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包括雪三月,皆是一臉錯愕。

    誰都沒有想到!誰能想到!身為一個馭妖師的“奴隸”,這貓妖離殊居然膽大包天!敢複活青羽鸞鳥!

    “雪三月!你還愣著作甚!”林昊青禦劍而起,立在空中,撐出結界讓自己能在狂風中立足,他在聲音中灌入法力,使他的言語能破過狂風唿嘯,傳到每個人耳朵裏,“還不阻止他!”

    離殊和雪三月締結過主仆契約,離殊是沒辦法違背雪三月的話的,隻要雪三月主人之言靈命令離殊,就算要離殊當場自盡,他也絕不能反抗。

    但雪三月沒動。

    紀雲禾也在狂風之中撐出結界,護著自己與瞿曉星。

    瞿曉星也在她身邊急得撓頭:“三月姐!……哎呀!別的事倒罷了,這是要放鸞鳥出世啊!鸞鳥一出必然生靈塗炭啊!三月姐怎能放任貓妖行此錯事!”

    紀雲禾靜靜的看著雪三月,旁人不懂雪三月,但紀雲禾懂。

    她深愛離殊,像戲文裏說的那樣,教人生死相許。甚至在離殊以命相搏,行自己的“陰謀詭計”的時候,她也不忍打斷。

    “雪三月!這不是你兒女情長的時候!”

    地底鳳啼打斷林昊青的話語,大地震顫更加厲害,裂縫越來越大,所有的一切都在雪三月眼前撕裂。

    但雪三月隻靜靜的看著離殊,望著他的側臉,在血色翻飛的陣法之中,任由狂風拉動她的衣袂與眉眼。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打算?”

    離殊咬著牙,陣法喚醒青羽鸞鳥的同時,也在吸食離殊的生命。

    吾以吾命,助你破陣,便是以命破陣,這般決絕的意思。

    “喚醒青羽鸞鳥,打破十方陣法,一朝一夕根本做不到。”

    雪三月聲音很小,在狂風之中,她也沒有在乎離殊有沒有將她的話聽入耳朵裏,她定定看著離殊,像是在說給他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要打破十方陣,需找到十個陣眼,方能血祭成功,離殊……你在馭妖穀中找到了十個陣眼,花了多少時間?為了放她出來,你不要命了……也不要我了?”

    離殊雙眼血紅,似根本沒將雪三月的話聽在耳朵裏。

    “為什麽?”

    像是要迴應雪三月的質問,震徹天際的一聲鳳啼,裂縫兩端的大地猛地隆起!

    一時間,空氣陡然

    靜止,宛如夢境一般,紀雲禾眼前,一隻青色長羽緩慢的飄過,羽色翠青,似將九重青空煉在這一長羽之中。

    “轟!”一聲巨響,青羽鸞鳥陡然破土而出!

    鸞鳥展翅,其翼如雲,扶搖直上,一時間,狂風大起,雲霄皆亂。馭妖穀內草木摧折,山石騰空,陰影在馭妖穀眾人頭頂盤旋而過,青羽遮蔽日光,馭妖穀皆籠罩在青羽鸞鳥的陰影之中。

    忽然,陰影散去,鸞鳥所在之處,霽藍的光華大作,似爆裂一般破碎在日光之中。

    紀雲禾也忍不住用手遮擋了這強烈的光輝,而在光芒散去之後,日光之中,一青服女子長發翻飛,隻身立於空中。

    女子身形婀娜,而容貌……

    竟與雪三月七分相似。

    一時之間,雪三月轉述給紀雲禾的那一句“恰似故人歸”瞬間找到了出處。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原來,是如此這般的恰似故人歸。

    在所有人都仰望重臨人世的青羽鸞鳥之時,獨獨紀雲禾,望向了雪三月所在的地方……

    離殊的陣法已黯淡,猶如離殊的生命,他靜靜跪在地上,仰望著灼目的太陽,一如仰望自己的信仰,他唇角含笑,不似生命即將凋萎,而似見了那二月暖陽,冰雪消融,春花漸開。

    他身側的雪三月也望著那日光。

    可雪三月臉上血色盡褪,是一片恍悟後的蒼白。

    “鸞鳥剛出世!趁其虛弱,殺!”

    林昊青卻根本不去理這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他執劍而立,一聲令下,尚且清醒的馭妖穀眾人立即禦劍而上,在半空之中組成了一個金色陣法,陣法好似一個圓形的囚牢,將青羽鸞鳥困在球形陣中,眾馭妖師吟誦咒語球形陣法之中金光大作。

    “嗬。”青服女子倏爾勾唇,邪邪一笑。一言未發,隻抬手打了個響指,清脆一聲,空中數百名馭妖師結成的陣法應聲而碎,所有人非死即傷,宛如塵埃一樣被吹地四散而落。

    “哎,現在的馭妖師竟然想用這麽低級的陣法控住我?”

    青服女子從空中泰然落下,腳一沾地,長風滌蕩了馭妖穀中所有的塵埃。

    她一步一步向離殊走去。與雪三月七分相似的麵容,步伐卻是雪三月從未曾有過的妖媚婀娜。

    “離殊,他們莫不是瘋了?”

    離殊看著她,張口要說話,卻

    猛地湧出一口血來。

    青服女子一愣,腳下步伐加快,似風一般停在了離殊麵前:“小離殊。”她輕撫離殊的麵龐,在雪三月的注視下,兩個舊識妖怪,就像一對故事裏走出的璧人,“你拿命救我?”

    雪三月看著他們,仿佛在看戲文裏的故事。

    離殊忽然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雪三月,在雪三月猝不及防之中,被拉入了這出故事裏。

    離殊一把將雪三月拉到身邊。而這個動作似乎已經耗掉了他僅有的力氣。他喘了好半天,咳了很多血,終於擠出一句:“青姬,帶她走。”

    青姬看了一眼雪三月,一時愣住。

    雪三月確實倏爾一笑:“離殊,你讓我像一個笑話。”

    離殊不言,沉默的望著雪三月,血色在他臉上已全然褪去,他控製不住身體,慢慢向後仰去。

    “抱歉。”

    隻有這兩個字。再沒更多的解釋。

    貓妖倒在了地上,驚起地上的塵埃。

    青姬微微一聲輕唿:“啊……”她有些遺憾,“累你舍命救我。”

    可這些遺憾,聽在雪三月耳朵裏,就像……

    “你也像個笑話。”

    妖怪身死,化塵土而去,越是強大,越是化歸無形,不留絲毫痕跡。

    雪三月看著身形慢慢化作塵埃消散的離殊,唿吸好似跟著他一起停止了一般。

    青姬一揮衣袖,地上塵埃飛上天際,消失無痕,卻有一粒兩粒,拂過雪三月臉頰,似有餘溫,仍能灼的人心生疼。雪三月身體微微一顫。青姬將她手握住。

    “離殊遺願,我必幫他達成。我帶你走。”

    雪三月垂頭看著青姬的手,還未來得及作答,旁邊倏爾殺來一道長劍。

    “誰都別想走!”

    竟然是穀主妖仆狐妖卿舒前來。在卿舒之後,還跟著數名馭妖師,連林滄瀾也坐著輪椅,親臨此處。

    瞿曉星這時才從剛才的事情中迴神一般,猛地拉了紀雲禾一把:“穀主來了!護法,你趕緊上去,在穀主麵前蹭蹭表現!”

    紀雲禾看了林滄瀾一眼,又左右一探,此時此刻,穀中所有馭妖師皆是望著青羽鸞鳥與雪三月那方。

    林滄瀾低沉的聲音在整個馭妖穀中響起:“放走鸞鳥,罪無可恕,此妖與雪三月,皆誅。”

    “得令!”

    馭妖師們的迴答也響徹穀中。

    青姬卻是輕輕一笑:“好啊,讓老身,活動活動筋骨。”

    瞿曉星又著急的推了紀雲禾一把:“護法,快上啊!三月姐這次在劫難逃了!你也隻有現在才能去掙個表現了。”

    “瞿曉星。”紀雲禾轉頭,麵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走。”

    “啊?”

    “想離開馭妖穀,現在,是天賜之機。”

    瞿曉星愣了。

    “護法……你這是……”他話都不敢說出來,隻能用口型到,“想跑啊?”

    對,紀雲禾想跑。但並不是靈機一動,她審視如今情況,林滄瀾帶著所有的馭妖師皆在此處,畢竟放走青羽鸞鳥,馭妖穀必定麵臨朝廷責罰,他肯定會全力以赴。但自打大國師以毒藥控製馭妖師以來,這天下能對付鸞鳥這樣大妖怪的馭妖術,早已失傳,即便集所有馭妖師之力,也不一定能與這鸞鳥一鬥。

    所以這一戰,必輸。

    但鸞鳥初醒,力量未曾恢複,必定也不會久留,她亦是沒有精力大開殺戒。

    所以,對紀雲禾來說,這是最好的離開機會。

    除了雪三月和瞿曉星,馭妖穀中沒有人明麵偏向紀雲禾,此一役中,雪三月會被帶走,紀雲禾隻要讓瞿曉星離開,趁機去穀主房間偷得解藥。就可以走了。

    這之後,馭妖穀傷亡慘重,又將迎來朝廷的責罰,必將大亂,無力追殺他們三人。

    此後天大地大,海外仙島皆可去,不必再做這穀中囚徒。

    紀雲禾將所有的事情都理得清楚。

    她靜靜看著林滄瀾,隻見林滄瀾一揮手,林滄瀾一聲令下,所有馭妖師對青姬群起而攻之。

    紀雲禾看了一眼雪三月,將瞿曉星一推:

    “走。”

    他們所想要的自由,這之後,便都不再是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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