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正痛苦地吃著普羅旺斯雜燴菜的時候,外麵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她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鍾,還沒到萬莉和林醫生平時的下班時間,而且她們都有鑰匙,沒必要敲門。


    難道又是對麵鄰居?


    陳靜在貓眼裏往外看了看,黑乎乎一片,什麽都看不到,顯然是有人用手或者其他別的什麽東西擋住了貓眼。


    小貴賓犬也聽到了敲門聲,從陽台一路狂奔過來,使勁地在門縫裏嗅著,弓起身子,喉嚨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音。


    “誰?”陳靜立刻心生警惕。


    沒有人應答,隻有連續不斷的敲門聲。


    小貴賓犬衝著大門吠了幾聲,陳靜彎腰撫摸了它一下,它立刻舔了舔陳靜的手,發出了“嗚嗚嗚”類似撒嬌的聲音。


    “再不出聲我就打電話叫保安了。”陳靜猛地想起了萬莉早上提醒過她的話,這幾天艾斯克兔斯基想找她,一定要萬分注意。


    難道門外的那個人就是艾斯克兔斯基?


    陳靜一說要通知保安,敲門聲立刻就停了,過了幾秒鍾,堵住貓眼的那塊黑影也移走了。


    陳靜再次透過貓眼往外看,看到一個穿著藍色製服的瘦高個,帶著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還垂著頭,無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張駿?”陳靜用的雖然是疑問語調,但心裏已經有了百分百的肯定。


    外麵拿到鐵閘是鎖著的,即使把裏麵那扇門打開,外麵的男人也不能對自己構成什麽威脅。但盡管如此,陳靜還是不想開門,不想直接麵對這個人,這個人讓她很不舒服,甚至惡心。


    門外的男人聽到陳靜叫出自己的名字時,明顯輕顫了一下,然後抬起頭,露出了被帽簷的陰影遮擋了一大半的臉。


    果然就是張駿。


    “陳小姐,你能不能……開一下門?我有話想跟你說。”艾斯克兔斯基小心翼翼地請求。


    換了是別的人,以陳靜處事圓滑的性格,肯定不會把話說絕,把事做絕,說不定就把門打開了,但這個人不同,他讓鍾璿受了傷,而且還是腦部。陳靜到現在迴想起鍾璿頭破血流地躺在樓道時的場景,還心有餘悸,後怕萬分。


    這個人不能原諒!


    陳靜連看到他都覺得煩,更不要說跟他談談了。


    “你走吧,我已經通知保安了。”陳靜冷漠地道。說完這句話後,陳靜就不打算跟他再多說一句了,拿起手機打給了樓下的保安。


    外麵的人可能意識到陳靜走開了,急得又開始敲門,小貴賓犬圍著門口轉了兩圈,警惕地瞪著門板,卻沒有吠。


    “陳小姐,我沒有惡意,上次你朋友……是意外,我很抱歉……陳小姐,他們說……但我沒有……你相信我……”


    陳靜在電話裏跟保安說明情況,斷斷續續地聽到門外那人急切地喊著什麽。


    小貴賓犬一聽到外麵的動靜,再忍不住了,狂吠了起來。


    陳靜掛了電話,被吵得腦仁生疼,連忙喊了一聲小貴賓犬的名字,拍拍手招它過來,小貴賓犬這才消停,屁顛屁顛的跑到陳靜腳邊。


    艾斯克兔斯基的聲音還在繼續,透過門板隱隱約約地傳來。陳靜這所房子的門密封性不太好,可能本來就不是隔音門,喊的那個人又聲嘶力竭,就算陳靜走到客廳都還能聽得到他的聲音。


    “相信我……陳小姐……別人……他們都說……但是……一定要說清楚……開開門……”


    陳靜打開電視機,把音量調大。聽艾斯克兔斯基廢話還不如聽新聞聯播。


    不多一會兒保安就過來了,外麵的動靜大到連新聞主播的聲音都沒能蓋住。又折騰了幾分鍾,外麵終於安靜了,保安打電話過來,向她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


    “這次是我們疏忽,沒想到這人會混在維修空調的工作人員裏進來了,對陳小姐造成煩擾,我們非常抱歉,希望陳小姐……嗯……能不能……”


    “這次就算了,我不會投訴,但下不為例。”


    “謝謝陳小姐,我們一定會改進工作方法,保證不會再讓您受到騷擾。”


    陳靜不是個苛刻的人,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隻是剛才動靜那麽大,肯定驚動了對門的鄰居,她那顆八卦的少女心又該蠢蠢欲動了。


    服務生走過來替鍾璿續了一杯開水,桌上的拿鐵隻被碰了一口,然後再得不到客人的眷顧。鍾璿慢慢地轉動著咖啡杯,仔細端詳上麵的花紋,耳朵聽留神聽著對麵梁涼說的話。


    “你在車站時被人盯上了你知不知道?”梁涼問完後,又自己迴答,“你當然不知道,還一臉傻乎乎的往檢票口走……”


    鍾璿抬起頭,為對方不恰當的形容詞表示不滿。


    “……還一臉無知的往檢票口走,我隻能當機立斷,把你的證件拿走,阻止你進去。”


    “你那時候怎麽會在車站?”鍾璿問。


    “我的追蹤工作其實還沒完,我現在都還在繼續調查。別以為這宗案子見報了就算完了,破案了就沒有後續了,要不是這裏麵的利益鏈太長,一環扣一環,牽扯的人又多,我也不會追蹤那麽久,直到兩年後才拿到證據了。”梁涼說得唾沫橫飛,“跟你說,我太不容易了,好幾次差點就暴露了,生死一線,九死一生啊,那段時間我不用刻意減肥都瘦了十幾斤。”


    “那是不是該頒發個什麽榮譽獎杯給你啊?”鍾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前是有多胖,瘦了十幾斤也還這樣?”


    “這樣是什麽樣?我現在很胖嗎?”梁涼捏捏自己的臉頰,掏出手機對著屏幕照了照自己,“榮譽獎杯就算了,功名利祿都是浮雲,我都看透了。”


    梁涼其實一點都不胖,鍾璿就是逗逗她而已。這丫頭看著年紀輕輕,說話有時不經大腦,有時卻挺老成,怪有趣的。


    “案都破了,難道不是一鍋端嗎?”鍾璿覺得話題又扯遠了,梁涼話多,思維又活躍,跑題能跑偏兩條街。


    “總有漏網之魚的啊,而且這些交易有牽扯到黑道的,也有牽扯到高幹的,有些人你還真動不了,反正我當初決定追蹤這單案子時,是抱著必死知心的,到現在都沒有死,也算是我的運氣了。”梁涼感慨道。


    “是啊,你運氣不錯,總有倒黴鬼替你擋災。”鍾璿戲謔。


    梁涼再次雙手合十眼淚汪汪地看向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想要我怎麽補償你?我收入單薄,不能給你開十萬八萬的支票,你又看不上我哥,不然我可以讓我哥以身相許……”


    “行了行了,”真是越說越不靠譜,“我就當那次是為正義事業獻身好了,你不用補償我,隻要以後別再害我就行。”


    有些人就是福大命大,吉人天相,鍾璿自問不是這種人,而且是反過來,屬於沒什麽好運氣的人。所以以後一定要避開梁涼,有多遠,避多遠,免得八字相衝,還衝了之後都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我怎麽會害呢,都說了是無心之失,我這不一看到你有危險就來營救麽?”梁涼委屈地道。


    “你現在查的到底是誰?在車站盯上我的人又是誰?”鍾璿眯起雙眼盯著梁涼,總覺得這次在車站被人盯上也和這丫頭脫不了關係。


    梁涼拿起小叉子把玩著,想了想才道:“那*oss不是落網了嘛,但我知道他有個情婦,他的情婦同時又是一個黑幫老大的養女,反正那女人好像挺愛*oss的,一直在四處活動關係,想把*oss撈出來。重點還是這個女人很記仇,報複心強,那篇報導出來後,她肯定找過人來動我,但我福大命大,都躲過去了。”


    “你迴頭就去買張彩票,中了頭獎就可以開張十萬八萬的支票補償我了。”鍾璿想不明白是要多福大命大才能這麽輕易就躲過黑幫的追殺。她沒天真到完全相信梁涼的話。梁涼也許沒有說謊騙她,但也沒有對她全盤托出,這麽個剛出社會的黃毛丫頭能一次次逢兇化吉,怎麽想都不是單純的因為運氣。


    鍾璿猜測梁涼背後肯定也有靠山,隻是不知道是什麽人物,是黑是白,是權是貴,反正她不可能隻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小記者。


    梁涼不願意說,她也不想多問,她對這個人的興趣不大,隻是想知道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你寫了篇報導把人家的情夫搭進去了,盯上你情有可原,那盯上我又是怎麽迴事?”鍾璿摸摸自己的臉,難道是長了張招仇恨的臉?不能啊,看著還挺清秀漂亮的啊,走在街上還能被不良少年搭訕呢,就算不是人見人愛,也不至於犯眾憎吧。


    梁涼用兩隻手捏著小叉子低下頭,有點心虛地道:“剛才不是說了嘛,車站那事和你兩年前車禍那事有一點點關係,我猜。”


    “我看不用猜了,鐵定有關係。”還不止一點點,“兩年前車禍那事*oss的情婦也是知道的吧?不,先弄清楚,兩年前已經是情婦了?”


    “是啊,他們在一起都十年了,私生女都念小學了,而且那私生女居然和正房生的兒子同一個班,有夠戲劇性的。”梁涼說到這裏,哈哈哈地笑起來,仿佛覺得這事非常有趣。


    “跑題了。”鍾璿提醒一句,“兩年前那情婦就知道我了,那是不是兩年後再次偶遇,發現我居然還活著,所以想補一刀?”


    “你的推理非常符合邏輯,思維謹密,不過……”梁涼頓了頓,露出遺憾的表情,“現實總是存在無數可能性,而且常常事與願違,往你不受控製的方向發展……”


    鍾璿:“……”為什麽這句話和這個表情都這麽似曾相識?


    “又要做鋪墊了?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鍾璿微微眯起雙目。


    梁涼有點尷尬地笑了起來:“嘿嘿,你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那我直接說了。”


    “說!”鍾璿一個沒什麽耐性的人都被她磨出耐性來了。


    “你在涼亭那裏偷聽到了橋梓禾和*oss的秘密談話,但被車撞成了植物人,算是不再有危害,於是他們就放過你了,但沒想到兩年後你竟然奇跡般的醒來,還第一時間向警方提供了線索……”


    “等等,你確定你在說的是我,而不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植物人?”她什麽向警方提供線索了?她什麽線索都不知道好嗎!


    “在那個情婦眼裏,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啊……”梁涼垂下頭,兩隻食指對戳了一下,做了個□□表情版的委屈姿勢。


    鍾璿深唿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你那篇報導是什麽時候發表的?”


    梁涼的頭垂得更低了:“你醒來後的第三天。”


    “你知道我什麽時候醒來?也就是說你一直都有在暗中監視我?”鍾璿皺起了眉頭。


    “不要說得那麽難聽啊,我是怕他們再次對你不利,才讓人暗中保護你!”梁涼馬上反駁。


    “好,我就當你一片好心,不是監視,是保護。”鍾璿也不深究梁涼是讓什麽人暗中保護她,她隻想知道,“你那篇報導沒有寫清楚是你自己做無間道搜集證據的嗎?”


    “有寫啊,但同時也寫了有線人協助……”梁涼偷瞄了一眼鍾璿,立刻激動地辯解,“真的是有線人,但我不能暴露他的身份,隻能簡單的一筆帶過……我沒想到那情婦會以為是你……時間上也吻合……啊啊,我對不起你,但我又不是故意掐著時間發表報導的,而且我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啊,我也被她追殺,嗚嗚嗚,我們一起做亡命鴛鴦吧!”


    鍾璿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上輩子是不是跟你有仇,你這輩子這麽害我?”


    “這不能說是害啊,頂多就是連累……雖然從結果上來說是差不多,但本質上還是不同的。”梁涼抽了抽鼻子小聲地解釋。


    鍾璿瞬間氣極無語。


    “你放心吧,我一個同事正在追蹤黃賭毒那條線,已經收集到不少那個黑幫老大的犯罪證據,不用多久他們就自顧不暇,沒有餘力再派人暗算你。”梁涼拍著胸口保證。


    鍾璿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覺得世上無奇不有,最奇的莫過於自己的命運居然因為一個交情不深的人而發生這麽巨大的偏轉。


    “放心吧,你現在是安全的,那天在車站知道有人想對你不利之後,我一直都讓人暗中保護你。”梁涼笑眯眯地道。


    鍾璿盯著她的笑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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