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不過我也不能獨攬大功啦!”

    正當我出神之際,妖男突然擺擺手,表情有些無奈地繼續道:“不得不承認,你當初能躲過二王子的搜查,還多虧了雲弄在你身上施加的封印。”

    雲弄……

    一想到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身上竟不知不覺流過一陣暖意,緊接著,便是得而複失的空落,那種仿佛將心也遺失的隱隱的痛。

    “哎,他應該早就算到那天晚上二王子會來,卻拚著最後神力將你的全部靈力封住,嘖嘖!到最後竟敵不過二王子那個草包,哎!”妖男猶自搖頭輕歎。

    “仙人!”我突然抓住妖男的胳膊,目光熠熠。

    “做什麽!”妖男被嚇得一驚,一臉戒備地看著我。

    “仙人那天晚上是否得見雲弄與二王子之戰?”

    “這個……路過時是瞟見了兩眼……”妖男撓了撓下巴,支支吾吾。

    “那仙人為何不肯施與援手?”我有些激動,看著那雙妖豔的眼睛,隱有怨憤。

    “雲弄又不是我徒弟!我為何要救他?”妖男聳聳肩,理直氣壯。

    我的手無力滑下,知道自己埋怨的毫無道理,隻兩眼空洞地看著妖男。

    我無法忘記那個夜晚,他手捧光團,向我擲來。當時的我隻顧得逃跑,卻不曾想過,他那樣一個人,又怎會傷害我?又怎會對我不利?

    在這個世界,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人,對我細心嗬護,百般照料,而我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能給他。如果我當時選擇留下,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那個出塵絕世的男子,是否還會重新站在麵前,微微頷首,笑著喚我一聲“小白”?

    “咳咳!”我的思緒被妖男一聲輕咳拉迴,“遲兒,去給為師打壺酒來!”

    被晾在一邊的阿呆懶懶地倚在椅子裏,漫不經心地迴了一句:“師傅要喝什麽酒,叫小二去打不就好了!”

    “讓你去你就去,哪來的那麽多廢話?那平常之人也配給我妙妙仙人打酒喝?”妖男雙目往阿呆那一掃,隻見一道白光閃過,阿呆所坐的椅子頓時散架,將阿呆摔在地上。“快去!”

    阿呆理了理衣服站起身,那張俊臉黑黑的,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房門。

    待阿呆走遠,妖男又打著折扇湊到我跟前,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小美人做什麽那樣難過?”

    我將目光默默移到他那張絕世無

    雙的笑臉上,麵無表情地說:“有人為了救你而死,你不會為他難過嗎?”

    妖男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慢慢打著,晶亮的眼勾魂攝魄,仿佛能把人內心深處的想法也勾出來。末了,他終於又輕輕笑了一聲,慢悠悠說道:“若是死了也倒是該難過一場,可是如果沒死……”

    “你說什麽?”我猛然揪住妖男的衣袖,看著他不敢置信地問,生怕剛剛是自己一時聽錯。

    “我說了什麽?”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將半張臉縮在紙扇後。

    “你說雲弄……難道他沒死?”

    “我有說過他死了嗎?”那雙媚眼撲朔迷離。

    “他……他沒死……”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那他……怎麽不來找我?”

    “或許……是消失不見了呢……”美目流轉,笑靨如花,眼前之人的瞳仁深處,蘊藏著無限玄機。

    …………

    當天晚上,我便住進了與仙居。

    綾羅堆裏,輕紗幔中,高床暖枕,而我卻久久不能入眠。不是因為看到阿呆過於驚訝,也不是因為妙妙仙人的一番言語頗有蹊蹺,而是因為今天晚上,我聽到了上川近的召喚:

    “十七,該去王都了……”

    “十七,現在就啟程去王都……”

    “找到二王子上川連……”

    “十七……”

    “十七……”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從床頭滾到床尾,將腦袋塞在枕頭下麵,將被子堆成一團,雙手緊緊捂著耳朵,用力,用力,幾乎將自己的腦袋擠碎……可是,那鬼魅的魔音卻始終在腦中縈繞。聲音不大不小,語速不緊不慢,仿佛滴水穿石,不急不躁地噬咬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上川近……上川近!這個無恥裸男!

    我咬牙切齒地在腦中描摹著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可是腦中第一時間呈現的竟然是那夜,漫天飛舞的銀白色雪淩花……

    我問過妙妙仙人,問他我會不會再變成獸。

    還記得當時妙妙仙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妖媚的眼中閃出一絲精光:“既然幻化為人,便不會再變為獸身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那個讓你變幻的人死。”

    腦中的魔音漸漸消失,我兩眼無神地望著床帳頂。

    如果

    那個人死了,我便不會再受到他的約束了吧,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吧,哪怕不是以人的身份,哪怕……這輩子隻能做一隻獸……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那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睛緩緩閉合,然後再也不會睜開,心就會很疼很疼。

    這天晚上,我又夢見了我家男人,那時我們還住在山穀裏。碧水藍天,草木風華,他坐在花叢中吹起木笛,引得蝴蝶飛舞翩翩,落上他白色的衣,那迴眸一笑中,有著陽光般融融的暖意。

    自己當初正是被他那眼中的光明吸引的吧,那是我的世界中,未曾擁有過的。

    雲弄,如果你還未死,那麽你究竟在何處?

    你曾對我說,小白,以後我們一人一馬雲遊四海,看盡天下美景,人間盛況,可好?

    我當時不能說話,可是我卻看著你的眼睛,久久的不曾離開。你可曾知道我那時內心的歡樂?

    不知不覺間,淚已濕了枕巾,夢中,依舊是聖潔若白雪的雪淩花,飄了漫天,盈了滿地,似是有什麽牽絆了心緒,隻覺得那是一個沉睡了百年的酣夢。夢醒時,卻不知是劫是緣。

    …………

    “阿瓜,你這是怎麽了?”第二天一早,豐神俊秀的七王子推開門,捧過我的臉左看右看,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小美人昨夜折騰得緊啊,一晚上就聽見你的床吱吱呀呀響。”妙妙仙人今天著一身鬆散的桃色絲袍,披散著頭發懶懶倚在門邊,手上一柄誇張的白色羽絨扇,襯得一雙狐媚眼睛更加惑人,“莫不是房中進了什麽不該進的人……”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被我飛過去的一把木梳打斷。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對著銅鏡中頂著一對黑眼圈的自己,將頭發草草抓了抓,順手從包裹裏翻出一根破布條綁在腦後。妙妙仙人見狀,趕忙跑到我身後,有些嫌棄地拎起那布條仔細研究一番,不禁搖頭歎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七殿下,車已備好,我們可以啟程了。”

    就在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人,我一聽那聲音眉頭便擰作一團。

    “呦,薛石頭動作總是這麽麻利,有你在身邊就是舒坦啊,什麽事都不用操心了。”妙妙仙人眉開眼笑地晃到薛獸醫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獸醫冷冷地瞥了瞥妙妙仙人,那陰鬱的目光簡直可以將三伏天的太陽凍住,妙妙仙人訕訕地收迴手,又竄到我跟前,掩著嘴悄聲說:“薛石頭還在生我的

    氣呢,氣我將遲兒扔在玄武村兩年多沒露過麵,唉……都願兮遠仙人的玉瓊酒太過醇香,我一時沒忍住便貪了杯……”

    我不理會妙妙仙人的碎碎念,隻是一臉戒備地盯著薛獸醫,一想起那天晚上他擲地有聲的“殺之”,還有那向我射來的致命一箭,現在身上仍泛起一陣寒意。

    “有勞薛先生了。”上川遲簡單地迴應了一句,雖然客氣,但眼中有著明顯的淡漠。而薛獸醫也隻是低垂著眼眸微微迴了個禮便退了出去,雖然恭敬,但緊抿的嘴唇卻掩飾不住那些許的不甘與怨憤。

    我想起自己被土匪們擄走的那晚,看到這兩個人最後的爭執,若有所思地看向上川遲,心中滿是疑惑。

    那薛獸醫並不想讓上川遲接觸我,何以如今他們又會出現在這裏,陪著我一同趕往王都?妙妙仙人是上川遲的師傅,為什麽昨天又要刻意將他支走,然後才告訴我雲弄未死的消息?

    正思索中,突然覺得頭發一鬆,綁頭發的破布條被人扔到一旁。我驚得一抬頭,正對上銅鏡裏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媳婦,我幫你梳頭好不好?”上川遲俊秀的小臉蛋墊在我肩膀上,無辜地眨眨眼,充滿期待地望著我,令人不忍拒絕。

    我瞪大眼盯著那俊臉看了許久,又想起當日那個喜歡摟著我脖子,在我身上粘來蹭去的鄉下傻小子,再想想剛剛他對薛獸醫說話時那雍容寡淡的神情,不禁在心裏默默哀歎:

    怎麽來到這個世界遇到的人都是這麽難纏的主?不是長了一顆純黑的心,就是天生的一張善變的臉,要麽就是不男不女一身高深仙術的絕色妖精,總之就沒一個省油的!

    上川遲看我不說話,權當作默許,興高采烈地攬過我齊腰的長發鼓搗起來,這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尊貴王子左一下右一下拉扯著我的頭發,弄得我呲牙咧嘴,而唯恐天下不亂的妙妙仙人還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提出些意見。

    我默默忍受著,也隻能在心底無奈。

    看來也隻能先跟著這幫家夥去王都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路上打探到我家男人的消息。更重要的是,那道盤旋不絕的的命令——去王都,找上川連——仿佛已被深深鏤刻於心底,若有絲毫違逆,便似有千金壓頂,令人痛不欲生。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前往王都,那麽何苦非要為難自己,與那無恥的裸男對立呢?

    唉,其實我還是很怕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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