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的對話,遠在布列斯特的索科夫無從知曉。此刻他正接到了步兵第109旅旅長蘇哈列夫少校的電話:“司令員同誌,我在布列斯特要塞西麵的堡壘裏,發現了一些東西,您能過來看一下嗎?”


    索科夫一聽,猜想對方可能是發現了當年要塞的保衛者們留下的戰鬥痕跡,便爽快地說道:“少校同誌,我會盡快趕過去的,你待會兒派個人到門口接我一下。”


    放下電話後,索科夫對波涅傑林說道:“副司令員同誌,蘇哈列夫少校說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我想我們有必要去看一下。”


    “司令員同誌,”沒等波涅傑林說話,西多林就插嘴問道:“我能去嗎?”


    索科夫想到自己以前每次出門,都是讓西多林留下看家,這次去的要塞距離司令部隻有幾公裏遠,就算發生了什麽大事,也能及時地趕迴來處理,便很幹脆地同意了西多林的請求:“好吧,參謀長同誌,這次你就跟著我們一起去吧。”


    雖說要塞距離城市隻有幾公裏,不過索科夫還是記得不久前,自己手下的兩名旅長,因為戰鬥剛結束,就大大咧咧地跑到要塞裏去視察戰場,結果被德國人的傷兵打了冷槍,白白丟掉了性命。所以他出行時,特意讓科什金帶了一個警衛連,護送自己三人前往要塞。


    當車隊進入要塞行駛了一段距離後,路邊出現了一名帶著兩名戰士的中尉,看樣子像是來迎接的,索科夫連忙吩咐停車,隨後讓科什金去問對方是否來接自己的。


    科什金打開車門下了車,朝那名中尉走了過去。還隔著老遠,他就大聲地問:“喂,中尉同誌,您是哪部分的?”


    中尉見到科什金朝自己走過來,連忙原地立正,抬手敬禮:“您好,大尉同誌。我是步兵第109旅的,奉旅長蘇哈列夫少校的命令,到這裏來迎接司令員的。”


    科什金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之後,帶著中尉來到了車邊,向索科夫報告說:“司令員同誌,這位是蘇哈列夫少校派來的向導。”


    索科夫推開出門,上前和中尉握了握手,客氣地問:“中尉同誌,不知蘇哈列夫少校在什麽地方?”


    “司令員同誌,請跟我來。”中尉說道:“我給您當向導。”


    索科夫叫上後麵車上的波涅傑林和西多林兩人,跟著中尉朝不遠處的一棟半塌的紅色建築物走去,這棟建築物是因為轟炸和炮擊而變成這樣的,牆上打穿的地方,露在外邊的樓梯間,幾處殘留下來的沒有破壞的房間的平台和保全下來的家具,都看得很清楚。


    中尉帶著他們進入了建築物,沿著一座被掛在牆上的汽燈照亮的狹窄扶梯往下走,扶梯有缺口的梯級上撒滿了石屑和碎磚頭。


    扶梯下邊的走廊上,一扇敞開的金屬門旁邊,站著一名戰士。戰士見到中尉帶著幾位將軍從扶梯上走下來,連忙原地立正,挺直腰板向眾人行注目禮。


    “蘇哈列夫少校在這裏嗎?”索科夫問道。


    “在,將軍同誌。”站崗的戰士顯然是新參加不久,根本沒有認出麵前問話的將軍,就是集團軍司令員索科夫,不過他還是補充一句:“除了旅長,旅參謀長也在。”


    索科夫衝戰士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房間。


    在這間潮濕的地下室裏,索科夫看到蘇哈列夫和另外一名沒有戴帽子的禿頭少校,蹲在一堵牆的前麵,用手電照著牆麵,似乎在查看什麽。


    索科夫站了一會兒,見蘇哈列夫沒有發現自己,便邁步走過去,同時提高嗓門問:“指揮員同誌們,你們在做什麽?”由於房間空曠,他的聲音產生了迴聲。


    發現了索科夫的到來,蘇哈列夫連忙起身敬禮:“您好,司令員同誌。”


    索科夫與蘇哈列夫和他的參謀長握手後,再次把剛剛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蘇哈列夫少校,你們在看什麽?”


    “司令員同誌,您請來看牆上刻的字。”蘇哈列夫把索科夫引到了牆邊,用手電照著牆壁說道:“我想您是會感興趣的。”


    借助手電的燈光,索科夫看到牆上刻的字,他連忙彎下腰湊過去仔細查看,隻見上麵寫著:“我就要犧牲了,但決不投降,別了,祖國!”後麵的署名已經模糊不清,但在最下麵卻有清晰可辨的日期——“1941年7月20日”。


    跟著進來的波涅傑林,也看清楚了牆上的字體,不免有些吃驚地說:“司令員同誌,根據繳獲德軍的資料顯示,戰爭爆發後幾天,德軍就占領了這座要塞。但如果牆上的刻字是真的,就說明要塞裏守軍抵抗的時間,遠比德國人說的時間要長得多。”


    “沒錯。”索科夫清楚地記得,要塞的保衛者紮夫裏洛夫少校是在戰爭爆發後一個月,才被因為負傷被德國人抓獲的,所以對牆上刻字的真實性,他是絲毫不懷疑的:“德軍隻是名義上占領了這座要塞,但我們要塞的保衛者們還在各個角落裏,與敵人進行殊死的戰鬥。”


    “不知道要塞的人最後的結局怎麽樣了。”西多林插嘴說道。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被德國人殺害了。”蘇哈列夫說道:“我聽說當初守軍因為斷水斷糧,為了不讓要塞裏的婦孺跟著自己受苦,便讓她們去向德國人投降。結果德國人在第二年就把這些婦孺全部殺害了。”


    “少校同誌,”西多林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了蘇哈列夫的話:“如果說守軍斷糧,我覺得還有可能。說到斷水,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布列斯特要塞是一座被河流環繞的要塞,守軍要想搞到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參謀長同誌,”索科夫覺得自己有必要出來說句公道話:“根據我所了解的情況,那些要塞的保衛者們都被困在遠離河流的位置,而要塞內的供水係統也遭到了德國人的破壞,因此他們斷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少校同誌,”波涅傑林並沒有參與爭論,而是好奇地問蘇哈列夫:“除了這處之外,還有其它的刻字嗎?”


    “在旁邊的房間裏,牆上有不少地方都刻了字。”蘇哈列夫有些惋惜地說:“可惜都無法辨別上麵的內容了。”


    “怎麽會呢?”波涅傑林有些不解地問:“就算時間過了三年,地下室又潮濕,會對牆上刻的字產生腐蝕作用,也不至於辨認不出來吧。”


    “副司令員同誌,情況是這樣的。”蘇哈列夫向波涅傑林解釋說:“從留下的痕跡可以看出,德國人在隔壁房間裏使用了噴火器,高溫導致牆上的刻字變得模糊不清……”


    “該死的德國佬,”波涅傑林聽到這裏,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居然在地下室裏使用噴火器,這就意味著隔壁房間裏的保衛者們,都不會有幸存者。”


    索科夫聽著波涅傑林和蘇哈列夫的對話,心裏在暗自琢磨:“如今的紮夫裏洛夫少校正待在德國人的某個戰俘營,假如自己的運氣好,能把他解救出來,那就可以任命他擔任團長的職務,讓他帶著部隊去報仇雪恨,洗刷德國人留給他的恥辱。”


    “司令員同誌,”就在索科夫浮想翩翩時,波涅傑林用手肘碰了碰他,好奇地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索科夫隨口說道:“這些要塞的保衛者們有沒有幸存者?”


    “幸存者肯定是有的。”西多林說道:“就算德國人包圍得再嚴密,總會有人從包圍圈裏逃出去,至於他們如今是否還活著,那就還是一個未知數了。”


    “戰爭爆發後不久,西方麵軍的部隊被德軍打垮。”波涅傑林慢吞吞地說:“後來鐵木辛哥元帥接受部隊的指揮權之後,先後收容了從德軍包圍圈裏逃出來的二十多萬部隊。既然其它被德軍合圍的部隊,都能成功過逃離,我覺得要塞裏的守軍,應該也有一部分能脫險。”


    幾人從地下室裏出來,來到了捷列斯波爾門的門口。


    索科夫心裏浮現出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要塞的保衛者們在這裏堅守,阻止德國人通過橋梁進入要塞。卑鄙的德國人押解了一批被俘的傷員和醫護人員過來,試圖讓這些人在前麵擋子彈,以便自己能順利地衝進要塞。


    關鍵時刻,是福明政委隻身出來與德國人交涉,他利用德國人不懂俄語的有利條件,在接近被俘的傷員和醫護人員時,猛地高喊讓所有人趴下。傷員和醫護人員聽到他的喊聲,立即就地趴下,而福明身後要塞裏的戰士,立即朝著那些暴露在開闊地上的德軍開火。雖說有一些傷員和醫護人員犧牲,但大多數的人都獲救,而試圖奪取捷列斯波爾門的德軍小分隊,則是全軍覆沒。


    西多林不是索科夫肚子裏的蛔蟲,見索科夫盯著河麵發呆,便好奇地問:“司令員同誌,我看到你一直盯著河麵看,不知你在想什麽?”


    索科夫朝河麵一指,說道:“我好像聽人說過,要塞的保衛者們為了突圍,曾經使用防毒麵具潛水,試圖從水下逃離要塞。”


    “用防毒麵具潛水?”蘇哈列夫聽後有些吃驚地說:“司令員同誌,這不太可能吧。要知道,我是來自海軍的,對防毒麵具不熟悉,但也很清楚,使用半封閉防毒麵具會漏水,就算時全密閉防毒麵具也不行。因為防毒麵具口鼻一體不能做耳壓平衡,水下3米左右開始耳朵痛,繼續下深可能會耳膜穿孔。”


    聽完蘇哈列夫這種專業性很強的解釋,索科夫笑著說:“少校同誌,正是因為你出身海軍,所以才會進入思維的誤區。”


    蘇哈列夫聽索科夫這麽說,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司令員同誌,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好在附近走動的戰士身上攜帶有防毒麵具,索科夫就命人拿來了一個,隨後向蘇哈列夫揚了揚,說道:“少校,我相信它的密封性很好!”


    “是的,這是當然!”蘇哈列夫雖然不明白索科夫這麽說的原因,但還是如實地迴答說:“它是用來防毒氣的,如果密閉性不好,就起不到防毒的作用。”


    “我們能透過這兩塊玻璃觀察到外麵的情況。”索科夫指著防毒麵具上眼睛位置的兩塊玻璃說道:“我不知道它準確的名稱叫什麽。”


    “視窗。”波涅傑林插嘴說:“圓形視窗!”


    “對,視窗!”索科夫接著說道:“除了這種帶過濾罐的防毒麵具外,還有一種防毒麵具是帶著一個長長的延長管。”


    蘇哈列夫的心裏越發迷惑起來,心說司令員不是在教自己如何防毒麵具吧?但他又不敢打斷對方,隻能耐心地聽下去。


    索科夫用防毒麵具比劃著說:“既然防毒麵具具有良好的密封性和視窗,以及一根延長管,那麽我們的戰士就可以利用它在水下唿吸。”


    西多林聽到這裏,笑了起來,對蘇哈列夫說:“少校同誌,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們以前在渡河作戰時,曾經采用過這種戰術,讓戰士們戴上有延長管的防毒麵具,從水底悄悄地接近敵人的陣地。”


    蘇哈列夫半張著嘴愣了好一會兒,總算想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他用力在腿上一拍,激動地說:“天才,司令員同誌,您簡直就是個天才。”


    雖然蘇哈列夫想明白是怎麽迴事,但波涅傑林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西多林向他解釋說:“副司令員同誌,我們把將延長管末端取出,固定在一個木塊上是,讓它始終浮在水麵上,這樣戴防毒麵具的戰士就能在水底唿吸到空氣了。”


    聽完西多林的解釋,波涅傑林總算是恍然大悟,不過他依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如果水過深怎麽辦,那樣延長管的長度可能不夠哦。”


    “這個不是問題。”西多林解釋說:“我們可以把延長管再加長一截,這樣就能確保戴防毒麵具的戰士們在水裏時,依舊能唿吸到外麵的空氣。”不等波涅傑林再問,他又補充說,“由於戰士們身上攜帶有足夠重量的武器裝備,就不用擔心他們無法在水裏保持平衡。”


    “司令員同誌,我不明白。”這時蘇哈列夫又插嘴說道:“既然他們可以利用防毒麵具在水底行走,為什麽又沒有能逃出德國人的包圍圈呢?”


    “據說德國人在水底布置了鐵絲網,”索科夫輕輕地歎了口氣,滿臉疑惑地說:“就這樣阻斷了要塞保衛者們脫險的道路。”說完,他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了,我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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