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越大越厲害,長沙城中的文官們看不出來,可兩大提督鮑起豹和向榮卻看得出來,向榮是個老行伍,而鮑起豹是承了父親的蔭庇,從綠營之中一路走到提督位上。


    這兩人雖說缺點不少,但對行伍都是很熟悉的,再這麽打下去,長沙難保!


    長沙城保不住,那命就保不住了,太平軍進城,他們兩人一個也活不了,即使能跑出去,長沙是省府,丟了省府的責任,恐怕得拿命來換,丟了長沙性命不保,保住長沙大功一件。


    該如何抉擇,兩人自然清楚,但清楚歸清楚,這兩人卻還是尿不到一個壺裏,長沙是鮑起豹的主場,向榮很難插手,即使插手,巡撫衙門那邊也不會坐視不理的,湖南或是長沙,都是湖南巡撫衙門的事兒,向榮一個廣西提督,到長沙指手畫腳,即使鮑起豹懾於向榮的資曆,可巡撫衙門隨便找個官兒,都比向榮的品製要高,向榮現在就是個革職留用的提督,在官場這樣的物件最不是玩意兒了。


    若是向榮以後複職好還說,萬一這廝被朝廷清算,現在和向榮扯上關係,不是拿著好鞋去踩臭狗屎嗎?


    賽尚阿雖然給了向榮提督川、豫、陝、桂四省兵權的大任,可這四省之兵,在長沙城中不過五千多點兒,城外還有個萬把人,可城內的向榮也支使不動城外的總兵,現在是什麽時候,誰都想抓幾個炮灰。下麵的總兵官,也不是傻子。做炮灰那是王八犢子的差事。


    現在的長沙城,就是個層層掣肘的官場,文官製衡武將,武將拖累文官,好的計策用不了,不好的習慣改不了,雖說心是一樣的,但就是寧不成一股繩。


    與鮑起豹不對付。向榮也隻能自己玩自己的了,城牆是屬於鮑起豹的,城牆唯一的缺點就是炮,為了防止炸膛,城牆上九成九的火炮,隻裝三成的藥量,這點藥對付攻城的人綽綽有餘。但對付遠處的太平軍營地,抬到跟前或許有些殺傷力,在城頭上,也就是個擺設而已。


    長沙東南的蔡公墳、天心閣,是花了好大氣力才保住的,為了守住這兩個地方。已經死了上千人了,大好的地勢用不了,向榮就打起了那邊的主意。


    長沙城中不是沒有重炮,有一尊五千斤大鐵炮,名曰:紅袍大將軍。這是前任巡撫駱秉章。熔鐵佛寺的佛像鑄成的,鑄成的時間很短。隻有三年左右,但這門五千斤的重炮,自鑄成之後一炮未發。


    生鐵鑄炮極易炸膛,稍有瑕疵,就是炮毀人亡的下場,向榮估了估藥量和射程,隻要鐵炮的質量好,即使打散籽兒,也能打到太平軍的營地,這門炮要是安置在天心閣,那太平軍之前控製的高地,就很難保的住了。


    這炮架到天心閣,無非也不是自己開炮,即使炸了,這事兒也與他沒多大關係,駱秉章還在長沙呢!這炮是他鑄的,出了問題,自該是駱巡撫駱大人負責,長沙的這些官員,也是傻乎乎,這樣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


    自己是待罪之身,總要有些作為才能脫罪的,想到了那尊紅袍大將軍,向榮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命人抬到了天心閣上。


    這五千斤的重炮,裝足了藥,起碼能打個兩三裏地,天心閣俯瞰太平軍的營地,這第一炮,向榮讓人裝的是實心彈,或許這炮是由佛像鑄成的,這次好運氣站在了向榮一邊,這一炮正打在太平軍的軍營之中。


    帶著巨大動能的炮彈在太平軍的營地裏飛竄,跳彈的威力是恐怖的,也根本無法躲避,這一發炮彈下去,不大的功夫,太平軍的營地裏,就傳出了驚唿聲與慘叫聲,相隔數裏可聞。


    天心閣的巨炮發了威,震耳欲聾的炮聲,很是提氣,望著天心閣上濃濃的煙霧,守城的清軍將士,算是頭一次有了底氣。


    開炮之前,向榮不敢保證這紅袍大將軍能順利擊發,開炮之後,就好做文章了,五千斤的重炮,聽著就提氣,有了這尊紅袍大將軍,命算是保住了,這就是清軍士卒簡簡單單的想法。


    天心閣的紅袍大將軍,一天之內發了數百炮,給太平軍的營地,造成了極大的死傷,攻取天心閣,太平軍是有這個想法的,但試了幾次,次次被天心閣的炮火給打了迴來。


    在東南高地,太平軍是吃過大虧的,打不下來,他們也隻能將目光對準長沙城了,接下來的攻城戰,才是實打實的硬仗,洪秀全打下長沙城的決心是很堅決的。


    正理八百的擺出陣勢,這長沙南門一帶,一次差不多也就能投入五六千的兵力,去的人多了,就會在城下集結成為清軍的活靶子,五千經過戰爭洗禮的精銳,就是太平軍攻城的主力,這也是為了報複持續了一天的炮擊。


    天心閣的那門大炮,雖說一次隻能發一彈,可足量火藥擊發的彈丸,與三成藥的威力大大的不同,有些時候這炮彈打著滾能飛幾百步遠,隻要是被碰上了,沒個好兒!


    大軍攻城,這隻是第一招,土營的弟兄們才是真正的殺招兒,五六千的精銳,就在營地裏待命,一旦撂倒了長沙城牆,非要殺盡城中的清妖不可。


    這次的攻城戰打的極為慘烈,幾百副雲梯,布滿了長沙南門附近的城牆,號角一響,烏壓壓的太平軍,扛著雲梯,直奔城牆而來,底下的太平軍,頂著蓋了濕棉被的桌子、門板,不時的把手裏的飛爪,拋向一丈七八的城牆上。


    無論飛爪掛住了什麽東西,都是眾人一起使力把他給拉下來,登城的太平軍將士,背著刀劍。手握飛爪,即使被打下雲梯。也會在最後一刻將飛爪丟到城牆上。


    雖說很難順著飛爪登城,可不大的功夫,太平軍就使用飛爪,從城牆上拖了數百清軍下來,落到太平軍手裏的清軍結局可想而知。


    攻城的太平軍心理壓力很大,落到地上的清軍即使摔死了,他們也要補上幾刀解解氣,這樣心理壓力就小了好多。望著城下袍澤們破碎的屍首,城牆上的清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有時候極端的恐怖就是最好的動力,太平軍借著製造恐怖的機會,提振軍心,而城牆上的清軍,卻看著恐怖的場麵。生出了誓死一戰的決心,隻有雙方都殺紅了眼才有真正的血戰。


    殺紅了眼的人,沒有任何恐懼,即使清軍再不濟,再廢弛生死相搏的時候,也是不差分毫的。登上城牆的太平軍將士,也被一刀刀剁碎了丟到城下,死傷過千很快很快,大半個時辰,就足夠了。


    迎著清軍槍炮弓箭的太平軍傷亡最大。清軍死了七八百,太平軍付出的死傷。怕是至少兩倍於此。


    從早打到晚那是不可能的,一"bo bo"的輪著來還成,若是指望五千人從早打到晚,除非隻有幾部雲梯,太平軍的幾百部雲梯,數量不少,可相對應的,戰鬥時間也變得極短,五千人不夠一兩個時辰死的,進攻受挫,太平軍不得不撤下來休整了。


    攻城戰打的時間長了,死的人多了,很可能會導致攻城部隊的潰散,一旦前軍潰散,很容易攪亂後軍,後軍亂了,這不是白白的給清軍機會嗎?


    滿布雲梯,這是太平軍第一次這麽大規模的攻城,清軍上下的指揮多少有些脫節,但仗著城高牆厚,清軍還是擋住太平軍一輪又一輪的攻勢。


    大規模的攻城好處很多,分散守城一方的兵力部署,增加搶城的幾率,但同樣,這樣大規模的攻城,傷亡的數量,也是很難讓人接受的,三五成的損失,並不算出奇,這一天的攻城,太平軍的整體損失維持在三成上下,損失的人是不少,可長沙城依舊巋然不動。


    但這隻是暫時的,土營兄弟們,借著城牆上的混亂,開出了五條地道,道道直達長沙城下,今天是不成了,明日一早,破長沙!


    第二天,太平軍提前一個時辰埋鍋造飯,天剛放亮的時候,攻城大軍再次出發,隻不過這次攻城大軍的規模,擴大到了昨天的一倍,萬餘人馬搶城,這次太平軍是準備玩大的了。


    攻城戰,守城的一方,總是占據優勢的,偷襲不太好使,太平軍提前吃飯,清軍也一樣提前吃飯,太平軍提早攻城,清軍也是提早攻城,不僅城頭的兵卒如此,長沙城外圍的清軍,也依據城內的號令提前吃飯。


    城外的援兵,雖說不敢強攻太平軍的營寨,但他們也在等待機會,如果太平軍潰散了,就是他們立功的機會。


    打仗不是兒戲,文官們可以把打仗當做兒戲,但凡有些軍事常識的將官,都不會把打仗當做兒戲,這涉及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誰也不會拿著自己的身家性命,當做玩物。


    太平軍一大早攻城,好似沒睡醒一般,並不激烈,正當城頭的清軍兵卒納悶的時候,一陣陣的悶響,伴著劇烈的晃動,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陣陣煙塵之中,長沙城南門一帶的城牆,坍塌了五處之多,一個個的大口子,在城牆上顯得猙獰異常。


    全州一役,太平軍就用過這樣的法子,長沙城內早有防備,雖說擋不住太平軍的地道,但他們在城牆附近儲備了大量的磚石,這東西守城的時候,可以用來砸人,一旦城牆倒了,這就是臨時的城牆。


    五處口子,有三處不是很大,沒等太平軍撲進城裏,城頭的清軍,就用儲備的磚石堵住了這三處口子,但口子有五處之多,剩餘的兩處,都是三四丈寬窄,數千太平軍,就聚集在這兩處口子附近,猛烈的向城內衝擊。


    到了分生死的時候了,無論是清軍還是太平軍,都拿出了渾身的解數,長沙城破,守軍上下都難活命,這是太平軍在全州屠城的惡果,隻這一條就足夠讓清軍以命相搏了。


    這兩處大口子的戰事,並不如太平軍高層想的一樣順利,清軍的頑強超乎想象,兩處戰場都陷入了拉鋸戰之中,清軍雖說稍落下風,但太平軍想進城,也沒多少可能。


    混戰廝殺,成了長沙南門隨處上演的景象,太平軍想進城,清軍想活命,雙方誰也不讓誰,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清軍的士兵不是不想退下去,而是退不下去,鮑起豹和向榮,最是知道自己手下們的德行,一旦有了空隙,他們第一時間就會敗逃,為了堵住這兩處缺口,兩人也拿出了渾身的本事。


    督戰隊在後,長沙城半數的守軍在前,人擠人人推人,長沙的兩提督,硬是用人牆堵住了太平軍的攻勢,走到近前由不得你不拚命,不拚命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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