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左穀蠡王殿下明鑒,都昆將軍前日之敗,非柳中城關寵所部之為,實乃耿恭率軍假扮,虛張聲勢而已。金蒲城如今已兵微將寡、危如累卵,若遇大軍卷土重來,定可一鼓而下!”


    待被押入帳內的漢軍文官一番侃侃而言的講述之後,帳內一眾大小首領先是麵麵相覷,而後恍然大悟,懊惱與悔恨交雜在一起,尤其是那些曾親身經曆了漢軍夜襲的首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憤難當之餘,甚至跳起腳來,氣得嗷嗷直叫!


    “這些漢狗實在太狡猾了——!”


    “居然中了他們的奸計!”


    。。。


    一陣陣義憤填膺的怒吼聲中,登時便有數名首領邁步而出,力主請戰,願親自引兵再去攻打金蒲城,一雪前恥。


    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左穀蠡王,卻一言不發,沉靜的表麵下,不知在想些什麽,但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了開來。也許,是因為木朵那投靠漢軍的嫌疑已少了許多,心中的塊壘不免也輕鬆了一些。可是對於主動請纓的一眾部落首領,左穀蠡王卻並未當即給於任何答複,隻是在沉默了片刻後,將一眾請戰首領晾在了一旁,淡淡地吩咐道:


    “鬆綁。”


    隨著身上的繩索被侍衛解開,那漢軍文官顧不得去揉有些麻木的胳膊,而是立即拱手相拜道:


    “承蒙殿下以禮相待,竇齊肝腦塗地,無以為報!今後願鞍前馬後,以大王馬首是瞻!”


    聽著昔日金蒲城主簿竇齊這擲地有聲的投誠之詞,一旁不少匈奴首領忍不住撇了撇嘴,眼中盡是輕視之意。而主位上的左穀蠡王,也隻是微微一笑,依舊是不溫不火地平靜言道:


    “竇主簿,你乃漢人,如今卻要效忠於本王,叛漢而助我匈奴。可誰又知道,你不是詐降?誰又能保證,我們重返金蒲城的必經之路上,沒有漢軍的埋伏?你讓本王,憑何相信於你?”


    左穀蠡王的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不僅瞬間澆醒了正頭腦發熱、不加細想的眾首領,也讓本就惶恐不安的竇齊渾身一顫。


    麵對著隨之而來的無數道鄙視與懷疑的目光,竇齊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早已準備好了一番說辭,稍稍整理了下思緒之後,便毫無懼色地朗聲答道:


    “先賢曾有雲:‘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大王難道不曾聞昔日李陵與金日磾之事?當知漢匈爭鬥的這數百年間,賢臣良將之棄暗投明,早有先例,實不足為奇。況,竇齊於漢軍中屢次獻策,卻不為所容,反受排擠。奉車都尉竇固廢我擇險要之地築城的提議於前,戊己校尉耿恭拒我棄孤城以圖長遠之建議於後。故今日特意來投大王,以效犬馬之勞!還望大王不棄,以示大王求賢若渴之胸懷,日後天下英才也必定爭相來頭,以助大王建功立業!”


    聽完竇齊這一番理直氣壯的侃侃而談,不少五大三粗的匈奴首領有些不知所雲,但卻大多被其煞有其事的高談闊論說得有些迷糊了,感覺竇齊的話氣勢萬鈞,又有理有據,還引經據典,好像還真的蠻有幾分道理。


    而少數目光銳利的匈奴首領,眼神中則流露出更多的輕蔑與不屑:


    這姓竇的說得倒是蠻好聽,竟然在言語之間還自比於李陵和金日磾兩人,倒也真是大言不慚!要知道,這兩人雖然一個是漢人、一個是匈奴人,也的確分別投靠了彼此的敵國,但他二人當年可都是一時之豪傑。李陵曾在浚稽山一戰以寡敵眾、苦戰八晝夜,在對陣中使得匈奴人損失慘重、吃盡了苦頭,投誠後立即令當時的匈奴單於如獲至寶,不惜以女兒相嫁、位列封王。金日磾亦獲漢武帝之賞識、位高權重而又忠誠篤敬,武帝臨終時更是付以托孤大臣之重任。而竇齊隻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小主簿而已,在漢軍一側也未立有寸功,怎麽有資格與這二人相提並論?!


    況且,若真像竇齊巧舌如簧說得這般,其又為何不早早主動來投,還非要等到束手被擒,才突然明白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分明是被俘後求生乞活罷了,還說得如此振振有詞,要這種人,對匈奴而言又有什麽好處?


    說起來,反倒是那個金蒲城的校尉耿恭,在聽罷竇齊對金蒲城一戰城內情況的敘述後,盡管不免讓人恨得有些牙癢癢,但也確實令不少在場的匈奴首領對其暗生敬佩之情。不僅屢次用計、以寡敵眾,最後麵臨絕境依然能出其不意、甚至親自率軍夜襲、一舉逆轉戰局!若是此人誠心來投,就是左穀蠡王親自出營十裏相迎,眾人恐怕也沒什麽話說。可顯然,這姓竇的家夥卻實在是有些不配。。。


    正在眾首領各懷心思之際,左穀蠡王似乎也有著同樣的顧慮,隻是,其平靜的表情下既不像受到了竇齊這番慷慨陳詞的感染與觸動,也沒有絲毫的輕視與不屑,僅僅打量著眼前這個說投降便投降、甚至沒有多少猶豫的金蒲城昔日主簿,暗暗在作著自己的盤算,同時,銳利的沉穩目光凝視中,也在默默地給竇齊施加著無形的巨大壓力。


    眼見左穀蠡王久久未曾開口,不少看竇齊不順眼的匈奴首領中,立刻有人站了出來,提議將其即刻推出大帳、斬首祭旗!就算是為戰死在金蒲城的士卒們報仇雪恨。畢竟,其曾經是金蒲城的主簿,將其斬首,也可提振一下匈奴士卒們的軍心士氣,以慰那些魂歸長生天的將士英靈。


    而遲遲未等到左穀蠡王答應自己投降的竇齊,額間也漸漸冒出了冷汗,不知道看起來猶豫不決的左穀蠡王,下一刻是否真的會下令將自己拖出大帳,像個牲畜一般,毫無顏麵地任人宰殺。


    若真是如此,反正都是一死,那還真不如挺直腰杆、死扛到底。好歹,還能落個威武不屈的忠臣之名。隻可惜,事已至此,也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就在這令人心驚膽戰、都在等候主位上左穀蠡王發話的關鍵時刻,突然,一名侍衛突然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瞬間讓帳內的氛圍為之一變:


    “報!木。。。木朵那將軍率部迴來了!”


    哦——?!


    聞聽此言,眾首領眼前都是一亮,欣喜之餘,也不免有人逐漸麵露慚色,似乎是因之前曾進言過木朵那必已投靠漢軍之事。而其他首領則一掃此前心中對其或多或少的懷疑,大喜過望,滿麵笑容。如今,再加上木朵那當初帶走的人馬重返歸來,雖然匈奴大軍早已沒了當初的威風,但畢竟又多少恢複了些實力。倘若竇齊之言屬實,金蒲城的漢軍殘部已是兵微將寡、朝不保夕,待重整旗鼓之後,大軍再攻金蒲城,何愁不能報仇雪恨?!


    而此時,左穀蠡王也忍不住站起了身來,語氣中似乎充滿了充實的信心,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那些曾對木朵那進過讒言的個別首領,而後大聲命令道:


    “讓木朵那速速入帳議事!”


    言畢,又看了眼還站在大帳中間、有些礙事的竇齊,仿佛是心情突然大好,又或者是覺得竇齊仍有利用的價值,瞥了其一眼後,終於做出了決定,隻見其淡淡地說道:


    “嗯,既然竇主簿自比於昔日的李陵將軍,那就期待著你也能於本王帳下,早日立下浚稽山那般的功勞。暫且,就先聽命於都昆手下吧。”


    說罷,便擺了擺手,示意竇齊可以先靠邊站在一旁了。


    眼看左穀蠡王竟答應了此人的投降,而且順帶著似乎也赦免了都昆的罪過,眾首領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眼下,顯然大家更關心木朵那歸來的消息,也就無人再有心思提出異議。而竇齊本人則終於恢複了紅潤的麵色,胸中懸著已久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隨即按照匈奴禮節恭敬行禮致謝道:


    “多謝大王!竇齊必竭盡努力,早立新功!”


    隨後,竇齊便知趣地退到了一旁,躬身站到了都昆的身後。


    不多時,在眾人的期盼之中,許久未見的木朵那,也終於邁步走進了大帳之內。這一刻,無論是之前是否懷疑過木朵那投靠漢軍的匈奴首領,都是一副笑臉相迎。


    “木朵那收兵來遲,還請大王贖罪!”


    風塵仆仆的木朵那站定了身姿,在眾首領親切的矚目中向左穀蠡王恭敬行禮。但是其卻似乎並不知道,之前這些日子裏,對於自己的忠誠,在這大帳之內大小頭領們曾進行過多少次的激烈爭論。


    一番簡單的寒暄之後,通過木朵那的匯報,也終於解開了眾首領多日來的疑惑。


    “啟稟大王,卑職自向東而去後,一直隱藏手下人馬的行蹤,暗中監視柳中城關寵所部、及各處要道上的往來動向,以期在關寵所部前往支援時,於野外將其伏擊殲滅。但關寵所部似乎並不知曉金蒲城的情況,也未曾派兵支援。因此埋伏許久、遲遲未歸。”


    木朵那小心翼翼地解釋著自己這些日子裏未能接獲左穀蠡王撤軍命令的原因,盡管左穀蠡王和在場的大小首領,對其姍姍來遲根本顧不上責怪。而並不知情的木朵那隨後話鋒一轉,又給了眾人一個不小的驚喜:


    “不過,卑職此行也有一個意外的收獲。願作為遲歸的謝罪之禮,獻於大王。”


    “意外的收獲?”左穀蠡王眼睛眯了起來,嘴角露出了期待的笑意。這些日子裏得到的總是壞消息,這迴,也該有個好消息了。


    “對。卑職已將這份禮物帶了迴來,此刻就在帳外。”木朵那點了點頭,躬身答道,“而這份禮物,正是金蒲城的校尉耿恭派往玉門關向漢廷求援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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