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滌生在進與退之間徘徊,在變革與守舊之間躑躅,這些楊猛也清楚,還是那句話,大家夥都不是毛頭小夥子了,指望著誰幾句話說服誰,若是肚子裏沒東西的人還成,在他們幾人之間,這是行不通的!


    左騾子、曾滌生、羅澤南,包括他楊猛在內,都不是什麽實在人,真要是實在人的話,混這麽個世道,早就被人扒皮拆骨了,說一套做一套,算是這幾人為人處世的原則。


    左騾子貌似投了他楊猛,心裏想什麽誰他媽知道呢?起勢之後,左騾子給自己背後來上一刀,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曾滌生和羅澤南是一夥兒的,他們也有他們自己的利益,這利益可是與楊猛要做的事兒相衝的,這次權衡利益得失,就是曾滌生的事兒了,與他楊猛沒多大關係,想通了大家互相扶持,想不通,以後刀劍相向。


    想要說服曾滌生還缺些實質性的東西,比如說一場大敗,這事兒石達開幫了楊猛的大忙,七八萬大軍呐!前所未有的規模,雖說戰力比太平軍的老卒差了很多,但這麽多人頭,也夠砍個一兩天了。


    楊猛可不信曾滌生新練的湘勇,比太平軍還邪性,百戰百勝,那是戲文裏的東西,自己背靠著強大的情報係統,還不是眼睜睜的在田家鎮,被石相公那廝耍的團團亂轉?目送石祥禎、韋俊的三千戰船,四萬多大軍過境?


    太平軍的這幾個將領。石鳳魁、石鎮倫之流不怎麽知兵,但曾天養卻是個老將、悍將。石祥禎與韋俊,這石祥禎怕是與石相公差不多,是個會用計的,那韋俊卻是這幾人裏表現最好的一個,能攻善守啊!


    石祥禎與韋俊,與蕭朝貴、羅大綱、秦日綱之流不同,這兩人的家世都不錯,是讀過兵書的。若是拿太平軍的老將與之相比的話,怕是隻有胡以晃,那個武秀才能與兩人相提並論了。


    別小看那幾本兵書,石祥禎、韋俊的年紀都不大,年紀輕輕的就能執掌大軍出征,戰爭的磨礪,直接就能加快兩人對兵書的理解。加上年輕人的衝勁兒,湖南官員的大敵啊!


    自己與韋俊交過手,這小子是個進退有度,識時務的,憑著這點,他就勝過了大半的綠營將官。有了曾天養、石祥禎、韋俊三人。曾國藩在湘勇創建之初,吃幾場敗仗的條件,也就有了。


    另一個實質性的東西,就是榜樣了,江忠源和自己。隻能讓曾滌生意識到戰功的重要性,與洋務無涉。楊猛插在嶽州的左騾子,就是曾滌生的榜樣。


    別看左騾子隻有幾百條洋槍,十幾門臼炮,但開花彈,楊猛是給他備足了的,洋槍的射速快,不易炸膛,幾百條洋槍,就足夠先期到達的石祥禎、韋俊頭疼了。


    開花彈,大清不是不能做,隻是那威力與雲南造的,差別太大,兩廂一比,大清的開花彈就是鳥槍,一炸八瓣,嚇人還是不錯的;而雲南造的開花彈,比英吉利人的殺傷力都大得多,楊猛是幹什麽的,破片殺傷他清楚的很,雖說顆粒藥的威力差了一些,但一顆開花彈,炸成幾十片上百片,輻射十幾米還是能輕鬆做到的。


    楊猛給左騾子足量的開花彈,可不是僅能用於臼炮的,一根燒紅的鐵釺,就能把開花彈變成大號的手.榴.彈,用來守城最好不過了。


    左騾子自己要的那十三萬斤硝磺,也不是白給的,那三十船陶缸、陶罐是做什麽用的,放上引子銅錢,就是大號的開花彈啊!


    自己是怎麽讓太平軍的嶽州大營死傷慘重的,楊猛給左騾子說過,看來這位也是個活學活用的,這些東西,足以讓嶽州的守城戰,變成一場火器大戰。


    有了深深的護城河,這土攻的戰法用不上,攻打嶽州城的太平軍,下場,除了傷亡慘重,就是撤軍南下,再從武漢三鎮退迴田家鎮,想得美!


    楊猛可不能讓石相公一而再再而三的耍著自己玩,一旦石祥禎等人,想再玩一次穿城而過,楊猛會讓石相公知道,全軍覆沒這四個字兒咋寫,耍弄自己,那是嫌死的人少了,在一個地方被耍一次對楊猛來說也足夠了。


    此時枯守嶽州的左騾子,卻在府衙裏大罵楊老三心黑,這王八犢子,一下就放過來三千條戰船,四萬多、將近五萬長毛賊,武漢三鎮的防線呢?


    自己來嶽州的時候,楊老三口口聲聲要死守武漢三鎮,這一下放過來如此之多的長毛賊,是!武漢三鎮是守住了,可他的嶽州城呢?


    這路水軍,還隻是其一,楊老三在情報上,倒是沒虧待他,以石鳳魁、曾天養為首的三萬人馬,兵鋒指的可不是別處,正是他左騾子防守的嶽州城。


    三千條戰船,七萬人馬啊!這可不是楊老三在書信之中,說句大意了!就能交待過去的,嶽州城裏攏共有多少人,算是嶽州營的一萬人馬,算上滯留在城中的周邊青壯萬餘人,再算上五六萬的百姓,這城怎麽守?


    即將攻城的是七八萬身強力壯的長毛賊,他左騾子手裏的人馬,帶上老弱病殘也是七八萬,這心黑皮厚總要有個限度吧?自己怎麽說也是楊老三的幕中之臣,哪好如此坑害人呐?


    為保武漢三鎮不失,就放大批的長毛賊過武漢三鎮的防線,把自己的嶽州當做了擋箭牌,自己才黑了他多少東西,與楊老三一比,左騾子也覺得自己是隻井底之蛙了。


    好在楊老三之前尚算大氣,自己在軍械上的要求雖說沒有如數滿足,但在錢糧上並不算虧待自己,說句難聽點兒的,這錢糧之事。明顯是自己坑了楊老三一把,拿著楊老三的錢財加固了嶽州的城防。


    但好處歸好處。楊老三這次放過來的長毛賊委實有些太多,楊老三對朝廷隱瞞了實力,左宗棠大致能估摸的出來,別說四萬長毛賊,就依著楊老三在黃州的戰力,八萬長毛賊想過武漢三鎮的防線,也很難很難!


    之前做糧食買賣的時候,楊老三就提過與長毛賊交易。看來這次,楊老三八成又是跟長毛賊做了買賣,把他左騾子給賣了。


    在左宗棠的心裏,也是期待著長毛賊來攻打嶽州城的,畢竟軍功才是他步步高升的階梯,但期望攻城歸期望攻城,前頭四五萬、後頭三四萬。加起來七八九,小十萬的長毛賊來攻城,王八蛋才期待呢!


    自己有本事不假,嶽州防衛森嚴也不假,嶽州糧食充足不假,嶽州是個要塞城高牆厚更是不假。可來的是小十萬的兇悍長毛賊,誰敢保證一定能守得住?


    楊猛那邊是輕鬆了,可自己一家老老小小,除了女兒左孝琪,可都在嶽州城中。這次可實實在在的要拚上身家性命了。


    麵對長毛賊的前鋒四萬多人馬,左騾子的心裏也打怵呐!若來的是陸路軍馬還好說一些。水軍這東西,就有些操蛋了,所謂戰艦,就是裝了火炮的船隻,三千戰艦,雖說不能每一艘都裝上火炮,但百八十門兩千斤的大炮,這路水軍應當是有的,各色的小炮、土炮,根本不能作數,都算上的話,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繳械就好。


    楊老三支援給自己的十幾門臼炮,三千發開花彈,威力也算是一等一的,十幾門的數量,與長毛賊幾十上百門的數量相比,差的那可不是一星半點,別的左騾子都不怕,怕隻怕長毛賊架炮轟城亂了軍心。


    守城,嶽州城中的這些人,差不多也能用一用,但是,一旦闔城上下沒了死戰守城之心,自己的後手再多,也是白搭。


    想到了這裏,左騾子也有些念楊老三的好了,嶽州營是楊老三的人馬一手訓練出來的,大刀片使得,火槍火炮也使得,最關鍵的是長達半年多的整訓,這支人馬那可是相當之精銳,若是沒有嶽州營的人馬,左騾子說不準,早就帶著家口跑路了。


    長毛賊過了武漢三鎮之後,楊老三也算是補救了一把,送來了幾張土藥的配方,這兩天左騾子也試過,藥效大的出奇,比自己弄得方子,厲害了不少。


    但好歸好,算來算去,他楊老三跟長毛賊做買賣,把自己丟在火坑裏,才是最大的不好,雖說有那麽幾分把握,守住嶽州城,可長毛賊的數量嚇人啊!


    這第一撥的長毛賊數量,與守長沙的時候差不多,但守城的兵員,卻差的懸殊了,年前守長沙的時候,最起碼有兩大提督,六七萬官軍,城內城外相互照應。


    輪到自己守嶽州了,官軍,巡撫衙門派了二百,這二百王八犢子,左騾子恨不得宰了他們熬肉湯,一個個吃飯的時候,比誰吃的都多,到了守城的時候,一個個褲襠裏跟吊著炮彈似得,走路都打趔趄。


    外援就更不必說了,自打長毛賊路過武漢三鎮之後,左宗棠就給巡撫衙門發了求救信,駱秉章那廝混蛋,讓自己看著辦,來了四五萬長毛賊,他他媽就給二百人,這是派人來保護自己跑路嗎?


    棄守嶽州,左騾子還真不敢,年前那幾顆人頭的血仍未幹,自己跑了,怕是脖子後麵也要挨刀。


    長毛賊一路急匆匆的趕到嶽州城下,休整了一天一夜,左騾子在城頭也看了長毛賊架勢,雖說軍械有些不齊,但軍心是可用的,楊老三這王八犢子的千裏鏡,倒是不錯,隔著十好幾裏地呢!也大略能看到長毛賊的部署。


    “府台大人,楊管事求見!”


    聽了差官的通稟,左騾子的心也跟著晃了晃,此府台非彼撫台,如今安徽、江西,可都是沒有撫台大人的,若是自己能贏了這一仗,也不知朝廷那邊……


    “快請!”


    晃了晃腦袋,收攝起將來,左宗棠也知道這位楊管事是什麽人,這位的管事的話,在嶽州營中,比他這個府台大人更好使,這位也是楊家在嶽州,職權最高的一個。


    “府台大人!”


    “楊管事請坐!”


    楊家管事不得姓楊嗎?見了十好幾次麵了,這位楊管事的大名,左宗棠都沒能探的出來,這位雖說嘴上口唿府台大人,但那表情,可不是敬畏自己。


    “三爺讓我給府台大人送來了一千條洋槍,五十門臼炮,開花彈五千發,東西在東門第二戶的院子裏,府台大人,自去查收吧!


    三爺有話,這批槍炮可以適當的支援一下曾滌生,當然支援與否,全看府台大人的決斷。


    府台大人楊某差事做完了,就先行告辭了。”


    寥寥幾句話,這位楊家的管事,撂下了讓左宗棠有些詫異的話之後,就默默的退出了嶽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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