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闔握了握拳頭,止住顫抖的指尖,略一閉眼,整理起剛剛接收到的全新的記憶來。這倒是出乎他所料……原主和他的小師弟越辰的故事,似乎比他原本想象的還要複雜。那些久遠的記憶仿若走馬觀花,他看到從前鍾鳴鼎食門庭若市的陸家一朝落敗,看到小小的“陸闔”被仇人追殺,自知必死之際為師尊所救,拜入歸元山門;看到亦是同年拜師的越辰,幼小的孩童仿若是冰雪雕成,眉目清冷,抱著把比自個兒還高不少的長劍一語不發,入門後隻知發狠似的練劍,對山上一應人情世故從來不管。他們與師尊親子沈靜淵互為師兄弟,住同一個院子。越辰年紀最小,卻天賦最高,日常“挑釁”師兄,不過兩年修為便越過了他倆去。沈靜淵是個懶散性子,每日裏嬉皮笑臉沒個正形,還總愛逗弄小師弟,弄得越辰每每見他便橫眉冷對,惹毛了就拔劍狠揍一頓,滿臉翻刻自師尊的恨鐵不成鋼。可沈靜淵十七歲那年闖下大禍,師尊一怒之下要廢他修為,“陸闔”長跪乾元殿請師尊寬恕,而越辰執一把清影劍,俊麵含霜,孑然上稟願代師兄受過。後來這件事以師尊將沈靜淵逐出山門了結,“陸闔”與越辰在後山戰了三日,隻待二人皆精疲力竭,做大師兄的抖著手指著越辰鼻子想罵他魯莽,可看著小師弟倔強的神色,最終還是沒能出口。拜師那年“陸闔”十一歲,歸元宗的一切,是他在三個月山窮水盡、瀕臨崩潰後得到的第一份不攙任何雜質的善意。也就在那時他便發誓,這一生一世,要報師尊再造之恩,要護兩位師弟順遂平安。他們是最親近的家人,越辰知道,“陸闔”也知道。而事情是怎麽變成後來那個樣子的呢?十九歲那年,“陸闔”遭人暗算,丹田被破,一身根骨盡毀,拚命才逃得一縷殘魂,渾渾噩噩被外來者壓製在神魂深處,這些前塵往事也便都隨之一並被封印。那奪舍者盜了他的身份,倒行逆施,毀了他的家。“所以,”陸闔靜了靜,歎一口氣,對000道,“最初的那個歸元宗大師兄,才該是我們需要‘洗白’的,那個真正的委托人吧?”這些事說來長,其實都隻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陸闔溫和地注視著虛弱地躺在被子裏的越辰,手指動了動,終究是沒撫上他的臉龐。還是該以完成任務為先……不論如何,那真正的原主的遭遇,倒沒打亂他的計劃,反倒在某種程度上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好好運作這件事,對完善他的計劃也是不小的助力。第73章 第四朵白蓮花(4)陸闔心裏打定了主意,一番調動情緒之後,再睜眼時,雙目已被激烈的痛意燒得血紅,眉心緊蹙,幾乎要落下淚來。這個世界的原身麵相溫和,眉眼舒展時甚至顯得有些溫良秀美——那奪舍者多少也是利用了這般容貌的迷惑性,才能在這麽多年惡事做盡的情況下還迷惑了大多數人,偽善地給自己經營出一個好名聲。此時卻不同了,平常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大師兄一副心痛欲裂、似乎想要擇人而噬的模樣,簡直能把小孩子嚇哭,可混身都疼的越辰看著他,卻反而莫名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溫柔。越辰皺了皺眉,狠狠閉上眼,不想讓自己再莫名其妙地生出那些懦弱的念頭。陸闔似乎沒發現他的抗拒,當下便想衝上前去給小師弟療傷,把此前種種講給他聽,告訴他……噩夢結束了,師兄已經迴來了,再不會有人能傷害他。然而這想要解釋的念頭剛一動,便有一股巨力驟然衝擊到心脈,關切俯身的年輕人眼前一黑、喉嚨發甜,原本想要探向小師弟額頭的手一顫,按在了對方頸邊一處傷口上。掌下蒼白的身軀微微一抖,越辰麵上卻未流露出半分痛意,本該清冷卻明亮的眼睛虛無地盯住虛空,滿臉漠然,仿佛被粗暴對待的身體根本不是他的。“對對對不起宿主!”000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這次的ooc判定沒有經過我的許可的!”“我知道,”出乎他預料的是,陸闔卻對此顯得半點都不驚訝,一副幕後一手策劃的大boss表情——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不是ooc懲罰,是我先前跟商城兌換的傷害輔助。”000:“?”您是突然被激發了什麽受虐潛質嗎?陸闔在識海中哼笑一聲,裝作手忙腳亂地匆匆擦去唇邊淌下的一絲血跡:“想什麽呢,這具先天道體與原主的身體神魂相連,我現在受到什麽傷害,疼痛都會悉數轉移到那具身體上去,你想想那裏邊現在主控的人是誰?”“啊……”000明白了,“您這就開始懲罰他啦?”陸闔不置可否:“不過是先收點利息罷了。”他依舊沒有解釋自己到底寫了一部怎樣的戲碼,麵上一副錯愕又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接著腮邊浮現出清晰的咬痕,鳳目一厲,冷笑一聲,堅持運起柔和的真元力,試圖簡單處理越辰身上的傷痕。陸闔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現在他扮演的,是好不容易暫時從那奪舍的魔修控製下暫時逃離的原本的大師兄,已然清楚對方借著自己的身份,這些年都做了什麽天怒人怨之事,隻是被那陰毒秘法控製,口不能言,無從說出真相,甚至連對小師弟產生一點想要照顧補償的心思都會遭到反噬,但作為一個光風霽月的正直君子,他又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挫折就對麵前慘不忍睹的師弟放下不管了呢?他心裏明白,自己先前是虛弱之際為人奪舍,那奪舍者心性不知何等陰狠歹毒,才會使得越辰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可這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若是他能夠再小心些,或者瀕死之際直接自爆,不給那邪魔歪道留下可乘之機,小師弟也不至於遭此大劫……他現在還記得,當年的越辰形貌生得冷峻,又自小心高性傲,尋常人壓根不敢接近。可自己幾乎從小看著他長大,知道這個師弟心思純澈,滿腦子隻有劍道,凡事雷厲風行嫉惡如仇,實在是個天生的劍修。如此一個才華橫溢的天才,如今被折磨成這副模樣,脆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散——越辰現在的模樣雖似麻木不仁,然而作為大師兄,陸闔對他何等了解,打眼一瞧便能看出他眼底自以為深藏的絕望。越辰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會在陸闔靠近時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手指尖都會攥得泛青。這種情況下,陸闔又怎麽可能讓眼下這情形持續下去,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手對越辰施加傷害?別說區區疼痛,就是拚著再一次神魂俱毀,他也得救出小師弟,了了自己身上的這一份孽債!體內的禁製仿佛察覺到了他的心思,一波波對心脈的衝擊劇痛不斷上湧,陸闔滿口腥甜,雙掌卻堅定地按在越辰胸口,柔和的真元穩穩地傳送過去,一點點修複著對方殘破不堪的身體。000嘖了一聲:“真狠啊……”“差遠了。”陸闔閉了閉眼,小心地控製著力道,一絲不敢大意,唯恐造成二次傷害,原本一直緊繃著身體等待疼痛的越辰隻覺得似乎被泡進了溫熱的水裏,身上無時無刻不在劇烈疼痛的傷口開始酥酥麻麻地癢了起來——並不至於難受,反而還有幾分舒適。他心下有些詫異,卻隻當這人又想出什麽新的折磨自己的招數,眼中漠然分毫不動。係統時時刻刻監控著宿主的身體狀況,到現在也忍不住有點急了:“行了行了宿主,這次差不多就這樣吧,現在疼雖然不是你受,但這副身體承受力有限,再這麽下去,恐怕會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啊!”陸闔歎了口氣:“可是我不能ooc的呀。”000:“……這不都是你自己自導自演的戲碼嗎!”“原來是這樣沒錯,”陸闔幽幽道,“可現在咱們不是知道了,本來我虛構的‘被奪舍的大師兄’確有其人嘛,你去看他的那些記憶,分析一下他的思維方式,便該知曉他素常最恨人脅迫,那奪舍者雖控製著他,但焉知他不會利用這樣的機會拚死將一身功力盡數傳給越辰,助他逃離?”係統:“……你冷靜點。”“所以呀,”陸闔說,“我沒有選擇這種方式,已經是在考慮自身安危啦。”說是這樣說,但以後還要做任務,到底是不能就這麽把身體給遭害了,況且雖然滿心愧疚,但作為大師兄,他也知道就這麽簡單地救了如今已經滿心怨恨的越辰,難保對方激憤之下會做出什麽事,甚至會不會再一次做出毀滅世界的事情來……那卻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了。陸闔控製好節奏,在接近臨界點的地方猛然加大了真元的輸送。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伴著腦海中的嗡鳴狠狠刺向丹田,正源源不斷輸出著的真元之力頓時一震,原本靜靜躺著的越辰猛然痙攣起來,汗水一瞬間滲透了單薄的裏衣,身上本就沒有全然愈合的傷口盡數迸裂開,鮮血與汗水在身周洇了一大片。拚命給他療傷的大師兄同樣是兩眼發黑,甚至受不住嗆出大口血來,他顧不上自己,匆匆一抹唇角就趕忙去查看小師弟的情況,隻見本就蒼白虛弱到快要消散的青年顫抖地蜷縮著,瘦長的手指緊緊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裳,像是喘不過氣來,瘦削的臉上雙眼大睜,原本的漠無表情終於被深切的痛苦所取代。他在痛苦中拚命掙紮,無意中對上陸闔的目光中卻透出一抹終究等到必將降臨的痛苦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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