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紮心:什麽仇啊什麽怨


    是夜。星星低垂。


    未央宮內,燈火微稀。


    顧承軒俯於案幾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捏了下太陽穴,滿臉疲倦樣。


    案幾上,筆墨攤展開,潑墨般的字跡,寫了一半。他擱下了筆,最後將紙張揉成了團,丟到了桌子下麵。


    心,真是煩躁。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剛剛他才試圖差使走了秦卿卿,而她離開的時候,臉色已經是發白了的,她像是在強撐著什麽,硬憋著一般。然後她轉身,終於憋不住了,一口血直接就吐了出來。


    顧承軒也知道,這已經不是秦卿卿第一次吐血了。上次,他也看到過。但是這迴,顯得那麽嚴重。


    他想把她先留下來,但她執意要走。她說:“皇上啊,我留在這裏像是什麽意思。”接著,便挺苦澀地笑了一下。


    秦卿卿的這種老毛病,也是因為他才如此。而如今這般吐的鮮血,也仿佛是對他的控訴。


    仿佛在說啊:“你看看吧,顧承軒,為了你,我都變成了今天這幅樣子。可是你呢,終究還是變心了。”


    而他,硬是先把秦卿卿給暫時留住了,急急忙忙宣來了醫女。宮內有個醫女,是去過苗疆的。結果一看秦卿卿,說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醫女說,在苗疆流傳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是“花見憐”這種蠱毒,是千百年來,苗疆王後,拿來詛咒變心了的君主的。多情的苗疆主君,要是愛上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便會五髒六腑慢慢壞死,並且並發很多毛病。


    這些,是顧承軒和秦卿卿都知道的。還有就是……


    如果,中了“花見憐”的男人,又愛上了其他女人,那麽前一個愛上的女人,終將會慘死。


    這種蠱毒,以這樣可怕而又邪惡詭異的方式,懲罰著變心了的苗疆君主。卻也流傳了下來,懲罰著無辜的別人。特別是,懲罰著、摧殘著女人的生命和心靈,花見都憐,人見更疼,偏偏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年近四十的醫女說,她雖然年輕的時候去過苗疆,但這種蠱毒,在苗疆都是一個不能提的禁忌,關乎於久遠的詛咒,根本就沒人有什麽辦法。


    當秦卿卿把大哥翻譯後的所謂“破解方法”告訴這位醫女後,她苦笑了一下:“這麽殘忍,還不如不要呢。立下這個詛咒的人,心可真狠啊。”


    也真不知道,千百年前,那個苗疆王後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慘死……


    慘死。顧承軒看看秦卿卿的那個樣子,心裏麵,盡是慚愧無言。


    而秦卿卿勉強地支撐著笑了一下,她說:“承軒呀,你也聽到了,以後,除了安紅線外,你可不能再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不然,紅線她也會變得跟我一樣慘的。咳咳……”她又咳了兩聲,蒼白虛弱如紙。真的是,花見猶憐。


    顧承軒的心裏麵一揪一揪的痛,他想讓她留下來休息一會兒,她卻硬是走了。


    “不倫不類的,像是什麽。多謝皇上了罷。”她扭過了身子,像是一陣盈風。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這是冷傲的秦卿卿,一慣的作風。玉碎,也不要瓦全。他清楚,他太清楚了。


    於是,他沒有再勉強她留,隻是命李珩送她迴去。


    結果李珩一聽到,差點就炸毛,但是也不好發作什麽,“哦”了一聲。


    顧承軒沒有心思去關注那麽多了。秦卿卿走後,他就在案幾前,伏案到現在。


    許久,都沒有能夠寫下一行完整的字,最後全部都丟進了紙簍裏。


    那些廢棄的紙張上,大抵都寫著這樣的,“何處是歸……”後麵,便沒有了。他往往才寫了四個字,便實在是無心情再執筆。


    疼,好疼。心髒像是被割成了碎片。這種蠱毒,好像就是這樣,在男人身上表現不明顯,可是實際上卻,那些因他而引發的事情,一件件,一點點,在蠶食著他的心。


    怎麽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麽惡毒的東西!他顧承軒就算是現在征服了全天下,西至西涼,東至扶桑,南至苗疆,就算皆歸於周,他感覺,自己都是不會開心了的。


    一想,頭就覺得疼。


    那句遲遲沒有能夠寫完的詩句,是“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以前,歸程是他像是永遠都追不完的權與利。


    現在,歸程,它又在哪裏……


    顧承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本該讓人心靜下來的晚風拂過麵頰,反而覺得更添亂了幾分。一個煩躁,手一揮,案幾上的筆墨紙硯便灑了一地。墨汁潑到了他的身上,青白色的袍子瞬間就染了個不像樣子,一時間,手忙腳亂。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吱啦”推開了。


    顧承軒正慌亂著搞他濺了滿身的黑墨呢,看見李珩進來,瞬間就懵圈兒了。


    而李珩,瞧得他這副挺狼狽的樣子,也感覺挺尷尬的,“額”了一聲,臉上仿佛寫滿了,我好像來得不是什麽。


    李珩的腳邊,還有一個紙團兒,顧承軒剛才隨手扔的。李珩俯下身子,展開了揉成團兒的紙張,對著上麵的字念了起來:“何處……”


    “停!”顧承軒打斷了他,三兩步走上前去,從他手裏搶過皺巴巴的紙張。然後又揉成了球,這迴直接就丟出了窗外。


    “李珩,你膽子還真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沒譜兒了。”顧承軒皺起了眉頭。


    李珩又是“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麽。他永遠都是這副樣子,從來不向“惡勢力”低頭,不管這勢力是誰。哪怕後來跟顧承軒鬧得不愉快了,他也是如此。


    是太清楚,顧承軒不會要他的身家性命之類的吧。何況,他李珩也根本不在乎了。


    顧承軒卻被他這麽一聲“哦”給氣了個夠嗆。這人永遠都是這樣,像隻野貓,還是養不熟的那種。表麵上永遠沒心沒肺。


    要不是他手裏拽著我太多黑曆史了,哪天非把他滅了不可!顧承軒每次都這樣暗暗地想。每次恨得直咬牙,都沒有能夠實現這個想法。


    “皇上,秦卿卿她,剛才迴去的路上……”李珩頓了頓,發現顧承軒已經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他又咽了口唾沫,“哦,算了,微臣還是不講了。”


    顧承軒:……


    “李珩!說吧,朕可以考慮等你死了,讓你跟淩玉冥婚。”顧承軒揉了揉眉梢,這些天來疲勞過度,用眼過多,酸疼難耐。


    “那個,秦卿卿她又咳了口血後,直接就倒了。還居然一頭栽我懷裏。”李珩說著,就很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接著像是思考了良久:“冥婚的事兒就算了吧,微臣跟公主真的不是皇上你想的那樣子的。”


    顧承軒卻已經聽不到李珩後麵說的話了,隻是問:“那卿卿她,現在在哪兒?”


    “在微臣家裏。”李珩還是不鹹不淡。


    “啊?”


    那女人麻煩的要死。真怕迴頭別……我本來考慮要賣房子了的,她要栽裏麵起不來了,還得給她收屍就算了,還影響世價。李珩想。


    可是沒想到的是,顧承軒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他說:“哦,那朕就放心了。”


    “皇上,您快點吩咐讓秦家來領人吧。微臣是一點都不想跟那個女人有什麽交集,我們倆個什麽仇什麽怨,您也是知道的。”李珩說著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顧承軒應承是應承下來了,但是遲遲沒有給李珩辦這個事情。


    他放飛了一隻信鴿,信鴿飛往西麵去了。


    信鴿隻攜帶了一張小小的紙條子,上麵是他方才,幾次試圖寫那句詩,都沒有寫出來後,寫下的字。隻有一行:迴來。親筆。


    然後,顧承軒倒吸了一口涼氣。


    紅線呐,對不起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這一世,到現在,感覺是不是都已經作孽太多了。江山社稷,權謀而已,也許會是一個好君王,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好丈夫……


    也許,“花見憐”就是故意拿來懲罰我的吧。這就是條賊船啊,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我本應克製,隻放肆了那麽一點點,就是這樣的下場。


    卿卿她犧牲了很多了,她也快是走到頭了罷……都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她,也是希望你可以活下來的,因為你經曆了和她一樣的,你還要替她活下去。


    不管怎麽樣,活下去……


    顧承軒望著那隻信鴿的飛走的身影,捏緊了拳頭。接著轉過了身子。他怕他會反悔。


    剛剛迴到未央宮,就有醫女匆匆忙忙地走進來了,滿臉誠惶誠恐。她是一路狂奔過來的,先是喘了口粗氣,然後不知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呢,還是支支吾吾的呢。


    她說:“皇,皇上……剛,剛才,奴婢去甘泉宮診斷過了,皇後娘娘的那個孩子,不能留了。”


    顧承軒閉上了眼睛,淚水打濕了眼眶,卻隻是打著旋兒,怎麽都沒有流下來,雖然,是早就做好的準備吧。他,還是沉默了一下。


    而這邊的醫女,依舊是在一個勁兒的解釋,說是之前,為了保皇後娘娘的命,給她灌了那麽多的藥物,對腹中的孩子,都是不好的,畸形,難產,誰也說不定……


    顧承軒聽不下去了:“那就打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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