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了二人入屋。


    年畫看這屋中亦是幹淨,想來是此宮女打點的,掃目向那榻上之人,眸光沉靜。


    老宮女已將任言薑扶坐起來,後者正怒目而瞪。


    任子宿幾步上前,上下打量著她,沉聲道:“言薑……”


    心中一痛,言語不得。


    任言薑濃眉緊緊擰起,抬起手,無力的指指年畫,又軟軟的垂下,眼底冒著欲噴的火。


    年畫靜立著不動,神情清淡。


    是什麽東西促使有些人在不正確的道路越走越遠?一而再的不知迴頭,怪爹娘嗎?或是怪環境?怪學識?


    答案無從而知。


    任子宿心頭一酸,大手握了任言薑的手,道:“你別怪年相國,與她無關,言薑,別再執迷不誤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強求不來。”


    任言薑碧眸一棱,幽冷光澤自眼底閃出,嘴裏“唔唔”發出嗚啞聲。


    “任薑,別這樣。”任子宿眸內泛了水光,澀楚道:“言薑,別把自己的錯往別人身上推,她是你的姐姐,親姐姐,她無愧於你,亦無愧於你爹,言薑,冷靜的好好想想,你這般下去,隻會傷了自己。”


    任言薑臉一變,向前頭靠了任子宿肩頭,不停的撞擊,發泄著怒氣,嘴中嗚啞聲不斷。


    任子宿雙手扶住她腦袋,心疼的看著她,“言薑冷靜點,別這樣,別這樣,子宿哥會心疼的。”


    任言薑怔然,眸中淚無聲滑落,“嗚嗚”哭了起來。


    年畫眸子微動,無言轉身走出屋。


    待任子宿與老宮女出得屋,年畫將治手足的藥交予老宮女,叮囑她如何使用。


    兩人一同出宮,默然無言。


    *


    秋風卷落葉,轉瞬又至秋。


    年畫身孕已有三個月,離與鳳君晚半載之約剩兩個月。


    年畫與三水立在那道宮遠處遠望著。


    一陣秋風拂過,那自宮牆內伸出的金桂落得滿地皆是,濃香熏人醉,隻是那風中佇立的人兒無心欣賞。


    “畫兒姐,你說折了這金桂,自陽光曬幹,做了桂花茶那該多香。”三水折了一枝金桂聞著。


    年畫神情淡淡,眸光遂遠,“你真的沒有他的消息嗎?”


    三水撓了撓頭,苦惱道:“真沒有,畫兒姐,這次小奴真沒騙你,師父下的令,小奴與小師弟都沒辦法。”


    年畫轉頭看他,深眸洞若觀火,“真的嗎?”


    她真讓鳳君晚騙怕了。


    “真的,真的。”三水雞啄米似的點頭,“騙你是狗兒。”


    “這次若讓本相知你又與他一起行騙,本相定不饒你,連小華一同不饒。”年畫一字一頓,咬了牙道。


    “相國大人饒命。”三水笑嘻嘻作了揖,道。


    年畫輕撫了微凸起的小腹,道:“本相有了身孕之事,你們傳進去給他了嗎?”


    “傳了傳了。”三水觀察著她的臉色,道。


    “他沒有話說嗎?”年畫看向三水,眸光疑惑。


    三水扭臉擰眉,撇嘴道:“小奴隻負責傳話,又沒能見到皇上,小奴連師父都沒見著,別說皇上了。”


    “那你怎知一定把話傳到了?”年畫長睫閃了閃,定睛看他。


    她就不相信他沒見著人。


    三水亦眨了眼眸,苦著臉道:“畫兒相國,你就別套小奴的話了,小奴真沒有進去,那隻是寫了個條兒讓暗衛送去的。”


    年畫心底悵然,轉了眸看向一旁一串串一株株金桂,“花都榭了。”


    “是啊,等到花兒都榭了。”三水亦歎道。


    “再有一個月,這肚子會讓人瞧出來了,你們的法子想好了嗎?”年畫輕聲道。


    三水笑道:“想好想好,明兒便知。”


    年畫微怔,轉頭看他,“什麽法子?該不會讓本相日日躲在簾兒後麵見人吧?”


    三水笑嗬嗬的擺手,“不是不是。”


    “那是什麽?”


    “明兒便知。”


    年畫無言轉身,無奈的緩步走。


    三水屁顛顛的跟隨著。


    翌日,德王差人送來告假本,說身上長了紅斑,得尋了溫泉泡溫泉水治療。


    年畫微蹙眉,牽了唇角無聲笑,“三水,這便是你們的法子?”原來是把德王給弄走。


    三水一看見是德王的告假本,撓頭笑,“不好嗎?德王走了便好,他惜著自己的命兒呢,他那紅斑沒個一年半載好不了,你放心吧,其餘人,就無需擔心了,你手握著兵權,即便知道你懷有身孕,誰敢有意見?相國大人,你便大大方方的,怕啥?實在不行,小奴這還有聖旨呢,更無需怕。”


    說完,才知自己又說漏了嘴,轉了身便往外走。


    “站住!”年畫可沒有聽錯,又有聖旨?那男人到底搞什麽鬼?


    “相國大人,小奴去端安胎藥。”三水頓足,苦了臉不敢轉身。


    “轉身。”


    “畫兒姐,相國大人,饒了小奴我吧。”三水不動,心底叫苦不已。


    “休想。”


    三水深唿一口氣,轉身,抬了眸看她,嘻嘻一笑,道:“相國大人,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皇上留了一道聖旨,吩咐了實在萬不得已,便宣旨。”


    “內容。”年畫冷著臉,一動不動看他。


    “嘿嘿,那是……那是立後的聖旨,就是說在你懷了身孕後,若有人發難,萬不得已時便宣旨立你為後。”三水討好的笑道。


    “若無身孕,那便不得為後了?想來是這個意思吧?”年畫壓著心中一點怒火,幽幽道。


    “哎呀。”三水嚇得眉眼一跳,擺手道:“不是不是,後宮不得幹政,若是早早立了你為後,你又如何監國?相國大人,你可別誤會了。”


    他現在都有點兒了解女人了,女人就愛亂想誤會人。


    年畫纖手一拍書案,惱道:“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利用本相?我找他去,非得找他說明白不可。”


    說完從書案後走出就往屋外走。


    “哎呀,相國大人,去不得。”三水上前攔了她。


    這好好的又發什麽瘋了?


    三天兩頭的鬧點兒事,這懷了身孕的女人都這樣嗎?


    “你走開,本相要去問那狠心之人。”年畫閃身要走。


    “不行。”三水眸眼一翻,可不管那麽多了,大手扯了她手臂,伸了脖子扯了嗓子喊,“小師弟快來,你家相國大人又發瘋了……”


    年畫轉了頭瞪眼看他,“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是焦慮焦慮。”三水訕笑。


    門吱呀一聲開了,年華與任子宿急急忙忙入內。


    “又怎了?”


    三水放開扯著年畫手臂的手,指指她,眨了眸道:“相國大人,焦慮……焦慮症,有身孕都這樣。”


    那兩人無言搖頭,一人上前扶了年畫,一人轉身出屋。


    “老姐,別再胡思亂想了,哪怕有一籮筐的事兒,你也得等皇上好了出來了再說,如今這樣兒,折騰什麽?”年華扶了她至矮榻上坐了,“你歇一會兒,我們都出去。”


    這會兒,求他都不會在屋中待著,準被她罵死。


    年畫微閉了目,輕揮手,“走吧走吧。”


    年華向三水看一眼,三水點點頭。


    兩人逃似的奔出屋。


    *


    兩個月後,滿半載之日。


    金桂已落盡,再無從而尋,隻留了枝葉在初冬寒風中搖曳,空氣中依稀飄著金桂那特有的濃鬱之香,令人留戀。


    年畫、上官瑤、三水、諸葛流,四人在半年前送鳳君晚的宮門前忐忑等候。


    日過中天,那宮門依然緊閉。


    三水焦急踱步,上官瑤緊緊的捂著胸口,諸葛流負了手緊蹙著眉。


    年畫身子已滾圓,輕撫著腹部,麵色一如往日,清清冷冷,眼中清淡底下,多了一絲意味光芒,灼灼逼人。


    “三水,你上前敲門吧。”上官瑤憂心不已,吩咐三水。


    三水猶豫著,望望幾人,腿似灌了鉛似的邁不開。


    他害怕,害怕去敲那扇門,他多希望那門自已開,大師兄自裏麵走出來。


    周遭死一般沉寂,鳥兒都不往這兒飛,令三水心中更是惶恐,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堅難挪動腳步。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三水猛的頓足。


    四人八隻眼緊緊的盯著那門。


    白衣一閃,麵色憔悴的陌離散人自裏出現,負手而立。


    “師父~”三水顫聲道,眸光望穿他身後。


    “皆迴去。”陌離散人淡然沉定,道:“一切皆有定數,心安自然事成。”


    三水怔住,“師父,那是何意?大師兄……他……怎樣了?”


    “儒子不可教。”陌離散人冷聲道,轉身入內,關上了門。


    “那是何意嘛?”三水撓了頭。


    “太後娘娘。”諸葛流喊。


    三水急轉身,發現上官瑤倒在諸葛流懷中,慌忙上前扶了,探了她的脈象。


    年畫眸內湛冷如水,無緒道:“抱太後娘娘迴鳳寧宮,三水開個方子,助太後娘娘好生調理。”


    “是,可是,你……”三水左右為難,他亦擔心她。


    “走吧,別擾了皇上。”年畫淡聲說完,轉身便走。


    袖下纖手死死的握著。


    鳳君晚,你若敢死,我便讓你兒出世後無娘親喊。


    翌日一早,三水顫悠悠的將一道延長修道的聖旨在金鑾殿宣了,眾人雖有竊語,但亦未有疑異,不一會兒便散了朝。


    三水自知跑不掉,乖巧巧的上前扶了年畫。


    年畫緩緩往殿外走,很意外的,臉色平靜沒問他任何事,隻靜靜的走著。


    “相國大人,你不問小奴嗎?”三水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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