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手纏著繃帶,活動很不方便,隻能做勁兒不大的捏握,別的動作隻能靠左手,所以邊南光把腿和身體粘上再粘到底座上就費了半天勁。

    大塊兒的還沒粘完,他就已經困得不行了,抬眼看了看鍾,居然用了快一個小時!

    “這什麽進度……”邊南小聲嘀咕著,拿起了小泥人的腦袋,比來比去發現還少了脖子和胸口那截兒,於是又在桌上找了找,都碎得比較小片。

    他一邊打著嗬欠一邊把小塊兒地先往上粘,手不靈活,這台燈感覺也不夠亮,鼻子都快跟小泥人頂上了,也經常看不清對沒對齊。

    邊南嘖了一聲,這燈以前也沒覺得不夠亮……大概是統共沒用過幾次,迴家了不看書不看報的一般不開。

    太費眼,眼淚都瞪得嘩嘩的了。

    邊南又打了個嗬欠,當然,也有可能是困的。

    早上門被輕輕敲響的時候,邊南還在夢裏,正夢到自己因為打架鬥毆被抓進了警察局,低著頭在地上蹲了好幾天。

    脖子和肩膀都酸得厲害,還不敢動,據說要是他不老實,同案犯邱奕就要被槍斃……

    敲門聲響了好一陣,他才慢慢從這個操蛋的夢裏清醒了過來。

    動了動脖子發現真是酸得他想呲牙,肩膀的酸痛都從後背漫延到腰上了。

    “……誰?”他迷迷瞪瞪地抬起頭問了一聲。

    出了聲之後他才最終醒過來,有些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臉直接扣在桌麵上。

    “我。”門外傳來邊馨語的聲音,很輕。

    “哦……等等。”邊南站了起來拉了拉褲子,弓著背正要過去開門,突然覺得手上挺沉,還有點兒拖拖拉拉的累贅感。

    往手上看了一眼,他愣了愣,手上有個東西,他習慣性想揉揉眼睛,一抬右手,發現那東西跟著一塊兒舉了上來。

    他一下沒收住,手上的東西在鼻梁上砸了一下,他看清之後忍不住罵了一眼:“我操?”

    隻粘了一半的小泥人居然牢牢地粘在了他右手中指和拇指之間。

    邊南瞪著自己呈蘭花指狀捏著小泥人的手,半天才迴過神,試了試想把泥人從手指頭上扯下來。

    呲牙裂嘴折騰了半天也沒成功。

    考慮到邊馨語還站在門外,邊南隻得先拿著半個小泥人,把衣服套上,過去打開了房間門。

    邊馨語正轉身要迴自己房間,聽到開門聲迴過了頭。

    邊南發現她眼圈有點兒發紅,人也不太有精神的樣子:“有事?”

    “你有……”邊馨語理理頭發,“邱奕的消息嗎?”

    聽到邱奕的名字,邊南心裏不受控製地胡亂蹦了幾下:“沒有,看守所裏隻能見律師,別的人都不能見。”

    “哦,”邊馨語低下頭,“那天你跟他一塊兒受的傷,你看到他傷成什麽樣了嗎?”

    “我當時顧不上細看,後來申濤說是沒大問題,”邊南把捏著泥人的手放在門後,“你沒問問他麽。”

    “問了,他也是這麽說的,我再問他就沒說了,”邊馨語笑笑,轉身往樓下走過去,“行了沒事了。”

    邊南關上門,邊馨語這一問,讓他的心情頓時又有些不明媚了,手上粘著的小泥人也變得沉甸甸的。

    站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坐迴桌前,找了把小刀,把泥人粘著手指的那一部分切開了。

    看著桌上的半成品和手指上的502他歎了口氣。

    上網查了查該怎麽把這玩意兒弄幹淨,發現挺多人被粘了手指頭的,他對著電腦樂了半天。

    今天他不用去學校,老爸和老蔣已經聯係過,但他在家裏呆不住,還有幾天就開學了,他還是打算去學校呆著。

    把自己和邱奕的手機都放進包裏,猶豫了一下,他又把沒粘好的小泥用袋子包好也放了進去。

    背著包正要下樓,邊皓順著樓梯走了上來,把他堵在了走廊裏。

    邊南看著他沒說話。

    邊皓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才問了一句:“要出去?”

    “嗯。”邊南應了一聲,繞過邊皓準備下樓。

    邊皓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讓你那些狗屁朋友離馨語遠點兒!”

    “鬆手。”邊南看了看他的手。

    “我在跟你說話。”邊皓聲音很冷。

    “這話你跟我說不著,”邊南看著他,“跟邊馨語說去。”

    邊皓擰著眉手上一緊,正要說話,邊馨語打著電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我十點才能到啊,我剛起床呢。”

    邊皓一聽她聲音,馬上鬆開了邊南的胳膊,狠狠盯了他一眼,轉身往樓上走了。

    邊南背好包下了樓,樓下沒人,他進飯廳拿了盒牛奶出了門。

    上出租車之後他拿出手機準備給萬飛打個電話,弄了半天沒找到萬飛號碼,這才發現自己拿的是邱奕的手機。

    他閉上眼睛靠到車窗上,腦門兒往玻璃上輕輕磕了磕,重新拿了自己的手機出來打了過去:“我一會兒到學校。”

    “不是讓你休息嗎?”萬飛有些意外,“你跑學校來幹嘛。”

    “家裏呆不住。”邊南說。

    “你現在迴學校,不怕有人找麻煩麽!”萬飛低聲說,“潘毅峰的人都在呢,畢竟你幫的是航運的人。”

    “我難道一直就不迴學校了麽……”邊南笑了笑。

    “先休息好啊,”萬飛嘖了一聲,“這幫傻逼過幾天也就消停了。”

    邊南想了想:“那我去陪二寶吧。”

    “嗯,訓練完了我給你打電話。”萬飛說。

    邊南讓司機掉頭去了邱奕家。

    邱彥馬上要開學了,邊南進院子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檢查自己的暑假作業。

    “大虎子!”一看到邊南進來,他立馬扔了本子撲了過來。

    邊南彎腰抱了抱他,從包裏拿了盒巧克力:“今天可以吃三小塊兒。”

    “好!”邱彥很開心地接過盒子開始拆。

    邊南進屋跟邱爸爸聊了幾句,迴到院子裏看了看攤在桌上的本子:“在檢查作業啊?”

    “嗯,”邱彥低頭忙著拆盒子,“以前都是哥哥檢查,現在他不在我就自己檢查啦。”

    “我給你檢查吧。”邊南坐下,拿過了他的作業本。

    “哦,”邱彥抬起頭,“你會嗎?”

    邊南看著邱彥一臉懷疑的表情,翻本子的手僵在了空中,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二寶,你是懷疑我檢查不了你小學二年紀的作業?”

    邱彥想了想:“應該……可以吧?”

    “行了閉嘴,”邊南無奈地揮揮手,“吃你的巧克力去。”

    邱彥的作業寫得不錯,字跡很工正,沒錯字,題也都對。

    還有不少日記,不過每篇都隻有幾行字,總結一下基本都可以縮成一句話。

    日期天氣。

    今天跟哥哥還有大虎子去燒烤了,燒烤很好玩,睡了帳篷。

    今天去打網球了,很累。

    今天看到大虎子打球了,很厲害!

    昨天晚上起來尿尿看到哥哥沒有睡覺。

    哥哥又沒有睡覺。

    哥哥好幾天都不睡覺,還抽煙,要告訴爸爸!

    哥哥受傷了。

    邱奕受傷之後邱彥就沒再寫過日記。

    邊南看著這些心裏有點兒堵得慌,他拉過邱彥:“等你哥哥迴家了,我們一起出去燒烤好不好?”

    “好!”邱彥眼睛都亮了,“也帶帳篷嗎?”

    “帶,你想帶什麽我就給你帶上什麽。”邊南點點頭。

    邱彥很興奮地跑進屋裏衝邱爸爸激動地一通喊,連比劃帶說的把那天去燒烤的事又說了一遍。

    其實要不是邊南實在沒心情,現在帶邱彥出去玩都沒問題。

    一想到邱奕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的呆在看守所裏,他就連吃東西的興致都沒有了。

    也就隻有看著邱彥在他麵前蹦蹦跳跳跑著調唱歌的時候他能暫時轉移一下注意力。

    不過要說邱彥雖然能解悶兒,時間長了他卻有點兒扛不住。

    以前每次他說邱彥可愛,邱奕都會說“送你了”,現在連著幾天他都呆在邱奕家,跟邱彥泡在一塊兒,可算是體會到了邱奕為什麽會這麽說。

    邱彥就像個背著永動機的小動物,精力旺盛到邊南覺得他直接去參加體校網球班正式訓練都沒問題。

    除了吃飯睡覺,別的時間邱彥都在院子裏跑著,摘葡萄吃,要不就摘了葡萄送給鄰居,再要不就順胡同挨個院子找人玩,人家玩累了,他又迴到院裏折騰邊南。

    邱彥開學之後,邊南感覺自己好像都讓這小家夥給折騰瘦了。

    “都說七歲八歲狗都嫌,九歲還有大半年,真沒錯啊……”邊南蹲在他麵前感歎了一句。

    “你嫌我嗎?”邱彥頭都沒抬,“你又不是狗。”

    “嘿!”邊南樂了,“你要長大了比你哥還煩人。”

    “我哥才不煩人呢,”邱彥跑到他背後趴著,“大虎子,我想哥哥了,都大半個月了……”

    “就快迴來了,”邊南迴手拍拍他屁股,“就快迴來了,你好好上課,要不你哥迴來肯定要治你。”

    “治你,”邱彥很響亮地笑了,“我跟你一塊兒玩的。”

    律師已經見過邱奕幾次,邱奕狀態不錯,傷沒什麽問題,邊南從邱奕床頭拿了幾本他正在看的書和幾套換洗衣服托律師帶了過

    去。

    邱奕讓律師帶出來的話隻有一句,謝謝,我沒事,別擔心。

    這句話讓邊南低迷了大半個月的情緒終於抬了頭,這是邱奕說的話,邱奕讓律師帶出來的話!

    他幾乎能想像出邱奕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

    無論這話是帶給誰的,邊南都覺得似乎一直沒放對地方的心髒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坑,啪一下就落下去了。

    但接著想了想他又覺得這簡直比不知道他消息還要痛苦,他看著律師:“就這一句?叔,你沒記錯吧?沒別的話了?”

    “你朋友話很少啊,”律師笑笑,“感覺說這幾句差不多了,你別擔心,這事兒沒有問題,再有一陣兒就能出來了,我會隨時跟你爸爸聯係的。”

    邊南差不多是掰著手指頭過日子了,律師沒說準確時間,他掰指頭也沒個標準,反正就每天起床先拿手機看看日曆。

    迴學校這段時間的訓練他並沒有比之前輕鬆,雖然手傷沒好,沒法握拍,但體能訓練卻不影響,感覺簡直給了個老蔣折磨他的好機會。

    沒法技術訓練,那就體能唄。

    每天跑,跳,步伐,力量……

    “我要申請轉田徑班!”邊南趴在床上抱著枕頭,“長跑短跑跳高跳遠都行……老蔣以前是田徑教練吧!”

    “過兩天手就能拆線了,”萬飛拍拍他屁股,“馬上熬到頭了。”

    “放屁,”邊南說,“能拿拍了老蔣又該說了,你怎麽拿的拍!吃的是飯還是屎啊!反手力量不行就算了,正手力量讓狗啃了嗎!”

    宿舍裏幾個人一陣樂,孫一凡換好衣服:“吃飯去麽?還是我們給你帶?”

    “吃。”邊南下了床,這種訓練量要不好好吃飯,他覺得自己大概會直接暈倒在跑道上。

    飯堂人挺多,邊南進去的時候不少人都往他這邊看了過來。

    邊南沒理會這些目光,打了飯之後跟宿舍幾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開始吃。自打他迴學校之後,這種情況經常出現,他都已經習慣了。

    跟潘毅峰打架並不奇怪,潘毅峰跟體校不少人都有矛盾,但幫著航運前老大打架還打進了醫院,這事兒就有點兒那什麽了。

    在兩個學校的鬥爭史上還沒有過這種神奇的事件。

    不過因為現在潘毅峰也關著沒出來,群眾們的傳言越跑越偏,現在大概已經翻新到8.0版本,邱奕和

    邊南合夥把潘毅峰捅進了醫院,估計再過一陣就是他倆合夥把潘毅峰給捅死了。

    邊南的手指頭掰了快兩個月,天兒都涼透了,老爸那邊終於收到律師的消息,說正當防衛事實清楚,一周之後人就可以出來了。

    邊南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居然有種自己被判了十年冤獄終於刑滿釋放了的狂喜,拿著電話半天才說了一句:“爸,謝謝了。”

    之前他每天看日曆的時候並沒覺得日子過得有多慢,現在知道時間沒幾天了,卻發現日子跟凝固了似的怎麽扒拉也不動。

    “到時要去接吧?”萬飛跟他一塊兒坐在跑道邊上,“他家也沒誰能去接了。”

    “嗯。”邊南點點頭,本來應該帶著邱彥一塊兒去,但那天邱彥學校安排了小朋友們去敬老院打掃衛生,邱爸爸意思是他直接去接了邱奕迴來給小家夥一個驚喜就行。

    不過申濤那幾個肯定也會去接,一想到跟他們一塊兒站在看守所門口,邊南就覺得場麵挺逗。

    邊南打電話給申濤說了這事兒之後,問了一句:“你們幾個人去接?要不我開車一鍋拉了去吧?”

    “你去接就行了,”申濤說,“我們這邊等他迴學校了再接風。”

    “嗯?”邊南有些意外,申濤跟邱奕那麽鐵的關係居然不去接?

    “你想見我們啊?”申濤問,“我們不去你還挺失望?”

    “你大爺,”邊南樂了,“那我自己去。”

    掛了電話之後邊南坐在床上越想越不對勁。

    再迴想到那天申濤把手機給他時的那個眼神……

    我操!

    申濤的態度是怎麽迴事,邊南沒有再細想,對於他來說,現在一切都沒所謂,他唯一來迴想著的事兒就是去接邱奕。

    走神被老蔣罰跑他都跑得挺愉快。

    不過真到了這天,他卻突然開始緊張。

    跟老爸借了車,一路看著導航往看守所開愣是拐錯兩個彎,還好他出門兒早。

    把車在路邊停好之後,邊南懷著不知道是什麽心情下了車,靠著車門站在看守所對麵的馬路邊上。

    時間還沒到八點半,邊南看了看四周,還停著幾輛車,不知道是不是來接人的。

    不過站車外邊兒吹著冷風的隻有他一個。

    頂著大清早的冷風吹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看守所的門開了。

    邊南一陣激動,直接就邁著大步走過去了,走了兩步才看清出來的是個胖子,身後有個女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喊著老公跑了過去。

    靠。

    邊南靠迴車門邊,繼續吹著風。

    又吹了半小時,裏麵又出來了兩三個人,但都不是邱奕。

    邊南有點兒扛不住,坐迴了車裏,靠在車窗上繼續盯著看守所的大門。

    沒過多久他就開始覺得眼皮打架了,這還是他長這麽大頭一迴等人等得都緊張得犯困了的。

    等個人還能等出這效果來。

    真他媽神奇。

    邊南眼前一會兒清晰一會模糊地來迴折騰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邊南在迷糊中看到了有個人影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愣了愣,接著用力眨了幾下眼睛。

    視線清楚了之後,他看清了走過來的是邱奕。

    沒什麽變化,風吹起他前額的頭發,邊南看到了他略微有些疲憊的表情和依然漂亮有神的褐色眸子。

    他的心跳猛地一下像是被球拍對著牆抽了一拍似的一陣亂蹦。

    他一把推開車門跳了下去,由於坐勢有些別扭,腳著地的時候才發現腿都麻了,他咬了咬牙才沒離著老遠就跪了下去。

    站在原地看著邱奕慢慢地走了麵前,邊南才說了一句:“我操我以為我記錯日子了。”

    “瘦了啊。”邱奕看著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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