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以前曾經聽阿西婭說過,她家裏的房子是一個套間,她平時住裏間,父母住外麵一間。不過等他跟著尼娜來到住處之後,不禁對阿西婭的話產生了懷疑。


    這套房子除了客廳、廚房、衛生間、浴室樣樣俱全外,還有四間臥室。就在索科夫想問問阿西婭這是怎麽迴事時,阿西婭已經搶先問自己的母親:“媽媽,這是怎麽迴事?我家怎麽變成這樣了?”


    “是啊,尼娜。”索科夫也在一旁附和道:“我聽阿西婭說,你家隻是一個套間,如今的房子分明是一個四居室。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米沙,你誤會阿西婭了,她沒有騙你。”尼娜從索科夫的語氣中,察覺他對阿西婭有誤解,連忙解釋說:“我家以前住的的確是一個套間。”


    “那這房子是怎麽迴事?”


    “米沙,你應該知道,戰爭爆發之後,很多人被疏散到了後方,他們的房子自然就空了出來。”尼娜說道:“除了這些被疏散的人,還有不少人上戰場後不慎犧牲,而他們又沒有留下親人,從而又出現了一批無人的房屋。”


    索科夫聽到這裏,算是明白怎麽迴事了,後世的莫斯科有專門的“入戶一族”,他們專門占據那些無人居住的房屋。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入戶一族”早在四十年代就出現了。


    “尼娜,”索科夫試探地問:“這麽說來,你是私下占用的這套無人的房產?”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但尼娜卻擺著說說:“雖然有人會占據那些無人的房屋,但我卻從來不做這樣的事情。據說房子原來的主人都死光了,是無主的房屋,單位便將這套房子分配給了我。”


    “原來是這樣迴事啊。”搞清楚怎麽迴事後,阿西婭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用責備的語氣問自己的母親:“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有什麽用。”尼娜有些不開心地說:“你和你的父親常年都在外,一年都迴不了幾次家,就算告訴你們,住在這套房子裏的也隻有我一個人。”


    “行了行了,別說了。”阿西婭打斷了尼娜後麵的話,推著她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我們快去做飯吧,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科什金中尉,”看到阿西婭母女兩人進了廚房,索科夫招唿科什金說:“待會兒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如果是別人向自己發出這樣的邀請,科什金可能還會拒絕。但如今請他留下吃飯的人,卻是相處了三個多月的索科夫,他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好吧,將軍同誌,待會兒我就留下來吃飯。”


    兩人在客廳裏的沙發坐下後,索科夫想起了列娜的事情,便試探地問科什金:“科什金中尉,剛剛我擺脫你的那件事,你覺得能辦成嗎?”


    科什金聽索科夫這麽說,先是一愣,隨後就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麽事情,便點著頭說:“將軍同誌,請您放心,隻要有證明通知書的編碼,會很容易查出您想知道的一切。”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科什金說完這話後,快速地朝廚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壓低嗓門問:“將軍同誌,我想問問,那位叫列娜的售貨員與你是什麽關係?”


    “關係?什麽關係?!”索科夫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正好聽她提到了她丈夫的事情,覺得她可憐,便準備幫幫她的忙。僅此而已。”


    索科夫的這番解釋,在科什金聽來卻有欲蓋彌彰之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迴答說:“我明白了,將軍同誌,我會替您保密的。”


    見科什金誤會了,索科夫正想解釋,卻聽到有人在敲門。


    不等索科夫吩咐,科什金就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兩個人,正是賣花的達瑪娜和守工廠大門的密契克。


    科什金和兩人都打過交道,自然知道他們的身份,便直截了當地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您好啊,中尉同誌。”密契克笑嗬嗬地對科什金說;“我們是過來做客的。”


    “科什金,”坐在沙發上的索科夫,隻聽到門口有人說話,但由於視角的問題,卻看不清外麵的人,便衝著科什金問:“是誰來了?”


    “將軍同誌,”科什金迴頭向索科夫報告說:“是今天領我們去麵包房的達瑪娜,以及她的丈夫——守廠門口的老民兵密契克。”


    “科什金,別老站在門口,快點讓他們進來啊。”


    科什金答應一聲,後退了一步,為兩位來客讓開了道路:“請進吧。”


    “您好,將軍同誌。”密契克進門後,快步地來到了索科夫的麵前,他摘下了頭上戴著的鴨舌帽,點頭哈腰地說:“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您好,密契克。”索科夫知道此人是阿西婭家的鄰居,對他也表現出了應有的禮貌:“很高興你們能到我家來做客。”


    “您好,將軍同誌。”雖然達瑪娜沒有見過索科夫,不過她聽到自己的丈夫稱唿對方為將軍時,立即意識到阿西婭的丈夫是一個大人物,也態度恭謹地說:“剛剛沒能見到您的麵,我心裏還挺遺憾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您。”


    她一口氣說完這話後,朝左右掌握了一番,說道:“對了,尼娜在什麽地方?”


    “尼娜和阿西婭在廚房裏做飯呢。”索科夫客氣地對兩人說道:“你們請坐吧。”


    “密契克,你在這裏陪將軍聊聊天。”達瑪娜用命令的口吻對密契克說:“我到廚房裏去幫尼娜做飯。”說完,不等密契克做出任何反應,她就提著有一個布袋子朝廚房走去。


    “請坐吧,密契克。”索科夫見達瑪娜去了廚房,便招唿密契克坐下,遞給他一支香煙後,開始和嘮起了家常:“您每天在廠門口站多長時間的崗啊?”


    密契克接過香煙叼在嘴裏,劃燃一根火柴,卻沒有給自己點,而是先幫索科夫點燃之後,再點燃自己的香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後,感慨地說:“好煙,真是好煙。將軍同誌,不瞞您說,工廠裏的同事有從前沿捎迴那種繳獲的德國煙,但那種煙抽起來有一種馬糞味道,根本沒法抽。還是我們本國生產的卷煙地道。”


    對於密契克的這種說法,索科夫倒是非常認同的,畢竟他也抽過繳獲的德國煙,味道和國產煙比起來,真是差得太遠了。他點著頭說:“沒錯,前兩年我在作戰時,也曾經繳獲過德國人的香煙,抽了一支還沒有抽完,就感覺受不了。有了這次的教訓,我後來就再也沒有抽過德國煙。”


    “將軍同誌,”密契克第一次和這麽高級別的指揮員坐在一起,心情難免有些緊張,他努力地嚐試著尋找話題:“我想問問,您這麽年輕就當上了將軍,不知曾經在什麽地方參加過戰鬥?”


    “我參加過的戰鬥很多。”密契克的問題,讓索科夫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能隨意地說道:“最先參加的戰鬥,就是莫斯科城下的大反攻。接著,又在莫斯科郊外和德軍打了幾個月的仗。


    等到我軍在哈爾科夫地區發起進攻後不久,我的部隊又被調往了斯大林格勒,在馬馬耶夫崗構築防線。好在我們提前幾個月布置防禦,才能趕在德國人對城市發起進攻前,建立完善的防禦體係。”


    “馬馬耶夫崗?!”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期間,留在莫斯科的密契克,經常聽廣播裏的情報局戰報,自然對馬馬耶夫崗所發生的戰鬥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試探地問:“將軍同誌,據我所知,堅守馬馬耶夫崗的部隊,先是步兵第73旅,後來又變成了近衛步兵第41師,不知您指揮的是哪支部隊?”


    “這兩支部隊都是將軍同誌指揮的。”科什金搶著迴答說:“他原來擔任步兵第73旅長時,部隊進駐了馬馬耶夫崗。後來經過長時間的戰鬥,部隊減員很厲害,於是上級又調來了近衛第41師,將兩支部隊合並,並由他來擔任了師長的職務。”


    密契克聽到這裏。猛地站起身,吃驚地說:“將軍同誌,原來您就是威名赫赫、戰功卓著的索科夫將軍啊。”他將手裏的煙鬥放進了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彎著腰畢恭畢敬地對索科夫:“請原諒我剛剛不知道您的身份,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原諒。”


    “密契克大叔,”看到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自己的麵前點頭哈腰,索科夫覺得很不習慣,他連忙招唿對方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麽客氣,快點坐下吧。”


    見索科夫對自己如此客氣,密契克不禁心裏一暖,隨後便重新坐了下來。這次他謹慎地問:“將軍同誌,根據情報局的戰報,您在戰場上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存在,可為什麽會負傷住院呢?”


    聽密契克問起自己負傷的原因,索科夫便簡短地把當天發生的事情,想對方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幸好當時隨行的部下機靈,立即把我送迴了克列門丘格,並進行了緊急救治,否則我早就躺在冰涼的泥土裏了。”


    “瞧您說的,將軍同誌。”密契克聽索科夫說完後,笑嗬嗬地奉承道:“我看您的麵相,可以長命百歲,所以就算戰場上再危險,您也能活下來。”


    “謝謝您的吉言。”索科夫笑著對密契克說:“希望能如你所說的那樣就好了。”


    正聊著天,阿西婭端著一個托盤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衝著科什金說:“中尉同誌,麻煩你過來幫我一把。”


    “樂意效勞!”科什金立即起身迎上去,接過阿西婭手裏的托盤,來到了餐桌前,將托盤裏的裝滿菜的碗碟,都逐一放在了桌上。


    很快,尼娜和達瑪娜兩人也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著剛做好的飯菜。


    當所有的飯菜都擺好,大家也全部入座後,阿西婭拿起密契克帶來的伏特加,打開蓋子後,往每人麵前的酒杯裏各倒了一些。


    密契克端著酒杯站起身,目光在眾人的身上掃了一遍後,舉起酒杯說道:“我們為了索科夫將軍的健康,幹一杯!”


    “等一等,”索科夫聽密契克要以自己的名義幹杯,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連忙扶著桌子邊緣準備站起來,阿西婭連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幫他站了起來。索科夫舉起手裏的酒杯,對眾人說道:“為了所有人的健康,大家一起幹一杯。”


    連著喝了兩倍後,索科夫重新坐下。


    阿西婭將一碗紅菜湯放在了索科夫的麵前:“米沙,這是我媽媽做的紅菜湯,你嚐嚐味道如何。”


    “米沙!我叫你米沙可以吧?!”有點自來熟的達瑪娜插嘴說:“尼娜做的紅菜湯,在我們這裏可以說是最出名的。假如不是食堂裏的人手已經滿了,她也不會被分配到麵包房工作。”


    有了一位像達瑪娜這麽健談的鄰居,索科夫很快就知曉了阿西婭家裏的許多秘密。他心裏暗自想,這位大媽的嘴缺個把門的,自己的事情可不能隨便告訴她,否則很快就會傳得滿城風雨。


    眾人正在吃飯時,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高聲地喊:“科什金,科什金中尉,你在哪裏?”


    樓下的人喊的頭幾聲,大家都沒有聽到。但由於他堅持不懈地喊個不停,耳朵尖的阿西婭先聽到了,她一把抓住了索科夫的手臂,說道:“米沙,外麵好像有人在喊科什金中尉。”


    “不會吧。”聽阿西婭這麽說,索科夫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自己今天到希姆基鎮這裏來,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別人怎麽可能知道自己會到這裏來,甚至還有人在喊科什金的名字。“可能是你聽錯了。”


    “沒有,我沒有聽錯。”阿西婭說道:“假如你不相信的話,可以仔細聽聽,就能聽到樓下有人在喊科什金中尉的名字。”


    眾人聽阿西婭這麽一說,都紛紛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外麵的動靜,果然聽到有人在喊科什金的名字。科什金快步地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朝外望去,看到了盧涅夫的司機,正在樓下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怎麽迴事?”科什金問下麵大唿小叫的司機:“出什麽事情了?”


    “緊急的事情,發生了緊急的事情。”司機在樓下對科什金說道:“副部長讓索科夫將軍立即去他那兒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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