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竹屋:像是鬧中取一隅


    還是抄的小路,她都差點沒認出來。


    直到萱若宮影子出現在她的麵前,她才知道,原來渣皇要帶她去看姑奶奶了。


    話說,她確實也好久都沒有去看過太皇太後了。


    進去的時候,顧承軒再一次拉緊了她的手,並且給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做出一幅相親相愛的樣子來。姑奶奶為他們這些子孫事,本來就操碎了心,其實作為子孫,他們這個樣子,可以說是不孝,也不肖。


    為了姑奶奶,安紅線也就配合了。她微微一笑,很順從地就勾起了顧承軒的胳膊,儼然一副相親相愛結伴迴娘家見長輩的樣子。


    還沒有踏進門呢,就聽到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一般的哭聲。太熟悉了。


    安紅線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她也在這兒。連她都來了,看樣子是要出事了。


    進屋一看,果然。


    就看見太皇太後躺在病床上,麵色慘白,一點血絲都沒有,滿臉病怏怏的,那個樣子,看著就憔悴地不得了。太後伏在她的床前,儼然一副痛苦地不得了的樣子,臉上滿是淚痕,雙手使勁地捶著床簷。


    看見姑奶奶這樣子,安紅線的心一下子就生疼,她一把甩開顧承軒的手,直奔床頭,拉過了太皇太後,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蹭著。


    “皇祖母,紅線來了。”她說。


    “丫頭啊,你,你……”太皇太後努力地想說些什麽,可是依舊是沒有能說完整的力氣,就又用手指了指顧承軒。


    安紅線趕忙就做了個用手捂住嘴唇的動作,示意皇祖母不要再勉強自己說下去了,她,也是心領神會的了。


    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顧承軒會突然封她做貴妃,而且太後都不反對。想必,這是太皇太後的心願吧。


    這時候,太醫提著個藥箱子匆匆進來了,神色挺凝重的樣子。


    給太皇太後診完脈,就把顧承軒跟安紅線給拉到了一旁。


    太後依舊在那哭了個沒完,好像太皇太後此番就要歸天了似的。


    而安紅線知道了,原來,太皇太後這個頭疼病,在她暈迷的那些日子裏就犯了,隻是當時沒有那麽嚴重。她剛醒過來,太皇太後的病就加劇,終於臥床不起了。


    這頭疼的頑疾,講白了,其實也不是什麽病吧,就是年歲大了,身體各項都開始退化,這才是最無奈的。換句更直白點,也殘酷點的話講,就是快到時候了。


    因為“沒有”得病,所以無藥可醫。所謂的藥,也隻是在緩解痛苦,一天天勉強維持著生命,能夠維持多久就不知道了。想起來這也是一件挺無奈的事情。


    “太皇太後常年憂思過重,喜比悲少。那番又經受了一點打擊,所以……恕微臣直言,若是現在能給太皇太後帶點什麽驚喜,可能還會好些,不然,微臣也真得說不準!”說著,胡太醫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話外之音,也比較明顯了。太皇太後雖然身處高位,卻是不勝寒,心中孤寂又能與幾人說。中年喪夫,老年喪子,白發人送完黑發人,這本來就何其殘酷了。悲多喜少,這話是真的沒錯的。


    他們這些孫輩們,也還都不省心。太皇太後曆經四朝,什麽風浪沒見過,晚年了,還想落個清靜,顧承軒跟安紅線卻依舊還是……安紅線感覺到了自己的不懂事。


    尋常百姓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多數會讓沒有成親的幼子抓進把親事辦了,也就是所說的“衝喜”。


    想到衝喜,安紅線將顧承軒拉到了一旁,朝他小聲嘀咕了兩句。


    結果剛剛嘀咕完,她就後悔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還提選妃的事情,有點意氣用事了。她以為顧承軒一定會很生氣的。


    結果他卻很認真地望著她,他說:“安紅線,現在能夠說出來的,一定是你的真實想法吧。把自己的丈夫往別人身上使勁推的人,可不多見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也不意外。


    說完,他也不再看她,轉身迴到了內殿去看太皇太後。


    安紅線望著他的背影,心裏麵也是挺複雜的。算是拿她做這個“衝喜”了嗎,因此“上位”,也挺……


    但也容不得她多想什麽。天色已經晚了,太皇太後的貼身女官安若姑姑開始很委婉地“逐客”。太後依舊還是哭得昏天黑地,“母後,母後~”地喊個不停。


    這迴連顧承軒都看不下去了,他皺了下眉,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麽,然後一把拽起了安紅線就走了。


    太後這才反應過來,摸了一把眼淚,朝著門口喊道:“喂,皇上,安妃,等一等!安妃,你……”


    顧承軒已經將安紅線拽到了門外,後麵太後說什麽,她也聽不清楚了,顧承軒的腳步又更匆匆了一點,好像害怕太後追上來似的。


    外麵,繁星點點,一輪皎月。


    月光鋪瀉在小路上,顧承軒帶著她走進了一片竹林裏。


    入宮這麽久,她還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穿梭進竹林,小道上堆砌了一片的金黃,滿是落下的葉子,踩在上麵嗦嗦作響。


    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看見了一間小竹屋,上書三個字“未名居”。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安紅線都不敢相信,在這深宮裏,還能有這般清閑的地方。


    顧承軒倒像是很熟悉這裏了似的。他進了屋子,拉開來竹簾,打開了窗子。然後從窗口探出腦袋來:“喂,安紅線,你怎麽不進來呢。”


    她還佇在外麵發呆呢。她來迴打量著這間竹屋,月亮剛好懸掛屋頂上一樣,星辰漫天。像是鬧市中的安靜一隅,俗世裏的桃源,她很喜歡這裏。


    聽得顧承軒的召喚,她這才慢慢地走進了屋子裏。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打轉,左看看右看看。


    結果因為光顧著東看西看,她一個沒注意,就被台階給絆了一下,又踩到了自己的衣裙,直勾勾地就摔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哎喲”一聲,滿以為會摔個生疼,卻跌進了一個軟綿綿的懷抱裏。她抬起頭,看見了顧承軒的臉。


    他的目光與她對視,隻一瞬。兩個人同時“呀”了一聲,然後同時低下了頭。


    又很成功地將額頭撞到了一起……


    她滿臉尷尬,摸了摸被撞疼的額,臉脹了個通紅。她再也不敢去看顧承軒的眼睛。顧承軒也緩緩放開了她。


    她再一次環顧著這間屋子。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張圓桌,兩旁又另外有走道通向房間。除了他們剛才進來的正門,還有個後門。後門關著,也不知道通向何處。


    屋內點燃的宮燈黃澄澄的,映襯著滿堂的碧翠,敘寫著一番安詳,屋子很幹淨,她伸出手,摸了摸牆壁家什,一點灰塵都沒有,像是一直有人打理收拾的。


    月光透過竹簾瀉下來,照得屋內像是籠了一層淡淡的煙霧,此番看來,倒是有點像仙境之中的感覺一般。


    顧承軒坐在桌子前麵,搖晃著茶杯,向她招著手,示意她過來。


    她在他的對麵坐下。


    他拿茶壺給她倒了杯水,乳白色的。有醉人的味道。


    茶壺裏裝得不是茶,是酒。


    她斟了一口,瞬間有一點點的小興奮,她挺驚訝地看著顧承軒。


    他也抿了一口:“米酒,這不是你一直想喝的嗎。”


    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上次,還是去年年末,冬日裏,顧承軒帶她出了一次宮,走的皇宮後門,和宮外的小道,穿過了一條長長的巷子。巷子裏,酒釀飄香。


    “多謝皇上還記得。”她說。雖然感覺這絕對不是顧承軒特意準備的,還是道聲謝謝吧。


    顧承軒一句話都不說,一杯接一杯地倒著,像是要喝個痛快似的。


    兩人對飲,彼此相顧無言。他們有時候,是很默契的。總是默契地沉默著。


    她想,他一定有心事。而她,近來也是,心緒很複雜的感覺。本來剛剛醒過來,跟顧承軒鬥智鬥勇,好像還挺開心挺歡樂,整個人都恨不得要歡脫地跳出來了。


    結果看到太皇太後病入膏肓的樣子,心也跟著就沉寂了下來。


    一杯又一杯。


    茶壺裏的早就喝完了,顧承軒又拿了一罐出來,滿上一次又一次。


    米酒不是很醉人。半醒半夢間。


    不知道彼此沉默了多久之後——


    顧承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要歎盡人生。他的麵頰已經微微發紅了,他突然開始講一些挺奇怪的話。


    他說,安紅線呐,在你們所有人的眼裏,我是不是就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無情無義的人。


    他說,雖然我沒有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樣發動玄武門事變弑兄,但是在你們的眼裏,當年為了謀取皇位,是不是也,好不到哪裏去。一邊是娶了你,一邊是對那些兄弟……


    他說,你知道這裏,本來是什麽地方嗎……


    他絮絮叨叨了許久。


    安紅線終於明白了。這裏,居然是當時幽禁廢太子的住所。後來顧承軒登基沒幾天,廢太子都歸了天。其中的原因,不用點透都令人浮想聯翩。


    新皇登基,其實殺戮都是逃不掉的,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顧承軒,他的登基,卻顯得很“平淡”,因為他喜歡借刀殺人,不露聲色,卻比什麽都殘酷。


    他擅長玩陰謀詭計。


    安紅線不知道的是,怎麽今天他突然會講這個事情。他的諸兄弟,除了廢太子,就是清餘王當時對他的威脅最大,卻也是為數不多落了好運的,這跟顧承源的性格有直接關係。


    而顧承軒,一直都不願意提起他的弟兄們。


    她顧不上想那麽多。他一杯杯地喝,她也一杯杯。


    沒過多久,兩個人就都似醉非醉,又不大清醒了。


    接下來的事情,安紅線還記得,但是記得又不是很清楚。她就記得,月色很好,從窗台上瀉下的時候,將整個屋子都照得朦朦朧朧的。像是該發生點什麽風月的夜。


    她倒在了一張軟綿綿的床榻上,顧承軒醉倒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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