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再不老實,宰了你吃肉!”


    這馬難纏,楊猛的脾氣也不好,‘啪’的一下,這位就給了它一巴掌。


    突兀的一巴掌,也讓黑馬驚了,這畜生當時就人立而起,一對碗大的蹄子照著楊猛的腦袋就踏了過去。


    “三爺小心!”


    唐梅依、丁保鈞、韋駝子,同時喊了起來,三人也全速向楊猛奔去,隻希望能救下楊猛。這匹黑馬健壯無比,這一下若是踏實了,肯定是個腦漿四濺的下場。


    三人離得遠些,現在想起救援哪還來得及,麵對頭上的馬蹄,楊猛也不害怕,一個貼山靠,就衝了過去。


    “滾你媽的!”


    兒馬性子大,殺!人性子大,一樣也得殺!剛剛這一下,可是要命的,如果踏實了非死即傷,對於不能用的東西,楊猛表現出了無情的一麵。


    腰中的鬼頭刀拔出皮鞘,楊猛上前幾步,揮刀就要剁掉馬頭。這匹河曲健馬,也有些靈性,剛剛還在掙紮著想站起來,見楊猛麵目猙獰的提刀上前,他立馬躺在了地上,烏油油的馬眼,也泛起了淚光。


    “吆嗬!還委屈你了,起來!這次不讓騎,我就把你做成長桌宴上的一道菜。”


    望著眼含熱淚的黑馬,楊猛登時樂了,有門啊!抓起馬鬃,楊猛把黑馬拽了起來,這貨這次算是聽話了,乖乖的站著一動不動,任由楊猛擺布,到與唐尤物有的一拚。


    笨拙的裝上馬鞍,楊猛費勁的爬上了馬背,這騎馬還是頭一遭,上去之後,該怎麽辦他全然不知道了。


    “丁叔,這馬怎麽騎?”


    丁保鈞在一旁,差點把他那隻獨眼,瞪了出去,這樣也行?


    “呃……三爺,馬籠頭沒上,這沒法騎!”


    揉著隱隱發痛的眼眶子,丁保鈞無奈的說道,還是老三有本事,這事兒得和大哥講一下,憑殺氣懾服烈馬,這也算是奇事了。


    “馬籠頭?哦……忘了,這不掛在那裏嗎?韋駝子,三爺上下費勁,你給它上了吧!”


    騎在馬背上,也沒個遮攔上下費勁,這事兒隻能支使韋駝子幹了。


    “好嘞!”


    這次韋駝子也算是開眼了,這麽烈的兒馬,三爺撞一下、罵兩句就乖的跟個兔子似得,這可是資本啊!這奇事除了丁爺和三奶奶唐梅依,誰還有這眼福。


    “三爺,您真是神了。”


    韋駝子一邊整理著籠頭,還不忘拍了個馬屁。


    “三爺是誰,這馬就跟女人一樣,不給她點厲害,她哪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馴服了烈馬,楊猛也是意氣風發,說話就有些口無遮攔了。


    唐尤物聽了這話,想起那晚的遭遇,立馬成了鴕鳥,要不是胸大,那頭能擠進胸腔子裏去。


    拍完了馬屁,韋駝子就想給馬上籠頭,哪知一不小心,被馬叼住了手腕子。


    “哎……三爺救命。”


    “鬆口!”


    “該!讓你嘴賤!”


    唐梅依的窘境,丁保鈞看在眼裏,在楊家父子麵前,也就他敢隨意說話,唐梅依好歹是三爺的女人,這韋駝子的話頭,讓這位三奶奶丟了麵子,這下好,馬兒給找迴來了。


    楊猛輕輕一拍,馬就鬆了口,剛剛的驚嚇還在,這次它隻是叼住了韋駝子的腕子,沒有下死手,不然韋駝子就得變成一隻手。


    上了籠頭,這馬就能騎了,馬未經馴服,騎著也不容易,圍著馬場轉了一圈,對於怎麽騎馬,楊猛還是一頭霧水,這馬也一樣,聽不明白口令,隻是稀裏糊塗的繞了馬場一圈。


    “三爺,得空了這馬還得調教,雲南山路多,這馬調教不好,不要輕易的騎乘。”


    雲南不比平地草原,在那些地方摔了馬頂多傷筋斷骨,而雲南這裏盡是些山路,這馬調教不好,就容易失足,在山路上失足,那丟的就是命了。


    “好!丁叔,你給找個好的騎手,等我得了空,就好好的調教一下,長桌宴辦的怎麽樣了?”


    馬有了或是沒有,隻是耽誤出行罷了!土地的問題弄不好,楊家的後院可要起火了,歸置周士清留下的土地,現在就是重中之重。


    “已然備齊了,主食是饅頭、米飯這些東西管夠,菜品就是時令的菜蔬,肉是豬牛羊肉,並且分了桌子,迴迴單獨一桌,那桌上麵沒有豬肉,而且這一桌也用草簾子擋了起來。”


    丁保鈞不愧是楊府的大管家,事情做的妥帖,耕種的迴迴,雖說窮困,但他們的信仰卻堅定無比,在飯桌之上,要給予他們充分的尊重。


    “不錯,明天開宴,不足的物事提前準備。讓咱家的賬房也趁著機會下去,看看如何能分配好這些田地,莊農佃戶說是一迴事,咱們看的又是另一迴事,兩相對比才能看出各自的不足之處。”


    分配田地,不比處理迴漢糾紛,強殺惹事的迴漢地主,隻是涉及一兩家,一旦土地出了問題,涉及的就是千家萬戶,這矛盾要激起來,楊家勢力再大,能抗住幾萬人的暴亂?


    第二天,宜良楊府的長桌宴開始了,這次來的是幾個雜居村寨的男女老少,楊猛提前就說過,不管來多少人都管飯,這些個村寨傾巢而出,也算是給麵子吧!


    這長桌宴擺在宜良楊府旁邊的一塊空地上,楊猛這個主人自然要出來迎客,可絡繹而來一戶戶莊農佃戶,卻讓楊猛很是揪心。


    九成九的人身上都有補丁,還有很大一部分衣衫不全,打赤腳的占了一多半,有限幾個穿布鞋的,也大多是洗的發白的破布鞋,這些還隻是表象。


    真正讓楊猛揪心的是這些人的精氣神,他們不但瘦弱,臉色也極為灰敗,大多數人的雙眼都是渾濁的。一個個孩童也病怏怏的一臉菜色,幾乎沒有多少活力。


    他們托家帶口,邁著沉重的步伐,他們的寨子離這裏也就十幾裏路,可就是這十幾裏路,仿佛帶走了他們全部的氣力。


    一個個大人,渾濁的眼裏偶爾露出希冀,周大牲口走了,也不知昆明的楊佛爺,能不能減一些租子,給他們留些口糧。


    大概能有半個時辰,原本周家的奴仆,上來稟告這次的人已經到齊了。


    “各位鄉老,先不說話,入桌,隨便吃!”


    昨晚學了一夜的詞兒,麵對這一群活在生死線上的莊農佃戶,全被楊猛拋到了腦後,吃飯,就是他唯一要說的。


    可這句話卻惹了禍,這些可憐人,入桌的時候,倒是能遵從安排,可一吃起來,那叫一個狼吞虎咽,一個人恨不得吃光滿桌的東西。


    人一旦餓大發了,這吃東西絕對不能暴飲暴食,葷腥的東西,更不能多吃,可楊猛安排的長桌宴,為了豐盛一些,肉食葷腥占了多數。


    這些餓極了的人,這麽個吃法能不出問題?先是有人把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然後就是幾個嚴重的直接栽到了桌子底下。


    “全都住嘴!誰敢再吃!小心三爺動怒!快讓莊子的郎中出來!”


    這是什麽情況,丁保鈞清楚,這些人餓大發勁了,今天弄不好就會吃出人命來。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剛剛看到這些人的樣子就該想到的,丁保鈞一邊暴喝,一邊在懊悔,三爺不清楚這個,可自己清楚啊!沒想到一個疏忽,給三爺惹了大禍。


    莊子雖說有郎中,救治也算及時,可還是有三個人,漲壞了胃腸死在了長桌宴上。


    “怎麽迴事?”


    這樣的事情,楊猛以前沒遇到過,他還以為有人投毒,當即就紅了眼珠子,腰裏的鬼頭刀,也握在了手裏。


    “三爺,全是保鈞的錯!這些人餓大發了,這乍一吃肉,腸胃受不了,還有幾個吃的多了撐死了三個。”


    丁保鈞一臉的愧疚,可挽迴不了人命,這三人死的窩囊。


    “這他媽都是什麽事!讓他們都吐出來!不能再出人命了!”


    聽到原因,楊猛惱怒異常,揮手就把刀摔了,吃飯撐死人,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這是個什麽世道,為了吃飽,人能把自己撐死,該死的世道啊!


    楊家的郎中醫術不錯,一桶桶人尿、牲畜尿被抬了出來,來赴宴的人從老到小一個個的挨著灌,讓他們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桌上的飯菜也被撤了下去,就著米飯全熬成了稀粥,適量的分派給這些莊農佃戶,讓他們稍稍墊了一下吐空的腸胃。他們吐出來的東西,楊猛也看了個清楚,大半是菜葉米糠,有的還是些烏七八招的東西,經過老丁的解釋,楊猛才知道,那是些樹皮、草根、柴火。


    這一場長桌宴辦的窩心啊!本想款待一下這些人,沒想到先是吃死了三個,剩下的這些又被灌了一肚子的尿,這怎麽收場,氣急的楊猛也有些失措了。


    “老丁,你說這事兒怎麽辦?”


    自己沒了方寸,但事情還要處理,這吃出了人命,責任就在自己,不怪這些鄉民。


    “撫恤補償吧!唉……”


    丁保鈞也是窩囊的想吐血,就一個疏忽,好好的長桌宴,成了打臉的玩意。


    “給我打些涼水去!”


    騰騰的怒火,衝的楊猛口幹舌燥、頂門發熱,雙眼也帶著血絲。憤怒歸憤怒,可事情還是要處理的,自己這個主事的必須先冷靜下來。


    一桶涼水,楊猛喝了小半,剩下的兜頭澆在了身上,被涼水一激,他這才清醒了一些。


    “死的每人一百兩,剩下的一人五兩銀子,外帶一石的糧食,讓他們喝些稀粥恢複一下,著人送他們迴去,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許外傳。”


    憋著滿腔的怒火,楊猛轉身就走,來到大清他隻知道活著不容易,沒想到竟是這麽的不容易,這些個莊農佃戶,一腳生一腳死,就這麽跨在了生死線上,為了吃個飽飯他們連命也不要了。


    現在楊猛除了懊悔、憤怒,心裏還有濃濃的擔憂,這樣的饑民,就和大煙鬼一樣,一個火星就能讓他們絲毫不顧性命,把自己當成柴火,來點起那燎原的大火。


    土地的事情一定要辦好,楊猛一邊走一邊想著,可剛剛喝下的涼水,卻讓他的肚子裏,翻起了滔天大浪。


    直到傍晚時分,整整大半天,楊猛都沒離開過馬桶,滿腔的怒火是給泄去了,可金剛一般的身體,卻虛到了極點。


    好在郎中早早給用了藥散,不然新生的不久的楊猛,隻怕要拉沒了,真要是這麽完了,那可真就窩囊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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