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近衛騎士進屋,為艾科穿戴盔甲,艾科伸展開臂膀以便穿著,他偏頭望向夏目,語氣狂傲,“起司國也好,四大帝國也好,能繼承王位的定然是流著高貴血脈的皇族,你,夏目,無論還剩下多少記憶都要學會去臣服。至少,我還能幫你在聖殿議堂留下一個不錯的位置”


    艾科慷慨陳詞,目光中的死寂猶如旋騰是漩渦,吸納著活人的靈。


    夏目再怎麽沒經參與過政治,老子好的東西留給兒子這樣淺顯易明的道理還是懂的。更何況是王位,一個國家!


    國王巴德羅需要在讓位前掣肘有奪位能力王子的武器,“夏目”顯然很符合。但是,武器並不代表著能成為弑殺君王的兇器,一旦失去了製衡的價值,這柄會威脅到新主的利器便會被清除,甚至不留下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


    夏目還不清楚二王子在運作什麽,但他堅定不移地相信,他成為了國王,自己不會有好下場。他不能妥協!


    “二王子殿下,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在支撐著你的信念。”夏目神色詭譎猜度不透,忽然抬手伸出食指點向自己的眉心,嘴唇微啟,“但你不要忘記了,國王令賦予我調動聖殿騎士團旗下兩大護國騎士團的權力,你覺得單憑你遠在邊境的兩大境衛騎士團能派的上用場嗎?”


    指觸眉心,是“夏目”施展『風臨』魔法的標誌性動作。夏目借此以施加壓力,再想著二王子如果想讓起司國變天隻有借助境衛騎士團的力量,所以又用聖殿騎士團為名對其當頭棒喝!


    果然,當夏目指尖點觸眉心的一霎,艾科的正襟危坐露出了破綻。作為同樣擅長駕馭風魔法的孤風騎士也是一驚,他手中的劍柄開始微微脫離晶黑的劍鞘,銀光炸現的劍光宛如隨時可以釋放出震顫四方的劍氣,咄咄逼人。


    有了孤風騎士的抗壓,艾科明顯心神一定,暗自臭罵著手下的消息不準。隨後又安然自若地整理起穿戴完畢的全副鎧甲,抱著之前同樣輕蔑的調子,“夏目團長,不得不說你很聰明。但是你仿佛忽略掉了一點!”


    夏目眉目上顫,麵部的威嚴氣息不褪。


    “你四年前帶領聖殿騎士團鎮守邊境擊退三大帝國的戰役,你莫不是忘記了吧!”


    好像有什麽疏漏。一種不妙的心緒暗湧,夏目感受到一陣涼意從背部侵襲。


    四年前,“夏目”抗擊三大帝國聯軍於邊境,耗盡起司國無數財力物力民力,國王巴德羅經不起二王子艾科及其派係同僚數次奏請,最終下定決心拿出國王令命斥候連夜奔往邊境要求“夏目”退守邊城,以便派使者求和。


    “夏目”秉持著自己的決意,在後續補給匱乏之際毅然決然地違抗了國王令的要求。他當時接過斥候手中的國王令,隨即命聖殿騎士長阿諾將傳令的斥候五花大綁並且塞住了嘴。


    第二天,“夏目”高登將台,手舉國王令,替換了真實命令,變更為“破釜沉舟,潰敵千裏!”


    毫無疑問,“夏目”用戰爭的勝利抵消了違逆國王之令的死罪。至此,『騎士領袖在外,國王令有所聽有所不聽』的高調言論傳開了。


    “你調集兩大境衛騎士團迴王都了!”夏目的怒色終於迸發,但身著行服手無寸鐵,更無魔法可用的他心神飄搖。相信,孤風騎士這時拔劍出鞘架在他脖子上後腿會軟得比米爾豪斯還要厲害。


    “遠在邊境是騎士們聽從是不是王令,而是同在陣營當中是騎士領袖。”艾科頗為得意的笑道:“這可是夏目團長您創造出來的良好風氣呀!”


    再良好的克製力此刻也不起作用了,兩大騎士團壓進王都,而自己手下的騎士團還不能調動,修斯蘭德支開的目的多半是想一人獨擋這場血雨腥風,該死!夏目以銳利的目光開道,橫衝直撞順著艾科和孤風騎士夾雜的縫隙而去。


    孤風騎士見狀握緊了劍柄,隻需頃刻,劍出見血!而艾科抬手按住了他隨時暴動而起的右手,輕輕搖了搖頭。這樣的做法無疑是明智的選擇,在這裏動起手來可謂是白白浪費了奪取王都樞紐的重要時機,在明日之輝沒有冉冉升起前他是無法調動騎士團的,根本不足為慮。需要擔心的,還是修斯蘭德那個老狐狸吧!


    ……


    起司國王都,有一千五百多平方公裏,這對於一個城邑來說的確足夠遼闊寬廣,但要是告訴你這也是代表了一個國家的麵積,那你不禁會感受到這在數大幅員遼闊的帝國麵前是怎樣渺小的存在。這就像是頂天而立的黑曜石所化身的巨神,俯瞰著腳下的螻蟻。


    隻是起司國是隻有實力的螻蟻,負隅頑抗甚至還有些生龍活虎。


    森嚴肅穆的宮殿主廣場外圍是綿延聳立高達四丈的精岩城牆,加上魔法匠師的結界所構,當魔法一並注入之際城牆就猶如巨龍外覆的甲鱗,任你千軍萬馬踏臨也巋然安穩。宮殿之後則被兩翼萬丈高山所守禦,呈現出君王手扶王座統禦國度的帝脈氣度,天險之危,人力所不能及。


    人工與天然完美的結合造就了起司國皇宮的易守難攻,這也是起司一彈丸小國能頹然不敗立足帝國交界近千年的緣由。


    這一夜,起司國仍舊是那隻倔強且愈發茁壯的螻蟻,皇宮則像是國內震懾外敵的健壯雄獅,結實的肌肉稍稍展現一下便可盡現它的威嚴與力量。


    隻不過,無論螻蟻還是雄獅,凋零的一刻終將會到來吧。


    “起司國大祭師攜國王令極速調集護國騎士團!”斥候騎兵禦馬狂奔,扯桑疾唿,衝往聚集在主廣場的聖殿騎士團。


    聖殿騎士被劃分為兩大護國騎士團,一個團的編製由九百九十九名騎士組成,再由一名團長統領。


    此刻的主廣場早已被清理幹淨,閑雜人等都被驅離了皇宮軸心區域,高大的黝黑鐵城門亦是緊鎖,十二道鎖扣全被放下。這就意味著,這一刻的皇宮與王都被分割開了,皇宮隻是皇宮,王都隻是座城市。


    替而代之站在主廣場上的便是齊整列隊,披堅執銳的騎士們,他們一個個目光炯炯,攥緊在手中的劍刃仿佛都隨著他們的唿吸顫鳴,這些都是曾經在邊境擊退過三大帝國聯軍的老兵,敏銳的直覺讓其早早嗅到了空氣中的殺意。


    今晚,注定要翻天覆地。


    “國王令在此,聖喻在此,聖殿騎士團騎士總長曼德諾上前!”斥候騎兵翻身下馬,一手高舉國王令,一手揚起布滿雲紋的聖喻。


    “哢嚓!”


    一道電閃雷鳴從天而降,紫色遊龍般撕碎空間吟嘯天地,瞬間卷積起漫天鉛色沉重的厚厚雲層,遮掩住了懸空半月的最後一縷微芒。


    狂風吹動著聖喻獵獵作響,斥候騎兵抓緊時間宣讀上麵的文字,大意是命令聖殿騎士團三天內由大祭師修斯蘭德接管,共同守禦皇宮。


    沒錯,隻有皇宮。因為駐紮在皇宮外圍的另一批護國騎士團會鎮守王都保護起司國的子民們,心知肚明的當是,著重保護的對象是貴族。他們是第一層防禦線,視死如歸!


    曼德諾全副鎧甲,下馬之時馬鞍與甲胄碰擊,鏗鏘發力,如行軍前的戰鼓擂鍾昂揚聲響。他身後背著重劍,負重彎腰前迎,步履匆匆而矯健沉穩。


    聖喻最終交接完畢,曼德諾高舉聖喻登上祭頌台,高亢的血液在他的體內循激發,祭頌台在他的眼中化為了將台,後麵的城牆便是戰場。


    “聖殿騎士團聽命!”曼德諾不緊不慢,按照遞進的情緒放高語調。


    “有!”九百九十九名騎士齊聲唿應,迴徹在廣場,激蕩在城牆的精岩壁麵。


    曼德諾右手放下托舉的聖喻,左手抽下了重劍單臂高舉,“奉國王令、聖喻之意,命我等共守皇宮,保衛起司國之榮耀與尊嚴,全體奔赴!”


    “哢嚓!”


    又一記閃電遊襲,終究撕碎了卷積的雲層,微芒再現,渲染出夜的天空似若垂暮的倒立深淵。下方有光,上端幽暗不見底。


    “騎士出征,視死如歸!”


    炸裂的雷鳴與出征誓詞的呐喊聲相交融,震懾天地,倏然間滂沱大雨傾至,一顆顆水珠擊碎在將士們身上的肩甲。


    所有騎士以劍擊盾,代表儀式結束,八名騎士長帶領著各自縱隊奔往自己的崗位,城牆、鐵門、廣場……所有人都井然有序高效地行動起來,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多餘的聲音,一切就這樣在暴風大雨與悄然無聲並存之間進行著。


    “大祭師,聖殿騎士團集結完畢,臨時指揮曼德諾覲見!”高高的城牆上,曼德諾向修斯蘭德行騎士禮。


    修斯蘭德本來就很老了,但現在的他更蒼老了,不久前他還在姬色古屋滿麵紅光,如今又憔悴成了個糟糕的老頭子。


    “螻蟻還是雄獅?但淪落到那種人的手裏,最終都會湮滅吧。”修斯蘭德獨自哀歎,仿佛沒有聽見曼德諾的話語。


    遮擋的黑帆布外,碎屑的雨不時順著襲來的勁風吹打在修斯蘭德滿臉的褶皺之上。他今天又一次完整穿戴好了大祭師袍服,袍服後擺隨風激烈高揚,黑帆布邊角都被掀翻,這二物的柔軟脆弱與他安然不動的身板形成對比——這個老人還很有力量。


    “曼德諾,除了我,你該是夏目最信任的人了吧?”


    修斯蘭德的語氣很平靜,不像是在發問,更像是來自長者對後輩的一種交待與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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