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頭子,讓你出去買頭驢,你弄了個什麽東西迴來!是不是又拿我給你的錢出去賭了,看我不掐死你……”

    “哎呦哎呦,輕點輕點……你別看它現在病怏怏的,好好將養幾日,以後肯定是頭能幹活的好牲口,我的眼光你還信不過?”

    “我呸!你看它這灰不溜秋的,毛像是被火烤過一樣……啊啊啊啊!!別是得了什麽瘟疫人家想燒沒燒死吧!倒讓你這殺千刀的給撿迴來了……”

    “不……不能吧!”

    我的頭頂有兩隻蒼蠅,吵得我頭疼,想伸手將它們拍死,卻沒有一絲力氣。艱難地睜開眼,發現麵前的兩隻竟不是蒼蠅,而是一胖一瘦的兩個人。

    “呀,你看它動了!”

    “呦,別說,這大眼睛還挺亮堂的。”

    “我就說吧,養好了定是頭好牲口。”

    “依我看先把它丟在這破馬棚裏,等明天請村頭的薛獸醫來看看,要是得了重症就幹脆拖到林子裏埋了,可別沾染了什麽晦氣。”胖女人說,厚厚的嘴唇一動一動,晃得嘴角邊一顆大黑痣動人心魄。

    “這大冷的天扔在這裏,不病死也要凍死的吧……”瘦男人眯著一雙三角眼,卷著下巴上的山羊胡。

    胖女人掐著腰掂量地將我掃了掃,似乎也覺得她男人的話在理,於是高聲喊了起來:“阿呆!阿呆——”

    “來了來了!”老遠的便有人迴應,我半眯著眼,看見自馬棚外顛顛地跑來一個少年,看起來比我變成人時的樣子還要小兩三歲,大概十四五的年紀,跑到跟前弓腰行了個禮,笑嘻嘻答道:“夫人可是叫我?”

    “好吃懶做的小雜種,又上哪兒野去了?”那胖女人喊了好幾聲才見到家裏這唯一的小雜役,氣鼓鼓地抄起馬棚裏的鞭子就向那少年身上抽去,“老娘嗓子都快喊啞了,平時吃飯倒不見你這麽磨蹭。”

    那少年剛剛還一副笑模樣,眼下便一邊躲著鞭子一邊哭喪著臉嚎啕求饒,滿地打滾,變臉變得那叫一個快。

    “行了行了婆娘,快去煮飯吧,老子都快餓死了。”瘦男人見怪不怪,嗔了一句便自行背了手躲進屋去。

    胖女人也打累了,看著蹲在地上抹眼淚的半大小子,忍不住啐他一口,“呸,老大不小的人了,擱在別的人家都娶媳婦生孩子當爹了,還動不動還往外冒尿,羞不羞!”說著又補上一鞭子。

    那少年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扒開大嘴臉

    衝天,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

    胖女人也沒了耐性,將鞭子往地上一擲,兇巴巴道:“好好看著這頭騾子,要是明天它沒氣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然後也扭著肥肥的身子進了屋。

    目送著她離去,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騾子?說誰呢?

    女人走了以後,少年猶在哼哼唧唧,哭天抹淚到天黑。我甚至懷疑他有沒有聽到他家夫人的吩咐,是不是早已經把我拋到九霄雲外。

    蒼涼的北風唿嘯著自遠山吹來,帶起枯枝碎草,刮在臉上身上,像刀割了般難受。自打來了這個世界以後我就異常怕冷,此刻身體更是不由自主地戰栗,渾身像是被巨石碾過一樣,每塊骨頭都疼。

    我呲著牙試著站起身,挪到馬棚角落背風的地方,卻嚐試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最後隻能破罐破摔地癱倒在地裝屍體。

    於是又想起了那個夜晚,恍惚如夢。

    不過就是弄死一個人而已,他還真下得了手……

    脖子上有塊地方火辣辣地燒灼著,應該是破了皮。我兩眼直直盯著馬棚裏一隻沒有尾巴的老鼠往自己窩裏賣力地搬運半塊蘿卜,第一次覺得,與其穿到這麽個奇怪的世界,認識一個奇怪的人,還不如當初兩腿一蹬死過去的好。

    也許是我的一番折騰弄出點動靜,那兀自痛哭的少年似乎終於想起來還有我這麽個活物在旁邊,終於抹了鼻涕眼淚,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慢悠悠向我走來。

    我剛開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待那少年走近了,看到他麵上那癡傻的笑容,不由心下了然。

    原來是個傻子。

    馬棚外的瓦房裏掌了燈,昏黃的燈光映在那少年臉上,髒兮兮的臉看不出本色。

    眼見著他一隻剛蹭過鼻涕的手向我臉上摸來,躲也躲不開,隻能用自認為最淩厲最冷漠的的眼神瞪向他。

    然而,那少年似乎完全感覺不到我眼中的殺氣,興高采烈地一巴掌拍我臉上,還來來迴迴又摸又揉,“原來是頭呆騾子,眼睛直勾勾的都不會動!”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憋到內出血,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猛跳。

    不要逼我,我不想弄死你,我這樣用眼神跟他說。

    但少年顯然不會用眼神和我交流,卻好像發現了天大的喜事,竟欺身上前死死抱住我,心滿意足地用那幾個月沒洗過的油乎乎的腦袋在我脖子上蹭啊蹭……然後摟著我的脖

    子抬起頭。

    月色下他的臉離我很近,我微微一怔,竟發現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明亮透徹,就像初冬樹上結出的冰淩,隻是這雙眼睛配上這瘋瘋癲癲的神情有些不搭。

    見我盯著他看,少年美滋滋地迴看著我,嘴角一咧:“大家都叫我阿呆,那麽我也給你起個名字……”

    我果斷閉上眼,開始裝死。

    “不如……就叫你阿瓜吧!”

    …………

    我在破馬棚裏挨了難熬的一夜,哆嗦著瑟縮在最角落的地方,卻還是冷得牙齒打顫。

    半夜被凍醒,抬頭透過破屋頂看了看懸在空中的孤月,突然想起了男人說過的話,他說,進了城要給我買塊氈子披身上禦寒。

    看來他是無法兌現的了。

    就如教官所說,男人的承諾大多不太可靠,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來到這個村子的,也不知道現在自那一晚究竟過了幾天,隻是在第二天阿呆帶我出院子去找那個什麽薛獸醫的時候,我才知道這裏已經出了玄武城,如果估計沒錯,應該是距玄武城不遠的一個小村落。

    那薛獸醫家與胖女人家剛好處在村子的兩頭,我趴在破牛革上被阿呆一路拖著走,剛好閑得無事四處張望,但見各家都在忙活著儲存過冬的食物,下地窖的下地窖,曬幹菜的曬幹菜,都忙得不亦樂乎。偶爾有人看見我們,會親切地跟阿呆招唿幾聲,偶爾會有人扔幾個窩頭紅薯過來讓阿呆接著。

    我不由撇撇嘴,想不到這傻子人緣還不錯,看來以後跟他混應該不至於餓肚子,當下決定對他態度好一些。

    遠遠的看見村邊一間瓦房,門口人頭攢動被擠得水泄不通。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些人竟是清一色的女人,不是懷裏抱著雞鴨鵝便是手上牽著騾子馬,個個塗脂抹粉,穿戴得花枝招展。

    “師父!師父!”阿呆大唿小叫,不顧眾女人的鄙夷唾棄,一路拖著我在“萬花叢”中披荊斬棘,很不道德地插隊擠到屋子裏。

    一桌,一椅,一草簾。

    隻見一青衫男子正坐於椅上,俯身在桌上一堆破罐中翻找,旁邊站著一位年輕姑娘,雙眸含情默默注視男子,邊上還有一頭牛。

    “李姑娘,您家這頭牛隻是吃得太多噎食而已,並無大礙,明天大可不必再來。”男子聲音沉穩平和。“如果實在擔心就去找找這種草藥給它吃些。”說著,男子從

    罐子裏挑出一株草藥交給姑娘。

    姑娘紅著雙頰慢慢從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中接過草藥,支吾半晌道了謝,然後又扭捏著將掛在牛身上的一個包裹解下交給男子,“這是俺今兒早上做的野蘑菇陷餃子,先生要是不嫌棄……就收下。”

    說完,也不管那薛獸醫是何反應,飛也似地牽著她家的老黃牛奔了出去。

    我瞅著那健步如飛的老黃牛,不由挑了挑眉毛。再將目光移向那薛神醫,嗬,好一個斯文男子,明眸皓齒,身形頎長,怎會淪落到這樣一個荒蠻的村落?隱約覺得他動作有異,目光再往下移,不由感歎老天不公。

    原來這樣一個出塵的男子,竟然是跛的!

    “阿呆,急成這樣做什麽?又把你主子家的老母豬趕到了冰上不成?”薛獸醫抬眼瞥了阿呆一眼,說得不疾不徐,目光掠過我時微微頓了一下,眉毛微揚。

    “我家主人前幾日從城裏弄迴來一頭騾子,讓您給瞧瞧。”

    薛獸醫淡淡地將我打量一番,垂眸不語,半晌,才緩緩道:“告訴你家主人,這騾子沒病,隻需好好喂米湯調養幾日,別讓它凍著。”

    說罷便再不看我。

    從薛獸醫家出來,阿呆高興得不得了,兩眼熠熠生輝,竟抱著我的脖子唱了支山歌,一番慷慨激昂過後,他趴在我耳邊,低低地說:

    “阿瓜,好好養病。等病好了,我騎你……”

    他離得我很近很近,濡濕的氣息弄得我癢癢的,忍不住抖抖耳朵,激起阿呆一陣爽朗的笑聲,彌漫於山野,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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