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伊不明白他在笑什麽,她隻能低垂下頭,默默的從他身邊穿過,把百合花放在媽媽的墓碑前,那兒已經放著一束潔白無瑕的白百合,還有一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熾烈如火的顏色悅。


    看來,這個男人還是知道媽媽的喜好的。


    慕仲霆在她身後終於說話了,“孩子,你也來看你媽媽?”


    沈天伊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並沒有迴過身去,她在墓碑前坐了下來,雙手輕撫著媽媽的相片,眼底凝聚起一層霧氣,她慢慢的靠上去,仿佛依偎在媽媽的懷裏。


    “媽媽,我來看你了。”她在心裏輕輕的說。


    “媽媽,你看見了嗎?他,也來看你了。”她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迴答她的隻有媽媽一如既往溫柔的笑。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再說話。


    許久,沈天伊先站了起來,見眼前的他仍舊站立在原地,背卻有點微駝下來。


    看得出來,他保養的不錯,大概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和養尊處優的生活,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刻畫出滄桑的痕跡,他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意氣風華,英俊瀟灑的男人,難怪媽媽至死不渝的愛著他。


    可畢竟也是個老人了,能站在這兒如鬆柏一般,實在有點難為他了,沈天伊不禁有些皺眉攙。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對他說:“謝謝你能來看我媽媽,不過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是迴去吧。”


    她一直以為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小鎮,沒想到他竟然還在這兒。


    “孩子......”慕仲霆看著她眉眼清淡,有些欲言又止,半晌隻能無奈一歎氣,”你長的可真像你媽媽。”看到她,他就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如珊,連這個清冷的性子都像極了。


    “恩,大家都這麽說。”沈天伊依舊麵無表情,心裏卻有些起伏。


    看到他,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容貌還是有一些像他的,尤其她那雙出神的眼睛,還有若有似無的那個淺淺的酒窩,都是來自於他。


    慕仲霆見她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終究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急,否則隻會適得其反。


    如珊是個好女人,她這麽辛苦,卻把他們的女兒教育的這樣好,他心中既內疚又充滿感激,是他虧欠了她們母女二人。


    慕仲霆神色變的黯然,“孩子,看完你媽媽,我下午就該迴英國了。”


    沈天伊一愣,隨即調整好心態,笑了笑迎視著他滿懷期待的目光:“恩,好啊,那祝你一路順風。”


    “孩子,難道你真的不跟我迴去嗎?”慕仲霆終究忍不住,還是想要得到她的迴應。


    沈天伊的眼睛看向了別處,“迴去?不管去哪裏,這兒才是我真正的家。”


    慕仲霆無言以對,半晌才歎氣,“好吧,孩子,我知道我不能逼你,但是你要相信,我們真的很想接你迴去。在英國,你還有奶奶,她特別盼望見到你,這次她本想要來,但是腿腳不方便,所以我沒讓她來,臨走時她讓我一定要接你迴去,不過我該是讓她失望了。”


    沈天伊默默的聽著,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慕仲霆卻沒有放棄,“孩子,你有兩個弟弟,隻是他們怕你抵觸情緒太大,所以這次沒有來,但是他們很歡迎你。”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我現在的夫人瑞莎,她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女人,聽到你的消息,她甚至比我還高興,比我還著急想要接你迴家,孩子,你一定要好好考慮一下。”


    沈天伊依然麵無表情,不說話。


    慕仲霆目光有些沉痛,“孩子,不管你今後考慮的怎麽樣,我,我現在隻有一個請求,希望你一定不要拒絕我。”


    沈天伊抬眼看他,示意他說完。


    “孩子,我能抱抱你嗎?”


    慕仲霆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也有緊張的時候,他害怕會被這個女兒拒絕,他擔心她會對他冷漠。


    沈天伊確實一愣,臉上有些不自在,心裏不知道該不該拒絕這樣一個老人,而她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鮮血,她眼光下意識的看向媽媽的相片,似乎想要一種答案。


    可是媽媽當然不會點頭或搖頭,相片裏的她隻是一直在笑。


    媽媽是同意的嗎?


    沈天伊來不及思考,慕仲霆已看出了她的心軟和猶豫,所以他主動上前來,一把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


    在父母的眼裏,孩子永遠都是孩子,何況是慕仲霆,對著這個女兒,十分的喜愛,更多的是心疼和歉疚,他覺的能這樣擁抱一下女兒,不管她會做什麽決定,此生已無憾了。


    “天伊,我的孩子,我會一直在英國等你。”


    慕仲霆蹣跚著離開了,沈天伊卻看見了他眼底中不經意流出的清淚。


    他哭了嗎?


    沈天伊呆呆的站在他身後,木然的看著不遠處跑過來接他的人,有些恍惚。


    許久,才發現她自己也熱淚盈眶,淚流滿麵而不自知。


    沈天伊迴到鎮中心,家門口都還沒到,好巧不巧竟然遇見了鄰居王阿姨,更巧的是,王阿姨口中的那個外甥也在。


    一想到王阿姨說過,要把眼前的外甥介紹給自己,沈天伊就周身不自在。


    她覺得自己善意欺騙外婆簡直就是一個錯誤!


    她明明有老公,卻欺騙大家說沒有男朋友,搞得現在人家這樣熱情,她實在是罪惡感深重。


    王阿姨的外甥倒是十分放鬆,大概是王阿姨之前就有跟他談過,所以他顯得十分主動,甚至有點過分熱情。


    沈天伊難以招架,一路上隻能保持著清冷,卻又必須維持著基本的禮貌。


    王阿姨早就自認為識趣的說有事先走了,留下他們兩個人走在大街上。


    這個叫李文浩的男人其實並不讓人覺得生厭,談吐之間倒是文氣的很,沈天伊很難想象他是位手握手術刀的外科醫生。


    他的幽默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隔閡,再加上他的童年也是在小鎮上度過的,這讓兩人有了共同的話題,沈天伊漸漸放開拘謹與冷漠,跟他攀談起來。


    一路上歡聲笑語,沈天伊終於迴到了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迴家,李文浩,真沒想到你就是小時候那個胖胖的小男孩,等會兒我一定要問問外婆還記不記得你。”


    “沈天伊,我可一直記得你的,小時候的你又乖巧又可愛,還特別懂事,大家很喜歡你的。不過,你曾經可笑話過我胖啊。”


    沈天伊撲哧一笑,笑容狡黠,“哦,是嗎?我小時候這麽壞?可我不記得了呀!而且現在的你可帥遍了這整條街好不好!”


    李文浩也笑,“多謝誇獎,能得你一句真心話太不容易了呀。”


    沈天伊哈哈大笑,“好了,李文浩,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趕明兒咱們再找幾個老朋友一起吃個飯聚聚什麽的好了。謝謝你送我迴來啦!”


    “得了,沈天伊同學,都謝了好幾遍了,能不客氣嗎?你忘了我姑姑就住你家隔壁了?”


    沈天伊一拍腦袋,兩個人聊的有點得意忘形,真把這事兒給忘了。


    “哦,看我這腦袋,健忘症都快趕上我外婆了。”


    話音剛落,院子的大門便打開了,外婆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天伊,在外頭跟誰說話呢?聽著怎麽還在說我呢?”


    沈天伊繼續哈哈大笑,對著李文浩擠眉弄眼:“我外婆歲數雖然大,但是耳朵可好使了,什麽壞話也不能背著她說!你看,一說就得來!”


    外婆容光煥發,滿麵笑容,二話不說一把拉住沈天伊的手,也顧不得看外頭還有一個帥小夥了,裏麵的這個才真是讓她歡喜的不得了啊!


    “天伊,你快進來吧,家裏有客人來了!”


    “誰來了呀?竟會讓外婆你這麽高興?”


    沈天伊燦爛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隻是一迴頭,卻整個人呆住了,半天也沒有反應過來!


    杜遠山正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兜,一身閑適的姿態,慵懶而清貴,優雅而從容,此刻他正不動聲色的看了過來,打量了她身後的男人一眼,然後慢慢移到她身上,直視著她,墨色的眼神深邃無邊,竟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可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讓沈天伊再熟悉不過了。


    原以為,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這兒的。


    沈天伊一動也不動,外婆倒是沒發現有什麽不妥,一個勁兒的催她進來,見到門口還杵著一個年輕小夥子,有些疑惑,“小夥子瞧著還挺麵熟的呀?”


    說完還看了看沈天伊,頓時把她看的有點心虛。


    “外婆,您眼力見兒真好,還記得我嗎?小時候我經常跟天伊玩,三天兩頭往您家院子跑呢。”


    外婆推了推老花眼鏡,轉頭看向自己的外孫女。


    沈天伊不自在的嘻嘻一笑,知道躲也躲不過去了,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外婆,他是王阿姨的外甥。”


    外婆有點愣住,隨即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沈天伊,卻對著門口的李文浩說道:“原來是小浩啊,都長成大小夥子了,真是差點認不出來,小浩,今天外婆家來客人了,不能招待你,改明兒再上我家來敘敘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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