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勞動節快到了,林溪鄉決定於這一天舉行農貿市場開業慶典。

    先一天,縣政府張茂德縣長和縣委組織部鄭部長帶領著相關單位和縣花鼓劇團就來到了林溪鄉,經過詢問,一切都準備就緒。匯報會上,張茂德思來想去,總覺得還缺少了點什麽,明天就是林溪鄉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建起了墟場,意義非同小可,在林溪鄉曆史的軌跡中總要留下點什麽……

    他問陳濤和尹智深:“墟場的入口處你們是怎麽布置的?”尹智深說:“準備紮一個牌樓,上麵插鮮豔的彩旗,地上兩旁擺上幾盆鮮花……”“不,這還不夠,我想了一下,應該貼一副意義深遠耐人尋味的慶賀對聯於牌樓兩側,今後寫《林溪誌》的時候記入其中,留給後人評頭品足,也不能不說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張茂德縣長突然提議道。

    俗話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陳濤書記說:“我想請張縣長和鄭部長擬定上聯怎麽樣?”大家齊聲附和,都說好。

    尹智深鄉長說:“那就辛苦兩位縣委領導在今天上午將對聯的上聯擬就,我馬上叫鄉文化站貼海報,在整個林溪鄉機關單位和學校征集下聯,晚上將所有征聯進行篩選評獎,將最滿意的下聯選出,明天一清早就貼出去……”這事就這麽定了。

    張縣長和鄭部長都是大學畢業,對詩詞歌賦對聯的寫法頗有造詣,此時觸景生情,文思泉湧,經過一番運思和磋商,結合林溪鄉的山水地貌和開業盛景,很快擬定了上聯為:“林溪溪水水藏林林歡水笑喜迎四方商賈”,將林溪鄉和林溪河嵌入其中,又展示著開業之際四方商賈雲集的喜慶場麵,確實優哉美哉……

    海報貼出去之後,人們奔走相告,征集到的對聯竟有百副之多。

    晚上,林溪鄉政府“首長樓”三樓小會議室裏燈火通明,評委們認真審閱著征集來的對聯,匯總時,評委們選來選去,總覺得沒有一幅下聯讓人滿意,大部分都是平淡之作。怎麽辦?區區林溪鄉竟沒有一位高人顯露頭角去獨領風騷?

    這時,江擁軍提議道:“請各位評委稍等片刻,我去請一位高人試試……”評委們說:“江副書記,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過時我們可就宣布截止時間了。”江擁軍連奔帶跑,來到縣劇團的駐地,找到了琴師黃師傅,忙將來意說明。

    江擁軍語重心長地說:“黃師傅,你曾在雷林洞采育場工作多年,對林溪鄉的山山水水爛熟於心,也算得上大半個林溪鄉人了,再則你平時熟讀古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對聯之類也造詣頗深,張縣長和鄭部長出了上聯,看來這下聯的佳作就非你莫屬了。”“江副書記,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承蒙你的厚愛重托,我就試試吧。”黃師傅戴著老花眼鏡,拿著上聯端詳了一會,又閉目運思著,突然興奮地說:“林溪鄉最為著名的有天獅仙山,那山上有寺廟有神話傳說,對,有了……”黃師傅提筆在一張文稿紙上刷刷的寫著,並不時調整著單詞和語句的搭配。

    半個小時後,一副對仗工整寓意深刻雋永的下聯呈現在評委麵前:獅仙仙山山隱獅獅立麟伏恭候八麵賓客眾評委都說:“好!”陳濤書記補充道:“好就好在有一個仙字,林溪鄉有天獅神仙指點迷津,何愁不發?”眾評委都說:“妙!”尹智深鄉長補充著說:“妙就妙在我們林溪鄉農貿市場開業之際,托這副對聯之福,既有四方商賈雲集,又有八麵賓客來賀,我們林溪鄉豈能不富?!”經眾評委評議,這副對聯的上下聯都評為了特等獎。

    林溪鄉農貿市場開業這天,人山人海,彩旗飄揚,貨物琳琅滿目,好不熱鬧。慶典儀式上,幾個村還表演了自創的節目。衝塘村的瑤家青年男女表演了富有瑤族風情的《長鼓舞》,大水村表演了獨唱配群舞的《瑤山采茶歌》節目,秋林村表演了《抬花轎》的喜劇節目,令人如醉如癡。而源頭村的“上刀山下火海”節目,令人喝彩叫絕。輪到太古村表演節目了,幾個年輕小夥子和幾位年輕姑娘竟別出心裁地推出了令人捧腹大笑不止的小品《豬八戒背媳婦》……

    縣花鼓劇團幾個“台柱子”演出了一場《三鳳求凰》的愛情劇,將歡慶場麵推向了高潮……

    慶典活動結束後,江擁軍匆匆趕到省城,參加了中南五省的成人高考,考試科目為語文、政治、曆史、地理四大項,題目難易程度偏中。

    江擁軍剛迴到鄉裏,又接到父親江富貴從家鄉打來的電話,說八爺去世了。接到這個噩耗,他從工資積蓄中取出兩百元錢揣於懷中,又匆匆的往家鄉趕去……

    一路上,江擁軍淚如泉湧,八爺的身影不時在他眼前晃動著……

    八爺自幼失去了雙親,後來孤苦伶仃之時,靠一個遠房的叔叔把他拉扯大。家境貧寒的生活煉就了他一副勇武倔強的性格。村莊裏比八爺歲數大的老人們始終記得,八爺小時候天資聰穎,體魄健壯,又好打抱不平,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他十六七歲時,為了給叔叔家減輕一點負擔,就跟大人們去廣東的東莞、韶關等地販米,迴來時還要挑一擔鹽迴家。那時節,沒有汽車運輸,挑鹽販米者全靠鐵腳板走山路,每天肩負一百多斤的重擔,而每天行程往往達到五十餘華裏,這對於骨架還沒有長成的他真是苦啊,往往是腳打血泡用針一挑還得繼續趕路,否則路遇土匪或綠林好漢說不定就會洗劫一空。

    年輕時的八爺,既不酗酒也不抽大煙,後來為了對付不軌之徒,遇有空閑,就跟有武術的師傅學幾下拳腳功夫,幾年下來,耍槍弄棒,已是十分嫻熟。人家說他是四五個壯漢不能攏他身,六七個人也不在話下。

    話說有一年八爺和江家莊三個人去廣東韶關挑鹽,在湖廣邊境的客棧夜宿,因來遲了,先有一批人住下了,還剩兩個床鋪,店主沒有辦法,隻好把他們四人安在這剩下的兩個鋪住下。本來是河水不犯井水,皆可相安無事。但先住的那夥人倚仗人多勢眾,執意不肯,並把八爺他們毫不留情的攆了出來,店主 拿這夥人也沒辦法。八爺那時年輕氣盛,又有幾下拳腳功夫,怎能忍下這口窩囊氣,如果忍下了,今後在江湖上怎麽做人?但他轉而一想,自己才四個人,他們有十多個,敵強我弱,硬拚要吃虧,隻能功於心計……

    八爺召集另外三個人如此這般的交代了計策,決定自己先去會會這幫惡人。他大義凜然的又走了進去,一聲喊:“你們到底讓不讓住?”那夥人看著這個精瘦的年輕人,根本不放在眼裏,有人還嘲諷道:“嘴上無毛的娃兒崽,給爺們來洗屁股吧還差不多,哈哈……”寬敞的客店頓時爆發出一陣陣狂妄的淫笑聲。

    八爺強忍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說真格的,咱們交交手,以一打十,如果你們贏了,我馬上走開。如果你們輸了,這屋歸我們住,你們滾蛋!”“好!你小子口出狂言,也太不自量了,有我一人就綽綽有餘,打你就像桌上拍個蒼蠅!”一個身穿緊身衣的彪形大漢兩手插腰,虎視眈眈的吼道。

    這惡漢話音剛落,隨即操起板凳朝八爺頭上砸來,說時遲那時快,八爺眼疾手快,頭一偏,凳子砸在牆上,碎了。還未等惡漢反應過來,八爺一個虎檔操腳,將惡漢倒提起來……接著,八爺使著勁,運足全身力量,將惡漢身軀掄起來,並且越掄越快,虎虎生風,然後猛然間往煤油燈擲去……隻聽“哐當”一聲悶響,隨即發出一陣“哎喲”的慘叫聲,全屋頓時黑了。

    此時的八爺見時機已到,摸黑操起早先瞄準的一根扁擔,往鋪上看熱鬧的那夥人一陣猛掃,頓時喊爹叫娘一片。八爺貓腰迅速鑽到床底。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那夥人遭襲後,都操起了扁擔,誤認為對方是八爺,對打起來。

    喵——喵,八爺學著貓叫,又發出了出擊的信號,其他三人衝進屋,把大把大把的石灰撒過去,又是一陣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還來不來?!有種的咱們點亮燈再來較量!”八爺溜出屋在門口叫起板來。

    激烈的打鬥聲驚動了店主,待點上燈一看,客房裏一片狼藉,那些人已是傷痕累累,狼狽至極。

    彪形大漢已是黔驢技窮,頭磕破了,腳扭崴了,一瘸一瘸的被人架著往外走,垂頭喪氣地說:“我們……走……吧……”這夥人到外麵找店去了。

    店主迅速收拾好床鋪,八爺他們抿嘴對視而笑,閂好房門,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八爺成年累月的在外販米挑鹽,並不能讓叔叔家寬裕起來。這年冬,八爺征得叔叔的同意,來到鄰莊一財主家打短工。這財主名叫陳乃匹,人家給陳乃匹按諧音起了個綽號叫“陳癩皮”,這人刁鑽狡猾喜歡耍賴,多少長工短工對他恨之入骨,但敢怒不敢言。

    八爺一身強壯,日出而作,日息而歸,做工發狠,隻求到年關多發點工錢,以便和年邁的叔叔及家人過一個好年。看著年關已到,八爺去“陳癩皮”那裏預支工錢。這吝嗇的老財主戴著老花眼鏡,眯縫著三角眼說道:“別急嘛,聽說你腦袋好使,聰明伶俐,年輕人,我想跟你開個玩笑押個賭注怎麽樣?”八爺心裏想,這毫無人性的老東西說得出做得出,也不知他驢嘴裏能掏出什麽鬼畫(話)來,略一思索道:“東家請講。”“啊,年輕人說話直爽,老夫佩服之至。今有一小女名小玉,年方二八,長年深居閨房,世事知之甚少,聽說你年少機靈,她很想見識見識你,但''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你是知曉的,但我可網開一麵。這樣,每天我安排小玉去田頭給你送飯,你如果能跟她親熱一番就算你的福分,將來可作我的上門女婿,工錢可加倍於你。如不能,那這三個月的工錢就暫放在我這裏,嘿嘿,怎麽樣?”“陳癩皮”說完,眨了眨狡黠的眼睛,得意忘形地捋了捋山羊胡子。

    這老財主真歹毒啊,八爺此時已是怒火中燒,牙齒咬得格格響,恨不得將這老財主給撕了,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八爺不露聲色,用笑意掩飾著,平靜地說:“既然東家說話算數,我就試試吧……”“好,俗話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陳某人絕不耍賴!”“陳癩皮”語氣鏗鏘,笑著拍起了蝌蚪似的吊肚。

    一連幾天,八爺埋頭勞作,小玉送飯,在離八爺幹活的地方還離個百把幾十米的地方,她喊應吃飯,就腳底抹油溜了。她牢牢記住父親的話,深信八爺見色就是餓虎一般。

    老財主一見小玉送飯迴來,每次必問:“怎麽樣,近身了沒有?”“真討厭!我守身如玉,這窮小子也想吃天鵝肉?”小玉從小嬌生慣養,說話半句不饒人。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八爺勞作到中午,累極了,索性躺在田埂上休息著。他仰望著碧綠如洗的藍天,心想,窮人真是命苦,天地這麽寬,怎麽就沒有我們快樂生活的一席之地。慢慢地,睡意襲來,八爺朦朦朧朧的睡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後,八爺隱隱約約聽到有女人的唿叫聲,知道是小玉送飯來了。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佯裝熟睡,還不時發出一兩聲粗粗的鼾聲。小玉看著八爺睡著了,在老地方將飯撂下,在近旁小解起來。八爺見狀,看時機已到,一骨碌爬起來,朝小玉追去,嚇得小玉拔腿就跑。她跑了一陣,已聽不到後麵追擊的腳步聲了,並定下心來駐足往後瞅去。咦,這窮小子真怪,就在原先她撒尿的地方,解開了褲子,然後撲地,一拱一拱的扭動著屁股……小玉冷笑幾聲,迴去了。

    小玉迴來後,“陳癩皮”照問不誤,隻是小玉羞赧滿麵,紅暈泛泛而上,欲言又止。老財主看著有些蹊蹺,便窮追逼問。小玉拗不過,低頭囁嚅著說:“他……隻是在我……撒尿的地方拱了幾下……”小玉羞紅著臉蛋把話說完,徑自迴閨房去了。

    “哎喲,完啦……”老財主一聲長歎,癱坐在太師椅上。

    八爺拖著疲憊的身軀迴來,老財主格外殷情,給了他雙倍的工錢,並囑他不要聲張。八爺領了工錢後,一路哼著小調,迴家準備年貨了。從此,八爺再沒有踏過這財主的家門了。

    八爺的傳奇故事經常被人傳誦著,也經常以此為笑料取笑他。有知識的人,給他冠以“當今阿凡提”的美稱。對於這些,他也不在乎,隻是發誓不再娶女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就沒有人來說媒了。解放以後,諒他年紀衰老,政府準予他作為“五保戶”待遇,由村莊裏派錢送糧給他,他非常地感激。特別是江擁軍這群孩子們,隔三差五的砍柴送他,他更是感激不盡。八爺更加愛護這幫有幾分頑性的孩子,如有什麽好吃的,隻要他一吆唿,傾刻間,孩子們就會把他的桌子圍滿……

    江擁軍趕到江家莊時,八爺已經入殮了。父親江富貴告訴他:“八爺在斷氣之前,還一直在念著''軍兒''的名字,聽了真讓人揪心……”江擁軍將二百元錢交給了喪事主持,就在八爺的靈柩前燒著冥紙燒著香,長時間的默哀著。他在心底裏一遍又一遍的唿喚著:“八爺啊,我來遲了,你能原諒你的軍兒嗎?”八爺要下葬了,出殯這天,因八爺無子無孫鰥寡孤獨一生,江擁軍走在了靈柩的前麵,手捧著八爺的遺像,親自披麻戴孝……

    江擁軍覺得,這大半年的時間真是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又到八月秋的季節了。

    江擁軍已接到錄取通知書,九月一日就要到湘南地委黨校去念書了。

    江擁軍還得到消息,江忠生近兩日就要搬家,他已調到相鄰的一個鄉裏糧站去了。

    這天,江擁軍做東,邀了江忠生、賀耀輝兩人又來到了“林中情酒樓”相聚。三人相聚了那麽久,情同手足,又要彼此分離,不免有些傷感和惆悵。菜上來了,酒篩滿了,江擁軍打破沉寂的氣氛說:“這第一杯酒,我為江忠生餞行,願你搬家到新單位工作一帆風順事業有成……”三人一同把酒幹了。

    “這第二杯酒,為賀耀輝繼續留在林溪鄉作貢獻幹杯!”三人又一同把酒喝幹了。

    “這第三杯酒,為我們三人盡快找到稱心如意的伴侶幹杯!”江擁軍又舉杯提議道。

    “好,幹!幹!”三杯酒喝光後,賀耀輝有些憂鬱地說:“你們兩人都走了,今後我有話向誰傾訴,有難又問誰來幫?”江忠生說:“這不難,有什麽話要說就給我們倆寫信,有什麽難隻要我們能做到的,決不會袖手旁觀的……”這時,江擁軍笑著說:“今天我們三人聚會,別老是營造傷感的氣氛,為了美好的未來,應該高興愉悅才是,現在我提議,每人講一個在林溪鄉聽到的故事,以活躍一下氣氛怎麽樣?”賀耀輝和江忠生都表示讚同。

    江忠生講了一個狩獵的故事:“有一年,大水村一幫獵人去狩獵,從大山深處搜出一頭野豬,在獵人和獵狗的追擊下,這頭野豬被逼近了一處懸崖峭壁的邊沿,野豬無路可逃,一腳踏空,跌進了深不可測的溝壑裏。獵人們下去尋找,發現野豬並未跌死,而是懸掛在一片藤蔓蓬上,四腳均被纏住。眼看野豬成了甕中之鱉,非成餐中佳肴不可。獵手們一片歡唿。這時,有一獵手出主意,說是今天大家都很辛苦,三四百斤的野豬抬迴去,也夠累的,不如拿根粗繩牽於野豬腿,讓幾個青皮後生跟著,像牽趕耕牛一樣牽到村莊裏,然後殺了。大家也確實累極了,於是齊聲叫好。這樣,這邊放幾個後生拿著粗繩牽扯著野豬腿,還用竹罩籠罩住了野豬嘴,怕它亂咬人。那邊,獵手們齊心用刀砍著藤蓬,咳喲咳喲喊著號子,挺來勁的,野豬漸漸的快落地了……突然,野豬一聲吼,四腳剛落地,騰地又躍起,幾個青皮後生措不及防牽拉不住,跟著跌進了藤蓬。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野豬消失在林中深處……”聽到此,賀耀輝插話道:“那幾個狩獵者也太傻冒了!”江忠生說:“人到高興時,就往往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接著,江忠生繼續講道:“當然這是一個教訓,下次碰到此類事,得多一個心眼兒。無獨有偶。過了一個月,幾個獵人在山上放吊索,又吊住一個約四百斤重的大野豬,大家欣喜若狂,有拿了獵槍要摟火的,被製止住了;有拿長鉤刀要砍野豬腳的,也被攔住了。一青皮後生提議道,這迴野豬有吊索吊著,穩當了,如果打死它,這熱天肉不好吃,不如去家裏拿個盆子來,拿殺豬刀殺它一刀,吃頓新鮮野豬肉。誰知,天機算盡又枉然,野豬一看鋒利的刀刃來殺它,一掙紮咬住了刀,又一撲楞,吊索被掙斷,野豬嗷叫著逃跑了,連刀也叼走了。大家隻得捶胸頓足,歎息不已……”江擁軍笑著說:“野豬肉未吃著,還白白賠上了一把刀,真冤。”江忠生說:“還算萬幸,還好刀沒有傷著野豬,要是傷著了,這畜牲那獠牙利齒,不咬傷他幾個那才怪嘿。丟掉把刀,算是消了災,還是劃算。”江忠生繼續說:“這已是第二次教訓了。俗話說的好,無獨有偶,好事成雙,敗事有三。又過了一個月,幾個青皮後生在屋後密林處,又放了一個小吊,果然又吊到了一隻烏獐,一陣緊似一陣的狗吠,吸引著後生們拿了刀上山了。走近一看,一隻毛色發黑發亮的大烏獐已被吊住了,足有七八十斤重,正在那裏掙紮,前蹄刨起的土坑已有了碗口大。大家很高興,前兩次的教訓夠記憶猶新的了。用繩牽等於把到手的獵物再往山裏送,千萬不能用。用刀來殺,這也是很危險的,萬萬用不得,不如用鐮刀砍斷它的腳,它就飛不走了。大家都說這辦法好,都想用這烏獐皮作墊床,冬天暖烘烘的,寧肯少分幾斤獐子肉也值啊。可輪到砍獐子腿時,這個青皮後生拿刀的手就有點哆嗦,因為他看到那烏獐在掙紮的同時,眨巴眨巴的小眼角還滴出一兩滴淚來,清亮亮的,怪可憐的。其他的人都在催,越催他的手就抖動得越厲害,最後這後生心一橫,眼一閉,一刀砍下去,隻聽噗的一聲響,刀砍到吊繩了,斷了。隨即,又隻聽噗的一聲響,烏獐騰的一躍,逃跑了。大家好不懊喪,直罵得那執刀的青皮後生狗血噴頭。”賀耀輝說:“我認為,這青皮後生應該表揚,他保護了野生動物。”江忠生說:“難得你給他戴高帽,可後來聽其他人講,那後生在用刀的一瞬間,連屎尿都嚇出來了,在家裏,他連隻雞也不敢殺……”江擁軍講了一個老單古踩死人的故事……

    林溪鄉有一片深山老林裏,住著一個牛高馬大的單身漢,八十年代初,家裏耕種著幾畝冷浸水田,到秋後雖不甚豐收,好歹還能割幾擔穀子。可是,一個晚上的光景,一群野豬拱到田裏,將即將要收割的一片金黃的穀子糟蹋殆盡……

    這老單古好不氣惱,發誓要逮殺它一兩頭野豬才解恨。他知道野豬的脾性,打完穀子後還會來拱田埂的。沒有了糧食,他白天隻能靠吃紅薯度日,晚上則披一件對襟開的布襖,拿把磨得鋒利的長刀,帶著家裏的一條大黃狗,夜夜守候在野豬時常出沒的屋後路徑邊。一連幾夜,野豬沒有露麵,好像知道主人要報複似的。這老單也不急不躁,照樣蹲伏守候。他想,每夜隻要不漏下,野豬總是要下田來覓食的,除非這山裏的野豬死光了。

    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守到了近子夜時分,他疲倦得打起盹來。突然,大黃狗輕輕的嗚嗚兩聲,便使勁用嘴扯著他的衣裳。他驚醒了,隻聽見前麵茅草叢中發出幾聲“唿——唿”悶聲悶氣的聲音,又傳來一陣陣撲鼻的膻騷味,野豬來了!他輕輕的拍了拍大黃狗的腦袋,狗順從的伏下了。

    謔!月光下,一頭大母野豬帶著一群約有十來頭仔豬的隊伍,浩浩蕩蕩朝田邊開來,“吼——吼”聲毫無顧忌的又傳了過來。

    大膽畜牲,糟蹋我一年的糧食,害得我食不果腹,今天來得正好!怒從心上起,膽向身中生,他一躍騰起,舉起長把砍刀,瞄準一頭仔豬的頭砍去,隻聽“喀嚓”一聲刀入肉的聲音,正中頸部……

    野豬們遭到襲擊,嚎叫一片,仔豬們開始亂竄。那頭母野豬看到受傷仔豬在地上打滾,忙四處尋找目標,當又看到有一個黑影舉著個東西逼近時,吼吼兩聲,跳騰起,撲過來,將砍刀搏到了一邊……

    大黃狗狂吠著,在附近與這畜牲周旋著。

    不好,野豬要傷人了!

    老單古迅捷爬到一棵磨盤大的苦株樹上,野豬又撲過來,狠狠地啃著樹身,震得苦株樹搖搖晃晃,葉子紛紛墜落。老單古身抱著樹杈緊緊不放,身上的衣服已濕透了。

    大黃狗與野豬不遠不近的對峙狂吠著,野豬一撲又空,顯得很笨拙,用前腿刨起的土粒子足有兩米高。漸漸地,母野豬精疲力竭,拋下了奄奄一息的仔豬,帶著其它仔豬,悻悻的走遠了。

    老單古在樹上靜呆了一會,看看已無危險,遂溜下樹來收拾“戰利品”,他又掄起砍刀照這小畜牲的腦袋補了一刀。他抱起仔豬掂了一下,還有點沉,估計約有一百來斤。老單古身高馬大,雖說頓頓紅薯充饑,力氣還真不虧。他雙腿蹲下來,兩手緊抱野豬肚,“嗨”的一使勁,將野豬倒背上肩,然後將長把砍刀撬著另一頭,打一聲唿哨,大黃狗跟在了後麵。他想,這野豬還真給我享點口福。於是,勁就足,他一點也不覺得累,吹著口哨,顫悠悠的溜下山來。當橫過一段新修的水渠壕溝時,他停下來愣了一下。原來,這深有一米,寬一米五的水渠剛修整完,壕沿上的土塊還是新新鮮鮮的。他猶豫了,這裏過道上還沒有架木橋,如果把野豬放下來,人下去再爬上來,再背野豬,費時又費力,不如起步跨過去。他後退幾步,直退到十步遠的一處空地上,憋足勁,起點助跑著,往壕溝跨去,“撲嗵”一聲,腳已挨著對麵邊沿,在右腳剛著地時,壕沿坍塌了,連人帶野豬墜入渠道中。

    突然,壕溝中發出“哎喲”的慘叫,他也覺得踩到了一軟綿綿的東西。他放下野豬,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到兩個光屁股的肉團疊加在一起……

    他如被毛蟲蜇刺一般,嗷的一聲驚叫,背著野豬飛也似的迴了家。他將野豬表麵皮毛清理完,已快天亮了,他喝了一小碗黍粥,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一直睡到太陽偏西,他才被一片吵嚷聲驚醒。原來,那新修的水渠離老單古家有一百餘米,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順那吵嚷聲尋去……啊!那水渠邊已圍著不少人,隱隱約約還看到有幾個戴大蓋帽的人在那裏忙乎,慢慢地又看到幾個人從還未放水的水渠壕溝裏抬弄出兩個人來……

    老單古頓時感到有些暈眩起來,他已意識到可能出事了。昨天晚上,他碰到這等倒黴事,按當地風俗習慣,是要向那對狗男女討要留下一粒紐扣或褲腰帶什麽的,以便消災去禍。可自己一時慌亂,隻顧逃得越遠越好,把這事也就忘了。唉,昨晚那一腳,肯定踩的不輕。他想,如果傷了,給查出來,怕要賠醫藥費,但是賠醫藥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傷者是不想將醜事鬧大的。但是如果是死了,那就麻煩大了,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老單古的心情總是懸吊著,他又不敢去看,也沒有心思去集市上去賣野豬肉,隻好拿刀將野豬肉一塊塊的切,往鍋裏煮,以便晾出風幹待日後慢慢吃。

    門口的大黃狗狂吠了起來,老單古去趕狗時,隻見村支書帶著幾個“大蓋帽”往他家來了。糟了,老單古臉就有點白,腿也哆嗦起來。不行,看看情況再說,老單古又迫使自己鎮靜起來。他強陪著笑臉,將一行人迎進屋來。

    一行人坐定以後,村支書問起話來:“老單古啊,昨晚你聽到什麽動靜沒有?”老單古這人心裏畢竟有點慌神,語言上就有些不暢,說:“我昨晚逮殺……到……一頭小野豬,迴來就……就睡了……沒聽到什麽……動靜。”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沒有摻半點假,他還特意指了指鍋裏正煮著的一鍋野豬肉,鍋蓋一揭,噴噴肉香,溢滿一屋。

    一個“大蓋帽”說:“老鄉,你不要怕,隻要照實說就是了……”還有兩個“大蓋帽”掏出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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