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怕動作太明顯了被人察覺,他都想把那一整片花園薅禿了。傅辰桓每天傍晚都會來紫極殿看望陸闔,盡管男人根本不與他說話,年輕的皇帝也會靜靜地坐在大殿的角落,仿佛隻要看著他便會滿足了。倒是苦了陸闔,有這麽個監工在,他也不敢讓自己每天過得太滋潤,000隻能幫他把麵色調整得蒼白憔悴一些,可若想與之相稱地顯得更瘦弱單薄,卻得自己想辦法“減肥”。陸局這輩子可還沒體會過減肥是什麽滋味,他現在有點兒理解那些明星們身材管理的痛苦了。在不斷受到心裏刺激,外加藥物影響的作用下,傅辰桓的心境一天比一天更不穩起來。他開始不斷地做夢,夢見這八年間的往事,甚至夢見前世,有一些是他經曆過的,有一些卻是從未得見的陌生場景——他看到許多曾不得見的陸闔,看他年少征戰,看他平步青雲,他甚至一次次迴到自己前世死亡的場景,卻是站在陸闔身邊,透過重重沙塵,看著他射出那一箭。場景到這裏總會變得模糊,傅辰桓有幾次注意到陸闔臉上分明是憂慮的神色——那不是在誅殺敵對叛軍時應有的表情,反倒是……他有些心驚,下意識的不敢深想。日子就這麽過了一個月,眼看著皇帝的精神已經恍惚到了兩眼發直的地步,陸闔專門沐浴更衣,換上久久未動的朝服,對紫極殿的啞巴內侍說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句話。“晚上請皇上來,我有話要對他說。”第38章 第二朵白蓮花(22)傅辰桓踏入紫極殿殿門的時候,又有了當年被夏摯抓來時一般無著無落的恐懼感。可眼下情形也如當年般不容退縮,傅辰桓站在台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仍是撩袍走了進去。陸闔端坐在主位上,錦袍在身,氣質高華,傅辰桓一晃神,感覺像是又迴到了從前,那時他對這個人還沒有那麽多奇異的心思,隻是滿心的敬仰孺慕,渴望著有一天能夠追上他的步伐。陸闔卻垂著眼,並不對上他的視線。“坐吧。”桌上簡單擺著些酒菜,傅辰桓忐忑不安地挪過去,拿起筷子強笑道:“今天怎麽……心情不錯?”陸闔斟了一杯酒,開門見山:“你到底想把我關到什麽時候?”“……”“傅辰桓。”陸闔好久沒有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你如果對我起疑,大可要了我的命,若是想保住我的名聲,也不妨放我隱退江湖——陸國公這個身份我一點都不在意,你想往他頭上安什麽罪名,也都與我無關。”“不是的……”傅辰桓連忙道,“我沒有,我不是要、要疑心你,我隻是……”他突然被自己噎住,對著麵前男人通透清澈的視線,突然覺得說不下去了。無論多麽冠冕堂皇,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對陸闔起了疑心。但不應該,曾幾何時,他還覺得,陸闔應該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能讓自己全然放心的人。他們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呢?陸闔恍若未聞地繼續說道:“我思來想去,能讓你如此不放心,定要將我鎖在身邊的,也許是那藏在漠北的三萬精軍?或是幫逸之在江南置的那處莊園?”傅辰桓猛然抬頭。“漠北?”他口幹舌燥,“莊園?”那天在金鑾殿上,促使他下了最後決心的密折上麵,可不是這麽說的。陸闔打眼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麽差錯:“你果然不知道這件事,”他歎了口氣,“老唐想隱退該是早就與你說了,他抽不開身,便借我的手置了個園子。至於漠北——我當時便覺得,暗中留一支軍隊的計劃有些冒險,但中原已定,戎人那裏又委實不能掉以輕心——我以為你的大局觀足以理解,皇上,所以我給你上了密折……”“——我根本沒有收到密折!”傅辰桓猛然站了起來,他根本沒心情去理會什麽唐逸之,隻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我沒……你……”“我知道,”相比之下,陸闔簡直鎮定得顯得有些冷漠了,“我一直沒能等到你的迴複,便懷疑你身邊出了內奸。”“?!”“當時情況緊急,所以我就擅自做主,留了三萬人在羽白,隻是考慮到你身邊不知道什麽人能夠信任,所以我們見麵之後,也暫時沒有提起這件事,本想等到國勢穩定,親自去北疆把那些人收迴來的。”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但兩個人都知道——傅辰桓一杯加了料的酒,便妄圖這段雄鷹的羽翼,將他囚在這令人作嘔的宮殿。傅辰桓隻覺得手腳冰涼。他現在哪裏還能不明白自己被人算計了——金鑾殿上收到的那封密折裏,證據確鑿言辭誠懇,九分真一分假,隻將漠北防備戎人的軍隊生生移到江南,憂國憂民便成為了包藏禍心,可笑他就真的深信不疑地一頭栽了進去,竟做出這種……000監控的麵板上誤解值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飛快地降了下來。不能怪傅辰桓如此輕易就相信了陸闔的話,他們相處這麽多年,陸闔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可以輸,卻絕不屑於說謊。再說他派去江南徹查的暗衛早已出發,再派人去漠北也並非難事,是真是假,實在太容易判斷出來了。傅辰桓一時神智激蕩,竟一時都差點忘記了陸闔話裏另一個驚人的信息:他身邊的心腹中存在內奸。當年能截住陸闔給他的密信,還能布置了這麽大一個網,要他們君臣如今相忌陷入絕地的,得對他們多了解,又在自己身邊爬到了什麽位置?想想就讓人遍體生寒。李伯恆!傅辰桓忽然心中一亮,想起前日奉上密折的那個言官來。這個人他有些印象,雖然官位不高,但確實一直在起義軍中掌管機密信件,想藏住一封信不是不可能,但謀劃這麽大的事,他身後也定然有人暗中操控……皇帝正心煩意亂,一聲幽幽的歎息傳進了他的耳朵。陸闔做作地站起身,動作間分明流露出被鎖鏈絆住的遲滯,顯出少許狼狽,果然就看見對麵青年的眼中頓時顯出快將自己淹沒的愧疚來,他故意避過了傅辰桓的視線,微微偏頭看向旁邊悅動的燭火,修長的肩頸線條在光影之中顯出格外的脆弱。000盡職盡責地維持著“楚楚可憐”光環,並把宿主白天提煉出的覓曜花汁下進了傅辰桓麵前的酒杯裏。“楓銘……”傅辰桓心疼得胸口痛,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想扶住他,卻被堅決地避過了。陸闔內力被封,現在無論事體力還是什麽都根本不是傅辰桓的對手,可他一旦表現出這樣抗拒的姿態,年輕的皇帝卻便根本不敢稍有逾矩,隻得眼巴巴地垂手看著他,感覺自己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