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巨大的水鏡如人界超高亮度的電子顯示屏,將荒海之外的情景曆曆展現在人們麵前:

    大地幹枯皸裂,農民顆粒無收。飛沙走石掩埋了村莊的枯井溪流,偶爾卷過一陣汙濁的風,掀開幾垛枯草,露出下麵腐朽的白骨……城與城之間的官道上橫著人,不知是死是活,地上隨處可見飛行軍經過後留下的坐騎糞便,城池邊緣的老樹上吊著瘦骨嶙峋的逃兵和交不上軍餉的鄉官,兩個目光空無的難民正在用他們肮髒的手去剝絞死者身上的衣服。

    天空再見不到藍色,隻有荒野中巨大的飛禽瞪著犀利而貪婪的眼睛,盤旋著入侵這些昔日的城池。

    死一般的天地之中,人們看見山坡旁趴著一個男孩。

    男孩在跪拜,這個姿勢隻要是在荒海之外生活過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在向神獸禱告。

    男孩很虛弱,卻仍保持著謙恭的跪伏。

    他在祈求他心中的神明。

    一聲尖銳的啼鳴,天空劃過翅膀的痕跡。

    男孩抬起頭,卻沒有等到他的神。

    來拯救他的是一對鋒利的爪,那是死亡,也是解脫。

    男孩看世界的最後一眼,是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廣闊視角。山之巔,水之遙,卻都是不被祝福的土地。

    這裏已被王拋棄,連同他們所敬重的神獸,也早已遺忘了這裏。

    淡淡的血霧揮灑在彌漫著飛沙的空中,飛禽饜足的啼鳴久久不絕。

    這個男孩真的太虛弱了,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他竟然都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輕微的嗚咽……

    怎麽……會這樣……

    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外麵怎麽就成了地獄?

    我和雲弄站在離水鏡較遠的地方,那些最好的位置早早就被有親朋在荒海之外的人占據了。此時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很沉痛,甚至有人在看見自己的故鄉被毀時受刺激暈了過去。

    “你應該早就料到會這樣的,不是嗎?”兮遠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現在我們身邊的,正悠閑地倚在水榭邊,憑欄眺望,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手中的水蓮花,絲毫沒被周圍的哀傷感染。

    雲弄將目光從水鏡上收迴,聲音倒是異常平靜:“嗯,隻是沒想到會用這麽短時間。”

    “可不能小瞧了你們那位七王子啊。”兮遠懶洋洋地轉過身,背靠著圍欄,似乎不經意地瞥了我

    一眼。

    瞥我幹什麽?我迴瞪他。

    現在對兮遠越來越沒有好印象了,這水鏡雖然號稱是一年開啟一次,可是具體選在哪個日子還不是兮遠說的算?好巧不巧偏偏在這個時候讓雲弄看到,這些仙人們果然各個居心不良……

    “難怪沒見到妙妙仙人。”雲弄淡淡一笑,卻不看兮遠,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最近幾天他經常是這樣的表情,看著沒什麽存在感,讓我覺得心裏挺沒底。

    “誰說不是,他教得好徒弟啊……恐怕今後都沒有消停日子了。”兮遠又看著我笑笑,感歎道。

    “除了他還有誰?”雲弄問。

    “哦?雲弄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隻是一人獨大,這外麵的天下定然不會亂成這個樣子。”

    “果然還是雲弄,不愧為當年最受老王信賴的國師大人。”兮遠讚賞地點頭,接著便條理清晰地開始緩緩敘述:

    “你和雪淩當日離開王都之後,二王子上川連立刻放出大王子上川近乃獲罪國師偽裝的消息,而神獸變人也都是妖術所致,並非真正感應到王氣,你的很多部下都被殘害,還有一些在莫遷的幫助下隱藏起來。此後,上川遲與上川連日漸成爭霸之勢,戰火遍地,百姓承受不了戰爭之苦,各地陸續出現起義,而暗夜神界也聽說了消息,聯合了其他幾大世界的勢力,大舉進攻……哎,說句實在話,即便是活了上萬年的兮遠,也很少見過這樣亂的場麵啊……哦對了,我還聽說臥龍山被端了窩,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我記得那裏好像是芸氏王族的陵墓……”

    突然,晴空裏劈出一道閃電,正瞄準兮遠仙人的腦瓜頂,兮遠反應迅捷地向旁邊閃躲開,旋起白色水蓮將那雷閃兜住,一場災禍轉瞬間消匿於無形。

    我冷眼看了看兮遠,默默趴到雲弄身邊坐好。

    兮遠彈了彈袖子上落下的灰,微微蹙眉,看向我的目光頗有深意。

    但是他也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是的,他的話已經夠多了。

    迴去的路上,雲弄有些沉默。兮遠依舊一副好好仙人的樣子,卻決口不再提荒海之外的事,卻黃鼠狼給雞拜年地堅持要送我們迴住處,順道做免費導遊和講解員。

    隻是,在別院門口與我們道別的時候,兮遠突然看著我,玩笑般和雲弄說了一句:“雪淩大人還真是變了呢。若是放在以前,看到外麵這副情景,她怕是要第一個衝出去拯救黎民

    於水火的……雲弄兄真的確定她不是將離?畢竟從始至終你沒聽她對你說過一句話啊……”

    在第二道雷閃劈下之前,兮遠仙人很及時地離開了。

    隻是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卑鄙,他們九大仙人有誰不知道我是雪淩的?明顯的挑撥離間!

    我正深深地懊悔著自己動手太慢,下次應該不再顧及給這幫仙人顏麵,直接下封聲咒,讓他們半個月內連蹲馬桶都嗯不出聲來,卻隱約覺得雲弄此時正在看我,於是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像是有人迎頭潑了一盆冰涼的水,心突然冷了下來。

    因為我從未見過雲弄這樣的眼神,竟是那麽不確定。愧疚,懷疑,痛惜,慌亂,不知所措……那眼神太過複雜,以至於我根本無法讀懂。

    他怎麽了?不會真的相信兮遠仙人的胡言亂語了吧?

    我用嘴去輕輕拉他的衣袖,雲弄恍惚了一下,然後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亮,然後他一聲不響地慢慢轉身,獨自跨進府門,竟然沒有等我。

    ……

    我晚上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又是氣惱又是委屈。雲弄怎麽可以就憑兮遠仙人的一番屁話而變成這樣呢?他究竟在想什麽!真的認為我不是雪淩嗎!

    不過……他倒是從來沒叫過我淩兒,的確,他一直叫我小白,那是我們當初在山穀時他給我亂起的名字。

    可是我聽到了他對莫遷說的話啊,他說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雪淩犧牲,這說明他心裏是明白的。

    越想越混亂,索性睡不著,我便起身去庭院裏,沒想到卻見到了我此時最不想見的人。

    依舊一身淡綠色的衣裙,青羅仙人萬古不變的裝扮已經深深刻進了我的腦海,就像一棵綠色的花椰菜。

    “恭喜你,很快便又可以變成人形了。”青羅開門見山,冷冰冰地開口道。

    黑夜裏,我的周身散發著淡淡柔光,那是擁有頂級仙力的象征。

    “不錯,靈力的確很強。”青羅淡淡瞥了我一眼,語調平板地評價道。“配我的徒兒也算合適。”

    我圍著她繞了一圈,雖然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仙人們是可以聽見我心裏所想的:

    隻要有我在,你便無法強迫雲弄做什麽。

    青羅仙人向雲弄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並沒有理睬我,舉步便走。

    我微微眯起眼,在她麵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屏障,青羅腳步不停纖袖揮舞,輕飄飄的綠色薄紗拂過光屏,卻迸發出巨大的威力,在無聲的碰撞中,電光閃耀,草木震動,我和青羅同時退後一步。

    青羅斂了斂裙裾,迴頭看我,我亦毫不迴避地與她對視。

    “近兒的七魄終歸要迴歸到一起,這樣長久地分割下去,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

    知道是痛苦你當初還要那樣做?

    我向青羅逼近幾步,一百年前所見她加之於上川近身上符咒的場景又浮現在腦海,修羅陣之下,那是非人的折磨。

    想要七魄合一?以為我不知道麽,還不是要啟動修羅陣!你們幾位仙人相約到此,不就是打著這樣的算盤?

    “這次我們幾位仙人聯手助他,他的七魄便再也不會分離,所有記憶都會複原,這樣豈不是很好?”

    他不想,說什麽都沒用。

    青羅的眼睛永遠都是空洞而沒有波瀾的,但這樣的眼神往往具有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她突然很認真地這樣看著我,看得我竟有些心虛。

    “雪淩,我一直很想問你。”青羅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你難道已經把你的教官給忘了嗎?你忘了他在島上是如何護著你,守著你,為了你他遭受多少苦?殺了多少人?這些都是會遭到報應的,那些本該是對你的懲罰,卻讓他全部攬了過去。即使僅僅一縷王魄,他與你之間的記憶也是真實的。還有近兒,你對他難道沒有一點留戀?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其實你與他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比雲弄短。而且他才是真正的芸氏王子,是他當初分割自己的王魄陪著你墮入人界。你為何會如此偏心,隻想守著一個雲弄,卻讓另外兩個人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青羅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平平淡淡,但每一個字卻像釘子一樣,一下下狠狠敲進我的心裏。

    夜晚不應該來庭院裏的,有湖,會冷。

    “雪淩,你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隻要你記得你們之間發生的所有事就足夠了……並且還覺得自己這樣很偉大,很委曲求全。”青羅冷笑了一下,“可是,你有什麽權力決定王的人生!決定王的記憶!若不是你,我的徒兒絕不會有絲毫遲疑,他早就選擇了他的路,當年是他跪在我跟前,求我將他的王魄分割鎖住,他是為了他的家族而生,他在是一個男人之前首先是一位王者,而你……作為神獸,不但沒有成為他的助力,反而成為拖累……”

    是你強行讓他走上了複仇的路!他的本意並不想……

    “哦?你的意思是……我當年不應該救他?就應該讓他死在那場大火裏,隨著整個芸氏王族一起化為灰燼,對嗎?”

    我低下頭,雖然不甘心,卻無以反駁。

    迴想起雲弄對莫遷說的話,的確,雖然他的存在是個逆數,雖然不知道這以後會因此而發生什麽,但畢竟他活了下來,他在這個世界存在著,而我,也是因他而生。因為青羅的一時執念,才有了我和他,有了我們。而此刻,正是這個給了我們生命機會的人,卻要將這一切奪走……

    但我在心裏還是重複著那句話:

    隻要他不願意,有我在,誰也逼不了他。

    青羅看了我許久,“好,這件事本來也強求不得,自己不願意無論我們仙人出多少力也是枉然,你會等到結果的,隻不過……不知道和你想的一不一樣。”

    說完,青羅便真的隱沒入夜色中,不見了。

    隻是在她走之前,又對我說了一句話:“我已經將王魄帶迴,如果睡不著的話,你可以去湖邊看一眼。”

    湖邊果然很冷,漆黑一片,一個有些不真實的人影靜立於湖邊。

    他總是在有水的地方現出身形,平日裏便隻是一縷淡淡的藍色幽光。

    這幾天我經常會看到雲弄的王魄,隻是沒看到一次,那久遠模糊的記憶便深刻一次,海島之上教官本來已經模糊的音容開始不斷在腦海中出現,有時午夜夢迴,我甚至又可以聽見海浪擊打沙灘的聲音。

    這種錯亂的記憶真的很要命。

    “女娃娃……跟老頭我喝杯酒吧?”

    本來正在傷感,居元仙人突然從旁冒出來,嚇得我一驚,差點條件反射地劈過去一道光斬。

    居元仙人看著湖邊那道似實還虛的身影,捋了捋長長的白胡子,歎了口氣,充滿智慧長者風度地拍了拍旁邊一塊石頭,拉著我坐了下來。

    “還記得我們當初在通絕嶺上,我給你演示過的離魂**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確切地說是沒有在心裏說話。

    “我那還隻是停留在最簡單的級別,離魂時間不超過一天便自動歸位,和雲弄的情況差很多。”居元眼神空遠,一副“聽爺爺講那過去的故事”的神情。

    “不過就是這樣,我這輩子也隻正經用過一次這個法術,你看到的那次時間不過

    幾秒鍾,不算數。”居元補充,然後抬起酒壇子喝了一大口。“但隻是那麽一次,便讓我犯下了個大錯……”

    真的很少看見居元老頭有這樣嚴肅的表情,不知為何,我頭腦中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當日那個將居元嚇跑的白發老婦。

    “你當初也見到了,七魄分離是將一個人最有特製的一魄分離,比如雲弄,作為王者,他的第七魄便是王魄。而對我來說,嘿嘿……”居元做了個鬼臉。“我生□玩,第七魄便是玩魄,餘下六魄所成的居元要比我本人更像個仙人。也就是那麽僅有的一天,我卻認識了上川家外出的公主……”

    深夜,湖邊,冷風吹,因一直擔心雲弄的事而心緒煩躁不寧的我安靜地趴在石頭上,聽著一向沒有正經話的居元深沉地自曝他隱藏了多年的一段桃色豔史,這感覺……很詭異。

    “隻是第二天,當我的第七魄迴歸後,我卻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麽,因為那隻是屬於六魄的記憶,我是沒有感覺的。”

    我一直閉眼聽著,聽到這裏卻隱約感覺到什麽,睜開眼看居元。

    “記憶的空白真的很可怕,當第二天上川家的公主找到我時,我卻一點也不認識她,還拿她當瘋婆娘,但看見她流眼淚我卻很難受,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難受……女娃娃,你無法理解那種感覺啊……”

    我站起身,輕輕走到居元身後,老頭仍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這就是為啥當年我不讓青羅丫頭恢複你的記憶,因為上川近並不記得你們以前的事,你一個人記起來豈不可憐?隻維持現世的迴憶,他拿你當十七,你拿他當大當家的,這樣多好啊!”老頭自顧自地又仰脖灌了一口酒,“可誰知道你那麽狠心呀,變迴雪淩之後竟然對那土匪頭子沒存一點念想,他一變成雲弄就守著他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你可知道,這對他這個完整的人來說有多不公……啊呀!”

    撲通——

    我終於沒忍住,將居元老頭踹進了湖裏。

    一個莫遷已經夠了,一個兮遠已經夠了,一個青羅更是夠了,現在又來了一個居元!

    我終於將憋了一晚上的氣發泄出來。

    “女娃娃!你這是做什麽!”居元從湖裏冒出來,瞪著圓圓的眼睛,打著哆嗦爬上岸,我卻隻是看了他一眼,默默轉身往迴走。

    為什麽他們要這樣逼我們呢,難道真的要雲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才滿意麽?

    七魄迴歸,永不

    再分離。

    如果再也看不到那個白衣的身影,再也見不到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

    為什麽所有人都非要他消失不可呢?

    難道除了我,沒有人希望他留下?嗬嗬,真正可憐的人究竟是誰!這幫混淆視聽的仙人……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他隻穿著睡袍,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如墨如雲。

    他站在房門口,看到我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卻隻是動了動嘴唇,並沒有出聲。

    月光映在他的臉上,有些蒼白。

    “小白,我……”

    我立刻掉轉過身,加快腳步往自己的院子走,那種鴕鳥的心理又在作祟,我隻承認我聽到的,隻要聽不到看不到就沒有發生。就像當初我不喜歡他給我起的“小白”這個名字,便覺得隻要不答應那就不是在叫我。

    多幼稚!不過很管用。

    我知道他在我身後追過來,卻騰空於地麵飛奔起來,直接跨出了這座別院。

    “淩兒!”他突然喚道。

    我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卻不迴頭看他。

    “淩兒……”

    我的腿有些發軟,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這樣叫我呢?

    “淩兒……”雲弄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就像他的笛聲,總是帶著暖意,不經意間便在心裏留下很深的印象。

    “淩兒,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這樣叫你嗎?”雲弄走到我身邊,輕輕抬起我的臉,我將眼睛睜得盡可能大,這樣裏麵的水便不會出來。

    “因為我不想讓你再想起作為雪淩的事,你以前對我說過,假如有來生,再也不要迴王都,所以我隻想讓你做小白……”雲弄輕輕拂去我眼角的淚珠,深深地看著我,“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他還是放不下他的家國,他的子民……即便身上沒有王魄,他依舊有一顆王者之心。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如今是他自己願意,我還有什麽理由再拖住他不放呢?

    幽藍的王魄就徘徊在雲弄的身後,仙人們的各色袍擺在月色下若隱若現,他們都沒有離開,他們早就算好了今天的結局。

    “淩兒……”雲弄的雙瞳又開始泛出微藍色的光,他的身體不住發抖,“兮遠說的沒錯,你變了很多,我知道這與你在人界的經曆有關,可我卻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青羅已經開始布下

    修羅陣,兮遠與莫遷在旁相助,幽綠的光線如地獄的魔火,一點點籠住雲弄和王魄,將我們分隔開。

    “淩兒,別哭。”雲弄的手最後一次輕輕撫過我的麵頰,看著我溫柔地微笑,“這次魂歸之後,所有的記憶都會迴來,到時候你便再也無需一個人承擔了,我可以想起我們之間所有的……”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我已經看見王魄覆於他的身上,禁錮靈魂的修羅陣驟然縮緊!雲弄的身體緊繃起來,每一條肌肉都因為疼痛而過度痙攣,現出優美而殘忍的弧線。

    而這時,我卻驟然反應過來什麽!發狂一樣撲到修羅陣上,忍著綠色光條燒灼在皮膚上的劇烈的痛,想盡可能接近被王在陣中的人。

    他什麽意思?他不是為了天下大亂才答應七魄歸一的?他不是為了複國,不是為了履行王子義務才同意的?

    再迴想今天晚上幾個仙人勸我時的說辭……

    他是為了給我一個完整的記憶才甘心進修羅陣的?

    我想親口問他,卻無法說話,隻能瘋了一樣地拍打著修羅陣,用盡一切法術想將那綠色的魔陣破除掉。

    雲弄……雲弄如果這就是你同意的理由,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不需要!

    然而,神獸的靈力固然強大,卻終究敵不過五位仙人的聯手。

    我不斷施咒,不斷有咒語反彈,我的身上被刮出深深的傷口,鮮血一點點流下。

    雲弄似是挺過了最難熬的一段,終於得以瞬間的喘息,他艱難地從地上抬起頭來,向我伸出一隻手。

    我立刻跑過去,將一隻前蹄透過光束的間隙伸進去,讓他的手抓住我。

    此時的雲弄正在慢慢現出上川近的眉眼,我的身體也正在發生變化,雪白的蹄子也現出手臂的形狀。

    他的眼睛仍是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就如同我從雪淩花中降生後,看到他的第一眼。

    雪白的長袍,銀色的權杖,低聲為我念誦禱文的聲音是記憶中最優美的旋律……

    “淩兒……”他看著我微笑,緊緊抓住我漸漸現出的手,攥得那麽緊,他想幫我擦臉上的淚,卻衝不破修羅陣的阻隔。

    “三世的記憶,以後都可以陪著你了,開心嗎?”

    這是他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

    七魄合一,王者歸來。當修羅陣最後消失的時候,那溫柔的眼眸永遠地閉上。

    “雲!!”

    我終於可以說話了,聲嘶力竭地叫喊,然而,他卻再也聽不到。

    黑夜中,我們的雙手依然緊握著,此時已經是人與人的手,卻再也見不到那風度翩然的白衣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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