉……”念淺安輕聲道,抬眼瞥二人,“整天看你們倆掐尖要強,原來對上某些人也隻是紙糊的窩裏橫。”


    被嫌棄的遠山近水雙雙臉紅,頓時沒底氣追問什麽刀疤公子。


    等迴到公主府,遠山迴琦芳館取信物,近水則跟著念淺安去見安和公主。


    念淺安隨手將玉佩丟到桌上,“這信物娘收好。大表哥要退婚,我答應了。”


    別說瞬間石化的劉嬤嬤,就連安和公主,都忍不住不雅地掏了掏耳朵,“你說啥?”


    “您瞅啥?瞅我也沒用,既成事實再無更改。”念淺安說得硬氣,態度卻軟和,搓進安和公主的懷裏道:“大表哥聽了幾句閑話,就急巴巴地要退婚,可見心中早有不滿,難為他’孝順’,肯容忍這門親事這樣久。”


    近水忙接口,照念淺安的吩咐略去孔震和柳樹恩的事,繪聲繪色的稟明經過。


    安和公主臉色幾變,恨鐵不成鋼地拍女兒,“你也知道是他容忍你?且輪不到你嫌棄他!你外叔祖疼你,你舅母又是個軟和人兒,就你這狗都嫌的脾氣,上哪兒去找這樣省事省心的好婆家!


    我盼著你嫁迴劉家,將來日子也能過得輕鬆順遂。你倒好,先是背著我算計徐月重,還敢問也不問就拆我的台。現在事情敗露,不怪青卓,隻怪你自己!”


    “浪子迴頭尚且金不換,難道就不許我一個小女子知錯能改?”念淺安乖乖坐好,正色道:“先不說大表哥是否出師有名,隻說他這做法,難保不是抓住契機就趁機發難。夫君不喜,婆婆再好又有什麽用?


    娘說得對,這也就是遇上我這狗都嫌的脾氣,要是換成尋常姑娘家,被男方這樣攔路退婚,就算不羞愧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得落個輕則在京城混不下去、遠遠發嫁,重則不定就被糊塗長輩逼死的下場。


    我不是垮您的台。您瞧大表哥正直有才,在我看來,他所說所做不過是自我滿足。哪裏顧忌過親戚情分,打的可是您的臉。您也不用等我長大開竅了,我就是孤獨終老,也看不上大表哥那種酸腐書生。”


    安和公主又好氣又好笑,“原來你沒錯,是我這個做娘的好心辦壞事,強壓著你做這門親事的錯?”


    念淺安曉之以理,“您沒錯。是夢想太美好,現實總不盡人意。外祖母那樣的人物,都因為和先駙馬不和鬧得劉家大房雞犬不寧、人丁凋零。要不是外叔祖睿智通達、黑白分明,難說您和劉家如今會怎麽樣呢。”


    又動之以情,“您和爹舉案齊眉,連祖母瞧著都眼紅,何況是我。您好歹照著爹給我找啊!倒要我去屈就個婚前就互相看不上眼的。您別指望我和大表哥能婚後磨合,我就不信您和爹是磨合出來的情分。”


    安和公主頓時露出能膩死人的笑,最初的驚訝錯愕過去,倒不見多少怒色,“你要早這麽明白,我也不用為你的親事發愁,把算盤打到你外祖家頭上。”


    “六姑娘如今明白了,表公子卻是個糊塗的。”石化完畢的劉嬤嬤不滿道:“就算六姑娘有錯,表公子也不該背著長輩,拿六姑娘當軟柿子捏,不顧兩家的臉麵。他這樣避重就輕的做法,竟是公主看走了眼,真個有辱劉家書香清名!”


    安和公主不置可否,點著玉佩沉吟道:“嬤嬤親自走一趟,青卓怎麽做的安安怎麽說的,一字不落地說給劉家聽。”


    又吩咐取來信物的遠山,“你和劉嬤嬤一起去,正好做個人證。至於信物就不必還了。拿來我一並收著。”


    劉嬤嬤和遠山領命而去,念淺安眼珠一轉,“您這是……也想拿大表哥當軟柿子捏捏?我可答應過大表哥的,這下要食言了。”


    “少跟我耍嘴皮子,也不用試探我。你既然收迴了信物,我不會再按著你吃迴頭草。”安和公主白女兒一眼,瞟著隔壁永嘉候府道:“和劉家的口頭婚約,老太婆那邊不知道。迴頭我自會和你爹說,你去隔壁時別露出來丟我的臉。”


    見女兒乖巧應下,語氣轉冷道:“流言是怎麽迴事?你可和青卓問清楚了?”


    “不用問。八成是李十姑娘鬧的。”念淺安略過抱頭痛哭一節,將偶遇李菲雪的事說了,“李夫人和李四姑娘遮掩還來不及,不會自毀李家名聲。那天在場的知情人中,除了我和李十姑娘腦子進水外,靖國公府不會說,公主府沒人敢說。不是我自曝其醜,那就隻能是李十姑娘了。”


    安和公主好笑地點著女兒的腦袋,“你倒有自知之明!我怎麽知道不是你腦子又進水了,自己放出流言,給青卓下套,激得他主動和你退婚?”


    念淺安晃著腦袋表示沒進水,“退婚和被退婚是兩迴事。我不顧自己,也得顧著您啊!我犯過一次蠢,絕不會犯第二次。”


    又指天發誓道:“我是真被徐世子和大表哥的事弄怕了。您信我,我再不想什麽外男、親事了,您也緩一緩,晚兩年再愁我的親事不遲。”


    安和公主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招來管事媽媽道:“去和門房交待一聲,李家的拜帖我應了。明天請李夫人陪李四姑娘一起過府。”


    說罷揮退管事媽媽,瞪著女兒道:“瞧瞧你惹出的一堆破事兒!”


    破事兒也比非她所願的親事好。


    念淺安頂鍋嗬嗬,想起李菲雪說要登門拜會的話,忙幫李菲雪說好話,“流言和李四姑娘無關,娘可別錯怪好人。”


    “難道我是壞人?外頭那些愛參我囂張的,都是些沒用的言官,看我不順眼又製不了我,又不是我閑著沒事,到處給自己樹敵。”安和公主半教半嗔道:“你放心,我可沒那功夫和李四姑娘計較。李夫人管不住庶女,我就幫她好好收拾收拾李十。”


    原身和李十姑娘之間的糾葛,簡直是筆爛賬。


    念淺安對李菲雪觀感不差,卻無心管安和公主怎麽整治李十姑娘。


    她非常不聖母地遁走,邊迴琦芳館,邊盤算著想請柳樹恩幫忙的事。


    進屋就召集念媽媽和近水,爪子一揮豪爽道:“把我的私房都抬出來,我要清點家當!”


    念媽媽和近水擼起袖子幹活,吭哧吭哧地忙了小半個時辰,兩臉茫然地愣愣道:“姑娘,您的私房全在這裏了……”


    布匹首飾倒是不少,但不是家中長輩給的,就是宮中賞賜的,哪樣都是死的,就算堆成金山也不能當成活錢用。


    加之原身手麵大,日常買買買兼打賞下人,竟將從小攢的私房錢花得七零八落,至於月例銀子,勉強夠平常加菜零花,更別提能富餘了。


    不算不知道,連念媽媽都驚了,捧著卡啦卡啦空響的錢匣子道:“現銀算上換成銅板的散錢,統共六十八兩整。”


    說著險些手一抖,拿錢匣子怒砸近水,訓道:“我才卸下擔子多久,你和遠山就是這麽做大丫鬟、這麽幫姑娘管帳的?”


    公主之女隻有六十八兩身家,說出去都丟人。


    近水抱頭躲,即心虛又心痛地戳到念淺安跟前嚎,“姑娘好慘啊!沒了姑爺還沒錢!我們姑娘怎麽這麽慘啊!”


    她轉移重點轉移得非常有於老夫人的風範,念媽媽果斷被帶歪了,抱著錢匣子唉聲歎氣,“表公子好好兒的怎麽就……”


    邊說邊老淚縱橫,念淺安眼睛疼耳朵也疼,拍桌道:“都閉嘴!”


    從來沒這麽窮過的她豪爽不起來了,捧著受打擊的小心肝還得安撫下人,“六十八兩挺好的。六八六八,六六大發。挺……吉利的?”


    念媽媽和近水破涕為笑,點頭讚同道:“姑娘說得是。您這麽一說,還真是好意頭。”


    念淺安抬頭望天。


    原身單蠢,身邊下人單純,上梁不正下梁歪,難怪錢匣子這麽辣眼睛。


    她垂頭沉吟,照著高門常態推斷道:“除了這些,外頭不是還有娘給我的鋪麵莊子嗎?媽媽出府榮養後,可還親自管著?”


    念媽媽雙手一拍,“姑娘不說老奴倒忘了。如今是老奴兒子兒媳在管,算上賬麵上的活錢,可不止六六大發!”


    念淺安嘴角一抽,“媽媽別留在府裏陪我了。明天就出府,盤點清楚外頭的賬。”


    念媽媽應下,和念淺安一問一答,細細說起名下產業。


    琦芳館略熱鬧,劉家正院上房,卻是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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