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海是世界的盡頭。

    傳說荒海之濱有一座仙人島,四季如畫,人間天上。忘憂水流成的瀑布,定情草鋪成的山坡。有情人若是能找到那個仙島,就可以攜手終身,無憂無愁……

    傳說荒海是世上最美的海,碧波蕩漾下,浩淼如煙,萬點金光灑在水麵上,耀人眼球。凡是來過這裏的人都會為它那非比尋常的壯美所折服,流連忘返……

    傳說荒海是九大仙人的故鄉,創世之初,第一代神獸自七色彩蓮中降生之後,有九位仙人自世界極南的浩海之上降臨人世,迎風拂袖,逐浪翩躚……

    然而,這一切在腦海中編織得夢幻旖旎的美好傳說,全都在我們一人一獸一龍來到荒海岸邊的時候徹底破滅了。

    陰沉的天空,蒙蒙的細雨,枯枝敗草漂浮的灰暗水麵,海天交界之處遙遙的閃電冒著驚悚的寒氣,唿嘯的海風狂暴肆虐,連我身旁的鷹嘴變膚龍都忍不住別過頭去,將自己碩大的腦袋藏在骨翼後麵。

    所以說,這世上的傳說大多不太可靠。

    我看了眼在海岸邊迎風而立的白袍男子,黑發流動飛揚,腰間玉帶流蘇在風中互相擊打碰撞,發出悅耳的零丁聲響。

    “小白,這裏便是荒海。”雲弄說,“躍過這裏便不再是王土,傳說即使是犯下死罪的人,隻要逃到荒海的彼岸也可以逃得生天。”

    荒海的彼岸?我走過去與雲弄並肩而立,望著沒有盡頭的昏暗海麵,不禁懷疑,荒海不是世界的盡頭麽,怎麽會有彼岸?

    雲弄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卻隻是淡淡一笑,並不解釋。

    荒海之上飄著雨絲,但奇特的是海岸上卻沒掉一個雨滴。此時的鷹嘴龍已經不再是一身翠綠的野草皮,全身上下都變成了淡黃色,與腳下的沙灘幾乎完全融為一體。正如它的品種名稱一樣,它的皮膚是隨著周圍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而且更神奇的是不僅僅身體顏色變化,就連質地也跟著變化。

    我扭頭看了看身上不斷往下掉沙粒的鷹嘴龍,覺得它不愧於我給它起的名字:小變。

    如果要穿越荒海,就必須讓小變載我們過去,然而想要它放棄幹爽安全的堅實土地,轉而一頭紮進暴風驟雨中,在飄渺浩瀚的陰森海麵上飛幾天幾夜無處落腳,那難度可想而知。

    但這隻龍終歸涉世未深,被雲弄輕輕拍了幾下光溜溜的鷹嘴,就樂顛顛地扇起一對小翅膀,還鬥誌昂揚地向半空噴了噴火,時刻準備像火箭一樣

    衝進大雨。

    雲弄利落地躍上小變的脊背,我跟在他身後也準備上去,但還沒等我靠近,小變尾翼一掃,斜著黃澄澄的大眼珠子,一臉生人勿近的陰森表情。

    我有些鬱悶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雲弄。因為這頭龍心胸狹窄特愛記仇,始終不忘我用匕首捅它的那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對我的態度極為惡劣。這一路從密林到荒海沿岸,它載著我們從天空飛過,盡管勉為其難地讓我搭了順風車,但其間無數次想把我摔下去。

    可這隻沒品的龍玩陰招也不帶這麽玩的啊!到關鍵時候開始跟我撂挑子?望著茫茫的荒海,不用神力,叫我怎麽過去?遊泳麽……

    但小變這次特別堅決,就連雲弄的情也不領,脖子一挺,就像英勇赴義愛國烈士,沒有一點商量餘地。最後,雲弄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小便身上下來,有些尷尬地對我說:

    “小白,看來……這次她是在向你要路費。”

    路費?一隻龍要錢有什麽用?我不免狐疑地將目光轉向小變,卻驚奇地發現,剛剛一直滿臉耿直肉的鷹嘴龍,一隻耳朵竟不著痕跡地豎了起來,似乎是在認真聽雲弄的話。

    “鷹嘴變膚龍素來喜愛群居,但是你看我們這隻龍卻獨自趴在叢林邊上,一定是闖了禍,遭到族群排擠。”

    說到這裏,隻見小變金黃的眼睛裏霎時盈滿淚水,本來兇悍的倒三角眼,轉瞬間變為正三角,怯怯的眼神望過來,讓人無比揪心。

    但是,這跟它拒載有什麽關係?我有些頭疼地皺起眉毛。

    “鷹嘴變膚龍因為要保持皮膚的神力,以便於隨時變換與環境融為一體,所以它們往往需要吃一種樹木的花瓣。但是我們在叢林裏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種樹,想必是由於什麽原因導致這種樹的滅絕,我猜可能跟她有關。”雲弄說著指了指小變,小變發出狗一樣的哀鳴,用利爪蹭了蹭眼睛,鼻子裏不斷噴白煙,像是滅了火的爐子,看著有些發蔫。

    所以呢……我看了看雲弄,雲弄看了看小變,小變又看了看我。

    “小白,它不讓你上來,我猜它是想讓我們幫它,讓那種樹木在密林中複活。”

    我們又不能施展神力,又幫不上忙……我看著雲弄和小變齊齊看向我的眼神,默默向後麵退了幾步。

    花瓣,複活,神獸……這些敏感的字眼連接在一起竟讓我有了某種不祥之感。

    “小白……我想你可能也猜到那種樹的名

    字了……嗯,就是雪淩樹……”雲弄的表情更加尷尬。

    所……所以呢?

    我下意識將目光移向小變呲開的嘴裏露出的細碎小尖牙,又往後退了退。

    雲弄歎了口氣,走到我麵前,撫了撫我的頭,“小白,也就是說,隻有你能讓雪淩花複活啊!”見到我眼中的狐疑和淒惶,雲弄立刻又補充道,“別擔心,不用你施展神力,也不會傷到你,隻是……”

    望著雲弄臉上那可疑的紅暈,以及小變躲閃的目光,我內心更加不安,覺得仿佛百爪撓心。

    隻是什麽啊!這種懸而未決的事情最容易引起恐慌。我有些焦急地看向雲弄,等待他的下文。

    “隻是需要你尾巴上的幾根毛……”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至於如此賣關子麽,白耽誤功夫!

    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從行李裏麵叼出來,遞給雲弄,好讓他隨便從尾巴上割下幾根毛,我正準備轉過身去,動作卻驀然僵住!

    既然要割尾巴上的毛……那不是要將那個什麽衝著他麽……那不是……要被他看光麽……雖然一百年前已經跟他,但是……

    臉上瞬間像火山岩漿滾過那樣燙得冒煙,我聽見身後那聲標誌性的輕咳,這是雲弄難為情時的習慣性動作。

    “小白……你身上有靈氣,普通的兵刃是傷不了你的,也就是說……這把匕首無法將你的毛發隔斷。”

    所以隻能硬來是麽……我猛地扭過頭,用自認為最惡毒的眼神去看小變,小變本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見到我冷冷掃來的目光立刻無辜望天。

    它果然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報複。

    一直半推半就地將我們拉到這裏,滿目之下再也沒有別的活物,不能再更換坐騎,把我們困在這荒海邊緣,於是開始獅子大開口,隨意討要昂貴旅費……怎麽聽怎麽覺得這套路異常耳熟,記得當初在人界也碰到過這種不靠譜的事,那時教官是怎麽做得來著?

    好像是把司機捆了直接扔在路邊的排水溝裏,然後親自駕著車將我們送到目的地吧……

    “小白……那……我們要不要繼續?”雲弄在我身後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的臉上已經可以煎荷包蛋了,一想到過了荒海就可以擺脫追兵,便咬了咬牙,默默地迴身,低眉順眼地衝他點點頭。

    雲弄的眼睛看起來霧蒙蒙的,散碎的發絲垂在臉側。

    “小白,我會……輕點的……”

    我覺得此時內裏熱血翻滾,若是一張嘴估計也會像小變那樣噴出火來,於是隻好不吭聲,前腿跪趴在地上,後腿伸直,將屁股抬高,然後緊緊索眉閉著眼,等待那突如其來的疼痛……

    “小白……?”

    我深深吸一口氣。

    “我來了……”

    兩腿之間窸窸窣窣一陣麻癢,然後驀地一瞬間,疼痛貫穿了全身!

    啊!好疼……

    我呲牙咧嘴地顫抖著跌坐在地,看著雲弄手中幾根泛著柔光的雪白銀絲,不禁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這拔毛之仇!

    雲弄充滿歉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我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然後似是想要安撫地撫一撫我飽受蹂躪的尾巴,但又覺得不妥,收迴手站了起來,小心護著手心裏的幾根銀絲,走到小變麵前。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道德敗壞到無可救藥的鷹嘴變膚龍一看到我的尾巴毛,黃色的大眼睛便煥發出奕奕神采,它小心翼翼伸出舌頭,將雲弄手中的銀絲卷起來收好,然後合攏住嘴巴。

    不過這鷹嘴龍黑心歸黑心,倒是還講信用。一手交錢之後,它立刻如約提供服務,順從地在我麵前蹲□,任我的四隻蹄子踩著它的臉爬上去。雲弄也在我後麵跟上來,然後坐在我身邊。

    鷹嘴變膚龍巨大的骨翼慢慢舒展,世界再度搖晃……

    大雨紛飛,狂風怒吼,我和雲弄駕著鷹嘴變膚龍,便向著那茫茫無垠的荒海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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