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亮,李媽媽撚手撚腳走到隔扇前,貼耳聽著裏麵的動靜,憋著嗓音道:“世子,該上早朝了。”


    半晌,陸喻舟拉開門,麵色平常地走了出來,“備膳。”


    李媽媽偷偷打量著世子爺,見世子爺衣冠楚楚、步履生風,心下稍安,至少那藥沒有傷及身體。


    陸喻舟蟾宮折桂,本該在翰林院就任修撰一職,卻因能力過於出眾,被中書省聯名舉薦,升任中書侍郎,也是大啟皇朝曆任中書侍郎中最年輕的一位。


    緋色官袍將他原本幹淨的氣質襯出了幾分淩厲,革帶上的錦綬、玉佩隨著步履搖曳,這樣一個翩翩玉公子,受過多少閨閣貴女的思慕,李媽媽一邊讚歎,一邊瞟向裏間,“世子,能否容老奴進去照顧?”


    陸喻舟麵色淡淡地站在銅鏡前整理衣襟,“讓她今晚留在這裏,下值後,我還有事要交代她。”


    “...諾。”


    得了首肯,李媽媽快步走進隔扇,輕綃暖帳中,寶珊橫躺在錦衾中還未睡醒,長發遮擋了半張嬌靨,雪白的肩頭露於赭色錦被外,如被風雪打蔫的嬌花。


    室內飄散著曖昧的氣息,李媽媽推開窗,轉身來到床邊,“寶珊。”


    睡夢中的人兒擰下黛眉,神色很是不安,可沒有醒來的跡象。


    李媽媽慢慢掀開錦被,瞧了一眼錦被之下的光景,倒吸口涼氣,饒是見慣了美人,也從未見過身段如此婀娜的尤物,難怪昨晚雲雨初歇後,世子爺沒有叫她離開,想是舍不得了。


    寶珊的美勝在清麗溫蘊,殊不知衣裙包裹的嬌軀如此曼妙,隻是......


    錦褥上為何沒有落紅?


    李媽媽心中一驚,難怪看著世子麵有慍色,想來這丫頭並非處子!可她手臂上明明點了朱砂。


    在李媽媽心思百轉間,寶珊悠悠睜開睡眼,眼前天旋地轉,坐起身時,錦被滑至腰間,春色半露,美豔動人,眉眼間還多了一抹嬌媚。


    這明明是被滋潤過的媚態啊!


    李媽媽急切問道:“怎麽迴事?”


    語氣有些衝,弄懵了寶珊。


    見她不說話,李媽媽心裏來火,“你可知,世子爺今早生氣了。”


    寶珊用被子攏住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媽媽在說什麽?”


    “你還裝!”李媽媽扯了扯小褥,“落紅呢?”


    問話時,她心裏打鼓,若昨晚世子發現寶珊並非完璧之身,為何沒有傳人進來?難道是受藥效控製,不得不進行下去?她一直認為寶珊是個八麵瑩澈的妙人,可如今看來,不過是個善於偽裝的白蓮。


    錦褥上並不整潔,但的確沒有落紅,寶珊低頭摳了摳床沿,羞臊的無地自容,“世子昨夜沒有...臨幸我。”


    “什麽?”李媽媽更為驚訝,卻發現寶珊的右手手掌有些紅腫,頓時反應過來,可昨夜女子的輕吟又是怎麽迴事?難道世子不知如何行房?


    隻有這一種解釋了。


    李媽媽臉色稍霽,撿起地上的衣裙,“我去跟夫人打個商量,從今日起,你就留在世子身邊伺候吧。”


    這話如冰封了春華,讓萬物凋敝,葳蕤不複,寶珊拽住她的手臂,“求媽媽在世子麵前替寶珊說個情,就說寶珊福薄,承不起世子的厚愛。”


    李媽媽攤手,“你覺得老身的話有多少分量?”


    寶珊眼中的色彩漸漸淡去,紅衰翠減,連表情都凝重了幾許,她是真的想尋個踏實肯幹的男人過日子,即便辛苦一點兒也無妨,如今清白雖未完全失去,但傳出去終是敗了名聲。


    整理好儀容,寶珊來到趙氏麵前,等著趙氏發落。


    趙氏端坐在玫瑰椅上,手捧熱茶,閉眼把玩雞心核桃。兩側的丫鬟們各揣心思,有的幸災樂禍,有的醋缸發酸,隻有淑兒替寶珊覺得不值,她知道寶珊已經湊了不小一筆錢兩,就等著給自己贖身。


    府中的公子們多半在朝廷任職,這個時辰隻有幾名女眷在場,分坐兩側磕著瓜子、喝著果茶,唧唧喳喳玩鬧個不停。


    陸氏家族龐大,宗親眾多,緗國公又是個和顏悅色的長輩,是以,宗族晚輩時常在府中小住。


    被一雙雙眼睛盯著,寶珊如芒在背,頭壓得更低,但心中冷靜,知道趙氏不會拿她怎麽樣,昨日床.笫間,她從世子的質問中,聽出了弦外音。


    世子這次中藥,或許與趙氏有關。雖不知這對母子各自打著什麽算盤,但知道自己攪入了暗流中。


    陸喻舟的表妹阮綺兒站起身,將鬢上朱釵插進寶珊的發鬟上,笑著跟姐妹們打趣:“我就說表哥不會一直念著慕夭,以致眼裏容不下別的美人,這不讓我說中了。”


    聽此,眾人一陣沉默。


    阮綺兒摸摸寶珊的頭發,笑意幽幽,“我們寶珊這麽美,表哥又不眼拙,怎麽可能看不到。”


    寶珊垂目,“小姐笑話奴婢了。”


    一旁的二房媳婦插話道:“珊丫頭昨兒沒少受罪吧,待會兒我讓人給你送些滋補的膳食。”


    誰人不知二房媳婦是個善嫉的,之前因為二公子的糾纏,沒少受這女人的算計,如今最高興的應該就是她了,寶珊心裏歎息,嘴上感激道:“多謝二奶奶。”


    一直緘默的趙氏睜開眸子,看向李媽媽,“寶珊既已得了世子寵幸,就讓她到世子身邊伺候吧,等日後新媳婦進門,再給她找個人嫁了。”


    眾人沒顧著寶珊的意願,連連應“是”,心裏都知,在新媳婦進門前,寶珊可謂平步青雲。


    檀欒參差的梅織苑中,寶珊坐在秋千上,擼起衣袖檢查手腕上的紫痕,清淩淩的眸光泛起水汽。


    萬家燈火夕照日,倦鳥歸林棲枝頭,晚霞翻過高牆,映在寶珊的背上,包裹住清瘦的身子,可她絲毫感受不到溫暖,一想到昨晚的種種,就不寒而栗。


    陸喻舟下值迴府時,夜色已濃,如往常一樣,他先去了二進院與父親議政,之後不緊不慢返迴自己的院落,一進屋子,見一清妙佳人站在椸架前,這才想起今早交代的事。


    寶珊彎下優美的脖頸,詢問道:“世子可有用膳?是否需要奴婢傳膳?”


    陸喻舟淡淡眨眸,“嗯”了一聲,徑自去往屏風後,將官袍脫在一旁。


    寶珊深唿吸幾下,拿起官袍,用火鬥熨燙平整,掛在椸架上,隨後為男人傳膳。


    因陸喻舟厭棄油膩,國公府有專門為他備膳的廚役,晚膳更是清湯寡水。


    飯菜端上桌,寶珊站在一旁,剛要挽起袖子,忽然想到什麽,悄然捏緊袖口,按部就班地為男人布菜。


    她的手纖細均勻,陸喻舟定格了一瞬,移開視線。


    世家名門的大丫鬟並不用自己做粗活,還可以蓄長長的指甲,塗抹紅豔的蔻丹,可寶珊喜歡素淨,從不刻意侍弄指甲。


    看陸喻舟食用完一碗米飯,寶珊輕聲問:“世子可要喝湯?”


    陸喻舟沒有迴答,寶珊了然,舀了小半碗烏雞湯,放在桌邊,“當心燙。”


    門外的李媽媽看著幹著急,心道這丫頭也太木魚疙瘩了,近水樓台的機會,怎麽不知道爭取?那碗燙就不能替世子吹涼,親手喂給世子嗎?


    陸喻舟端起湯碗,攪了幾下,終於開了金口:“手掌好些了嗎?”


    寶珊愣了下,“好多了,多謝世子關心。”


    “博古架上有藥膏,去塗抹些。”


    “...諾。”


    膳後,怕陸喻舟不喜藥膏的味道,寶珊走到廊外,擠在掌心,一點點搓揉,待味道散去,才慢吞吞返迴屋子。


    陸喻舟坐在書房內,淡聲道:“過來。”


    寶珊走過去,心裏有點忐忑,見男人仰靠在椅背上闔著眼簾,知他乏了,便主動走到椅子後麵,為他按摩頭皮。


    筍尖似的十指插入男人的墨發中,輕捏慢揉,手法嫻熟,力道適中,男人慢慢舒展眉頭。


    少女本是心平氣和地做著差事,卻發現男人的衣擺有些支起,登時觳觫一下,眼前閃過昨晚的場景,想起那健碩的身軀、賁張的肌肉,臉蛋逐漸羞臊。


    其實昨晚,陸喻舟連衣袍都沒褰,隻是撩起了衣裾,寶珊想,也許他是嫌她身份低,也許是心裏裝著那個叫慕夭的姑娘,也許是真的清心寡欲,才會在中途換了一種方式。


    感受到揉捏的動作頓了,陸喻舟睜開眸子,問道:“想要什麽獎賞?”


    “嗯?”


    “昨夜的獎賞。”


    寶珊擰下黛眉,溫聲道:“奴婢吃穿用度皆出自府中,迴報主子是分內事,奴婢不要獎賞。”


    男人輕哂,眼中流露些許譏誚,“說吧,沒人會笑話你。”


    寶珊的心提到嗓子眼,進府兩年,與他打過照麵的次數屈指可數,根本不清楚他的為人,誰曉得這話是在詐她還是出自真心,但堂堂國公世子,不至於跟一個婢女勾心鬥角吧。


    思忖片刻,寶珊跪在男人身側,“奴婢想要五兩銀子。”


    再集五兩,她就能獲得自由了。


    聞言,陸喻舟眼中泛起濃烈的鄙夷,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絕美的容顏,“趙夫人培養你兩年,就值五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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